52.入懷
細碎的冰雪碴被冬天的風刮起, 劈頭蓋臉而來,冷冷的太陽在天空懸掛, 發出渺茫黯淡的光芒, 似乎在盡最后一絲余力勉強照耀著大地。
這不是雪天, 只是刮大風而已。
裴如玉看一眼騎在馬上的白木香,有些后悔帶白木香出門。北疆冬天太冷,天氣陰晴不定, 木香是女孩子家, 相對于男人,總是單薄些。這樣的天氣, 不該答應木香一起出門的。
白木香似乎感覺到了裴如玉的注視, 回頭朝裴如玉笑笑, 在裴如玉看來, 戴著皮帽子圍著皮圍巾還戴著皮圍脖的白木香只是對他瞇了瞇眼睛。呼嘯的雪風中, 裴如玉大聲說,“木香,你到車里去吧。”
白木香搖頭, 也大聲回道,“今天天氣好, 我可不到車上坐著。”出門時天氣還是大晴,中午就開始刮風,不過, 在北疆的冬天, 有太陽的天氣就不能算壞天氣, 白木香不愿意在車上悶著。
裴如玉看白木香精神頭還好,也就沒再多說。
年前附近各縣官員都要到府城述職,裴如玉原本猶豫要不要帶白木香一起,白木香一聽這事兒立刻就應了,她很愿意同裴如玉一起到府城給知府太太請安,還有,她消息靈通,聽說新伊年前有大集,她要順道去逛逛。那模樣,裴如玉不答應都不行。
如今這寒風朔雪的,裴如玉就有些后悔。
當晚大家就在雪地里扎的帳篷,在北疆出門,等閑都要帶著大帳,倒不是講這排場,主要是出門幾十里上百里見不到人煙是常有的事,不帶帳篷便只能睡雪地里了。
白木香完全沒體會到裴如玉的憂心忡忡,她帶著小財在帳子里燒水做飯,吃食肯定也是自己帶的。雪水用白礬凈過后煮開,先煮一大鍋熱的燙嘴的酥油茶,大家就著奶皮子、奶疙瘩的喝到身上都出了汗,緩過勁兒來。那邊兒搭出的簡易灶上架起大鍋,鍋里是用澄凈后的雪水燒著臘羊肉臘牛肉,蒸屜上熱著從家里帶出來的開花大饅頭。
別看能喝得慣這邊兒的奶茶酥油茶,一群人依舊不大吃得慣這邊兒的干巴馕,太干了,用李紅梅的話說,都得當心牙。所以,出門時大家還是習慣帶餅帶饅頭。
聽著鍋里傳來的咕嘟咕嘟的聲音,大家團團圍坐在灶旁說話,北疆人大都直爽,湯巡檢就表達了對白木香的敬佩。晚上安營扎寨,找地方扎帳篷湯巡檢是行家,接下來就是聽白木香的分派,哪倆人安置行禮,哪倆人收拾帳子,哪倆人去弄雪,哪倆人搭灶升火,一件件事有條不紊,做的既快且好。白木香和小財也非常能干,煮茶燒水做飯都是她倆來,白木香不是那種干坐等旁人來服侍的性子。這在外頭,男人們也都能燒個水煮個肉的,到底不如女人家熟練。
白木香還有一絕技,她聞著味兒就知道鍋里的東西熱好沒。湯巡檢好奇的不行,咬著懷里拿出的馕餅,跟白木香打聽,“太太,這有什么竅門不成。我就能聞到肉香茶香,你咋就知道鍋里的肉有沒有熱好?”
“當然不一樣了,熱透熟透的肉有一種格外熟香的味兒。你得記著正好熟透的時候是什么味道,下次再一蒸肉就能知道了。”
湯巡檢吸吸鼻子,“那現在好沒?”
“不成,還得一盞茶的功夫。”白木香擺擺手,謙虛的說,“我這不算什么,我爹當年,他往鍋邊兒一站,就知道這鍋里燉的什么,用了哪幾種調料,那才叫功夫。”
“老太爺真了不得。”
“那是。有一回我們縣城里最好的酒樓的東家,在府城吃了一道熗鍋魚覺著好吃,還特意帶店里大廚去吃了一回,偷師去了。結果,那廚子就是做不出府城酒樓的味兒。這各家有各家的手藝,都是人家廚子吃飯的功夫,可不是想偷師就能偷來的。他家那廚子學不會,這事兒叫我爹知道,我爹說,倒不用嘗,他聞一聞就該知道個七七八八了,當時就把我們縣里廚子燒魚的幾樣調料說了出來,分毫不差。那東家后來請我爹到府去吃魚,我爹帶著我帶著我娘,他吃一回就知道,我們縣的廚子做的不像,是用錯的花椒。不能用我們當地的花椒,要用蜀地的一種麻椒,做出來才對味兒。果然,叫我爹一點撥,那廚子就做的很像樣了。”白木香喝口酥油茶搖頭,“我跟我爹比差遠了。”
湯巡檢聽的直了耳朵,豎起大拇指,“可真厲害。”
“我爹這點本事,旁人看來是不錯的,可跟我祖父比就差遠了。我祖父當年是我們那一片有名的能干,人也聰明……”白木香正要講一講她祖父當年,雖然她對祖父沒什么印象,大都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有關祖父的傳說,但這并不妨礙白木香自己把祖父的光輝形象完善一下。
白木香剛開個頭,就見閉目養神的裴如玉突然指了指大鍋,“好了。”
白木香嗅嗅肉香,感慨的拍拍裴如玉的肩,同湯巡檢道,“看,你們縣尊學的多快啊!”喂,沒說一聲就偷師,可得交束脩的啊。
揭開大鍋,一股臘肉饅頭的香味兒伴著熱騰騰的白色蒸氣充斥在整個帳子里,司書習慣性的先盛一碗臘肉并兩個饅頭奉給自家大人,不過,余光看到大人臉色,司書上前一步先奉給自家大奶奶。自帝都到北疆一路上,大人都是這規矩,什么東西第一碗都是要給大奶奶吃的。
湯巡檢不禁面露驚詫,畢竟,在北疆都是男人吃最好的飯食,接著是家里的男孩子,最后吃的是婦人與女孩子。但在裴如玉這里,有什么東西都先供給白木香。不過,湯巡檢想到,縣尊太太很能干,聽說縣尊太太織的布賣到新伊能賣很多錢。
小財手腳麻俐的盛了一碗肉和饅頭奉給裴如玉,裴如玉給白木香的茶碗里續上茶,讓她就著晚飯一起吃。白木香夾塊熟軟的臘羊肉咬一口,把一個饅頭遞給裴如玉,這饅頭蒸的大,她可吃不了兩個,“我瞧著,明天晚上或是后天上午就能到新伊了。”
裴如玉接過饅頭慢慢吃著,“差不多。”
白木香眼睛發亮,問湯巡檢,“老湯,你趕過新伊的大集么?”
“趕過!熱鬧極了,人非常多,新伊的貨商都會把東西擺出來,就是天有些冷,可只在太陽好,大家都會出門買過年的東西。”湯巡檢說啃著塊肥嫩的羊排叉上的肉,大胡子上沾滿亮晶晶的油星,哪怕帽子下的眼眸深邃,鼻梁高挺,也不符合白木香的審美。白木香側眸看裴如玉的俊郎面頰洗洗眼,她堅決不許裴如玉蓄須,絕對是為裴如玉的形象著想啊。
從碗里撿出幾根被肉汁浸透的干豆角放裴如玉碗里,裴如玉愛吃菜,白木香收拾東西時就帶了半口袋干豆角,煮肉時洗一洗放鍋里一起煮,被肉汁煮的軟軟的,很有滋味。
裴如玉總是把第一碗飯給她吃,她也會關心裴如玉的。裴如玉沒說什么,只是眼眸中有一種格外溫暖的神色。
大家頂著風雪趕路,吃過飯,湯巡檢安排好守夜的事,裴如玉就讓大家早些歇了。裴如玉帶著白木香、小財一個小些的帳子,剩下十來人,大家一個大帳。白木香其實有些不習慣,因為帳子小,她和裴如玉中間也沒有小炕桌能擺了。不過,裴如玉是君子,倆人在一屋時也很規矩的。
小財抱來湯婆子,給白木香塞被子里說,“姑娘你暖著些。”
裴如玉清咳一聲,“早些歇了吧。”
小財立刻就脫了外頭的皮襖皮袍,鉆被窩里去了,闔上眼的同時就發出熟睡的輕鼾聲。
“小財睡覺的速度,我都服了她。”白木香也開始脫外頭衣袍,在北疆睡覺,晚上不能穿厚衣裳,會把人凍壞。白木香睡中間,她總不好讓小財睡當中的。
裴如玉也寬衣睡下,熄了帳中燈火。
夜間外簌俱寂,卻又并非完全的寂靜,白木香聽到自天山呼嘯而來的朔風吹折草葉、刮過帳子的聲音,聽到遠處傳來的野獸的叫聲,白木香到底有些膽小,悄悄說,“裴如玉,那是不是狼在叫啊?”
“好像是。不用怕,狼怕火,我們這里升著火,但凡野獸不敢過來。”裴如玉輕聲安慰。
白木香往裴如玉那里蹭了蹭,黑暗里的西索聲被無限放大,白木香發間頸間已經清淡的木香花的香氣似乎也變得格外濃郁。裴如玉聲音溫淳,“別怕,有我在。”
白木香輕輕的嗯了一聲,不知何時就沉沉的睡了過去。裴如玉有著豪門子弟睡眠很輕的特質,在帳外的寂靜與喧囂里,剛有些睡意,就被白木香一條大腿砸醒了。裴如玉把白木香的腿給塞回被子里去,一會兒,白木香胳膊又搭裴如玉臉上了。
裴如玉心說,在家時無妨,炕燒的暖,屋子也厚實。如今在帳子里還這樣睡如何了得,他想了想,自己反正是要與木香做一輩子夫妻的,這時拘泥著把人凍病,到時還是自己心疼。裴如玉輕輕揭開兩人的被子一角,把白木香擁入自己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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