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 不要著急,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六千)
殷紹裙聽殷時修這么說,不由得笑了一下。
“姑姑是有什么心事么,突然這么著急……”
殷紹裙落座在一旁的長椅上,單手搭著椅背,
“其實……也沒什么心事……”
“那就是有了。”
殷紹裙驀地又笑了一下,慈愛的目光落在殷時修身上,
“你啊……打小就比時蘭時樺她們精。不過如果時勛還活著的話,你們倆倒真的是不相伯仲。”
“姑姑可千萬別這么說,比精,我可比不了三哥。他那就是石頭里蹦出來的猴子精。”
“哈哈!”
殷紹裙大笑,在這個家里,能以這樣笑話似的語氣談?wù)撈馂榱艘粋女人自殺了的殷家老三的……約莫也就這姑侄倆。
“說起來,夢夢和藺家少爺?shù)幕槭露ㄏ聛砹藳]?”
殷時修點頭,
“前幾日藺家的長輩已經(jīng)來過家里,商量過這事,算是定下了。”
“啥時候呀?”
“年前先訂婚,待年后再大辦,具體日子,還得看藺新鴻少將的休假安排。”
殷紹裙頷首,嘆息道,
“你看,這時間過的多快?以前呢,總是看著你老大不小了,怎么都不肯定下來,現(xiàn)在一轉(zhuǎn)眼,孩子都三四歲,夢夢那小丫頭也要結(jié)婚
了。”
“是啊,姑姑的世界巡演也快結(jié)束了吧?”
“還有三站,北京,慕尼黑和維也納。”
殷紹裙看向殷時修,
“慕尼黑和維也納的話……估計你們不一定有空去,北京的巡演就在下半月,你不方便的話,讓萌萌帶著雙兒煌兒去聽吧?”
殷時修點頭,
“北京這一場,我一定帶著萌萌和雙雙煌煌一塊兒去,至于慕尼黑……興許小侄能湊巧趕得上。”
“怎么說?”
殷時修看著自己的雙腿,
“我的一個摯友,一直在四處打聽著找一個更好的治療我雙腿的辦法,一周前,德國慕尼黑的一家骨科醫(yī)院給了他回復(fù)。”
“……要去德國治療?”
殷時修點頭,
“在骨科方面,德國的醫(yī)療技術(shù)相對而言比倫敦要更領(lǐng)先一些,和萌萌商量過后,最后兩個階段的治療決定去那邊試一下。”
殷紹裙微微側(cè)首,看著殷時修……
“姑姑怎么這么看我?”
“老四,辛苦吧?”
“……坐輪椅,的確是辛苦些。”
“這以后……殷家這一大家子的重擔就落在你身上了。覺得壓力大么?”
“遲早都會有這一天的。”
殷紹裙望著殷時修,
“其實呢……姑姑以前覺得,你和你大哥殷時青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殷時修笑笑,
“姑姑的眼光很毒。”
“是吧,你向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我不說,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殷紹裙人靠在長椅上,回想著過往……
“你打小就被大哥大嫂送去國外,雖說那時候有我在身邊照顧你,還有冠宇,但多少你心里還是希望大哥大嫂親自照顧你吧?”
“沒有的事……和冠宇一起長大也很好。”
殷時修喃喃道。
三十好幾的人,七八歲那時候的心理感受,誰還能記得清……
“可不容你否定的是,你的家庭觀念一直是很薄弱的。”
“……”
殷時修點頭,還真不能否認。
“二十多年,你在外游學,一個人在外獨居,上大學,創(chuàng)業(yè),而后折騰出一個這么大的企業(yè),甚至在家族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在倫敦上市了。”
“被姑姑這么一說,我還挺厲害的。”
殷時修打趣道。
“很厲害。”
殷紹裙絲毫沒有吝嗇自己的稱贊,
“老四,無論是本家也好,還是分家也好,這么多的子孫后輩里,你是當之無愧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
“……”
“殷時青固然也優(yōu)秀,但……你出生的這個年代成了你的優(yōu)勢,你承認么?”
“承認。”
“一切以利益為先,一切以目的為出發(fā)點。三十歲的殷時青也是這般。”
殷紹裙嘆了口氣,
“你是姑姑看著長大的,你大哥也是一樣,所以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三十歲以前,你們倆在做事風格,心態(tài)上極為相似。”
“……”
殷時修沒有想到姑姑會把他們兄弟剖析的這么清楚。
“要說從哪里開始,你不再走你大哥走過的路……那就是你大哥為了利益娶了施海燕。而你,為了愛情,娶了蘇小萌。”
“……”
殷時修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確和殷時青有相似之處。
可他卻是從來沒有像殷紹裙這樣細思過,他慢慢變得和殷時青不一樣的原因……
殷紹裙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姑姑并不是說因為愛情結(jié)合的婚姻就一定有好的結(jié)果,不恰當?shù)睦泳褪悄闳纾浯危摇>褪且驗樘珢勰愎酶福灾劣谒篮蟆覈L盡半生孤獨。”
“但老四,忠于自己一定比忠于利益要讓人感到幸福的多。這甜頭,你已經(jīng)嘗到了。”
“……”
“老大為了仕途娶了施海燕。施家盛,他盛,施家倒,他也就跟著倒……”
“小萌不一樣。”
“……”
“可以說這個女人是你一手教出來的,但她的確天資聰穎,有著良好的家教,更有不同于一般豪門名媛的個性思想。”
“……”
“是她給了你家庭,給了你生活的意義。”
“比起你用十年辛苦創(chuàng)立的殷氏帝國,這個女人的分量要重的多。”
殷紹裙的話,今天特別的多……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姑姑這輩子所有的幸運可能都用在遇到你姑父這事上,所以……冠宇死后,姑姑膝下再無兒女。”
“你二叔小叔的孩子,以及其他分家的人,對你和小萌都不了解,未必就能服你們。”
“都還需要時間,你切記萬萬不可過于急躁。”
殷時修點頭,
“姑姑說的話,時修一定謹記在心。”
“那就好……”
“啊……姑姑再啰嗦一句……”
殷時修靜默聽著。
“這個年代,像大哥大嫂這樣經(jīng)歷過各個年代走過來的人,越來越少了……”
“……”
“他們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單方面的眼光去看待,去評價的……”
“……”
“我知道你對大哥大嫂其實沒有多深厚的親情感,也知道小萌心里多少對大哥大嫂有些埋怨……”
殷時修抿唇,不予置否。
“可你記住姑姑一句話,回頭也轉(zhuǎn)告給萌萌。”
“好。”
“你三十五歲,萌萌二十三,大哥今年八十,大嫂七十七,好好算一算這年紀差,等你到八十歲,等萌萌到七十七歲時,你們再回頭想想,你們的這一生,是否比他們更有價值。是否比他們過的更明智。”
“……”
殷時修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只是聽著……
殷紹裙起身,拍了拍殷時修的肩膀,
“老四,如果有朝一日,煌煌真的成了個鋼琴家……姑姑一定是最高興的那個人!”
“……”
殷時修輕笑,看著殷紹裙進門的身影,終究是沒再說什么。
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殷紹裙卻始終沒有說明她為何會那么著急的想要把煌煌帶在身邊并教他學鋼琴的原因。
殷時修聽得出,姑姑是有意不想說。
他從來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姑姑不想說,他便也沒再多問了。
倒是姑姑今天說的這番話,卻著實在殷時修的心里刻下不淺的烙印。
————
回了屋,嚎啕大哭的煌太子已經(jīng)睡下了,和雙雙緊緊的抱在一起。
乍一看,這床上隆起的被子就像是裹著兩個糯米團子。
蘇小萌回身,好奇的看著殷時修,
“你怎么上來了?”
“看看煌煌還在不在哭。”
“煌煌哪那么脆弱,會哭純粹就是怕咱們不要他了,和他一解釋,立刻就明白了。”
蘇小萌把自己的兒子說的無比堅強懂事。
“雙兒呢?”
“被人算計著帶走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哭的。”
蘇小萌聳了下肩,走到殷時修身后,推著他的輪椅到陽臺上……
“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冬天有點冷。”
一邊說著,一邊把陽臺上的玻璃窗都給關(guān)上,又給殷時修拿了個暖水袋,把毯子蓋在他腿上。
而后又搬了個小凳子,就坐在他面前,雙手輕輕按壓著他的腿。
“這腿還疼么?”
殷時修笑笑,搖頭。
“騙人。”
蘇小萌鄙夷的瞥了他一眼。
殷時修能怎么回?
“話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爺子和老太太要宣布你繼承家主的事情?”
“我還真不知道。”
“那你表現(xiàn)的那么淡定……”
“不過料得到。”
殷時修應(yīng)道,“老爺子都已經(jīng)八十了,這兩年,他的身體大不如前,老太太也是一樣,家族里的事情,本就不該再勞累他們。”
“……”
蘇小萌按壓著他的腿部神經(jīng),手法越來越嫻熟。
“到了該安享晚年的年紀,就該好好的安享晚年。”
蘇小萌不自覺的嘟起嘴,嘀咕道,
“我就和你說啊,你別和爸媽說……”
“你說。”
“我挺怕的。”
“怕什么?”
蘇小萌的手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吐出兩個字,“責任。”
“……”
“我沒有你那么有本事,我真的覺得我自己擔不起殷家的重擔和責任。”
“那……怎么辦呢?”
殷時修輕笑著問,似乎并不以為然。
小萌仰頭,
“喂,你聽不出來我是在請教你么?你怎么還回過頭來問我了?”
“萌萌。”
“干嘛?”
“除非咱們離婚,可是……殷家的家規(guī)又擺在這,若是咱們離婚,我也不能繼續(xù)繼承家主。”
“殷時修!你說什么呢!”
蘇小萌驀地站了起來,一臉的嚴肅,眼里閃著蘊怒的火苗子。
殷時修眨眨眼,也沒想到蘇小萌突然就這么跳了起來,忙清了清嗓子,拉了拉她的手,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急。”
“還要怎么說完!你了不起了是吧,還敢把離婚掛在嘴邊!”
“萌萌……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我怎么可能有和你離婚的想法?”
“……”
蘇小萌的目光就這么冷冷的看著他。
殷時修的這個玩笑開得真不大,但是……卻觸及到了蘇小萌心里的雷點。
喪偶的痛,她都受過了,眼下他竟然把離婚放在嘴邊開玩笑……
“殷家的責任,這個重擔,我會擔,萌萌……你不要怕,好嗎?”
“……”
蘇小萌看著他語氣放低,小心出聲安撫她的模樣兒……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應(yīng)的確有點大了。
殷時修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讓她靠在自己腿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你有沒有想過老爺子和老太太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我們,就是怕你怯,怕你推……”
“……”
蘇小萌愣了一下。
“他們對你是心存愧疚的,所以怕當面和你提了,你會拒絕,如果你拒絕……他們該怎么辦?”
殷時修問。
蘇小萌抿了抿唇,
“我也沒想過要拒絕……就是……”
“哪怕是為了賭氣,你也沒想過要拒絕?”
“……”
蘇小萌沉默,殷時修這話倒是一語中的。
“沒什么好怕的呀,萌萌……我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半殘廢,也沒怕,你這么優(yōu)秀,又有什么好怕的?”
殷時修輕笑著說道。
蘇小萌靠在他腿上,不由得又嘟起了嘴……
支支吾吾道,
“別給我戴高帽子……”
“哈哈!”
殷時修不自覺的笑出聲,最后也就是換來蘇小萌一個白眼。
這個話題實在不是個好話題,蘇小萌便主動把話題給跳開,
“巴斯大學那邊發(fā)了郵件過來,問我學籍問題該怎么處理……”
“你呢,怎么想的?”
“我想繼續(xù)念,之前也沒打算就這么放下。”
“好,那就繼續(xù)念。”
殷時修握著她的手,應(yīng)道。
然而蘇小萌的表情卻沒有那么開心,反而是多了些猶疑,
“如果我要繼續(xù)念得話,可以在圣誕節(jié)后和同期一起參加考試,考試合格就可以和同期一起升學。如果不合格,得重讀一年。”
“恩。”
殷時修點頭,聽她繼續(xù)說。
“如果我要回巴斯應(yīng)付考試,就不能陪你去慕尼黑。”
“我去慕尼黑是去接受治療,復(fù)健期時間很長,總不能讓你一直陪著。”
“我愿意一直陪著你!”
蘇小萌急忙道。
“你還記得當初你考巴斯的那份艱辛么?”
“……”
“我能不能站得起來,不是你會不會一直陪我來決定的,而是醫(yī)療技術(shù)來決定。巴斯不會一直保留你的學籍,相較而言,你回巴斯,我去慕尼黑……是最好的選擇。”
蘇小萌看著殷時修……
看著看著,這眼睛就紅了……
“怎么了啊?”
蘇小萌吸了下鼻子,別過臉,竟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萌萌?”
“你就這么舍得我……”
殷時修心里那個崩潰啊,所以說,女人這種生物,真的是很難哄。
“那你舍得放棄學業(yè)?”
“我……”
蘇小萌遲疑了一下,而后看向殷時修,神情認真篤定,
“如果你開口說,想讓我陪你去慕尼黑,我舍得放棄學業(yè)。”
“不要。”
殷時修伸手環(huán)住她的脖子,抵著她的腦門,
“萌萌,我不舍得你,也不舍得你放棄學業(yè),但……這幾年,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足夠心意相通。”
“通個屁……”
蘇小萌嗤之以鼻。
殷時修汗顏,雖說蘇小萌連臟話都爆了出來,他還是耐心的勸導(dǎo),
“通個屁也是一種通啊……”
“……”
蘇小萌眼睛都瞪直了,看著殷時修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鬼話。
“我喜歡你在大學里頭的樣子。”
“……”
“喜歡你捧著專業(yè)書認真鉆研的樣子。”
“……”
“再說了,咱們不是不見面,可以視頻,電話,到了假期,你可以帶雙雙和煌煌來慕尼黑,我的復(fù)健順利的話,我也可以去倫敦。”
“說白了,你就是舍得和我分開!”
殷時修苦口婆心說了那么多,蘇小萌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看著她犟氣的嘴臉,殷時修心下無奈啊。
哪里是舍得和她分開,實在是……復(fù)健治療的過程太煎熬。
他真怕他熬得過去,她卻熬不過去。
第四,第五階段的手術(shù)都有瑕疵,從手術(shù)室出來后,蘇小萌的臉色是全變,竟是比他這個接受手術(shù)的人來的還要嚇人。
即便不是巴斯大學給她發(fā)了郵件,他也會想辦法把她留在北京或是倫敦。
他是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讓她和他一起去慕尼黑。
“是你自己說的……萌萌……”
“我說什么了?”
蘇小萌下巴一抬,皺著眉一臉鄙視的看著他。
“不要著急,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一生……”
殷時修喃喃在她耳邊道,讓她沒有多加質(zhì)疑的機會,把她收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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