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撒嬌纏人的話，蕭千凝聽著只覺得好笑，還有點煩躁，被蕭清選蹭過的那塊地方，也因為這種暴躁微微熱了起來。

　　她稍稍低眸，就看到蕭清選被散亂發(fā)絲半纏著的雪白頸項，以及皮膚肌理下埋藏的纖細血脈，幽巷深影在他的側(cè)面迤邐成幕，將他的臉龐輪廓渲出一片朦朧又綺昳的影。

　　蕭千凝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念想，想要一口咬上去，咬斷他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讓那些黏稠的溫暖的血液流淌進喉嚨里。

　　這種矛盾又奇怪的想法，是第二次了，蕭千凝更加的煩悶狂躁，她揪住對方的頭發(fā)，使勁扯了一下，不陰不陽地道：“纏我一輩子？圣君大人真是好大的志向！”

　　蕭清選微微一笑，“那阿凝，你的理想是什么？”

　　蕭千凝的眼底瞬間染上一絲黯淡的神色，像是一層朦朧的死灰，在她的瞳孔間漸漸氤氳開來，“重塑陰陽笈，封印焱靈玄狐，殺了黑龍，報仇，還有……遠離你。”

　　她說這話時，眼睛不曾離開蕭清選，她看著他的半張臉龐，看著微微斜起的漂亮眼尾，看著鼻梁挺起的柔和弧度，看著唇瓣上挑的嫵媚線條，看著他纖密長睫垂下的影子。

　　然后，蕭千凝看到，蕭清選蝶翼般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唇瓣挑起的線條也有瞬間的凝滯。

　　她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分，可是她只能這樣說。

　　蕭清選將雪凜送給她，女孩的悲慘和痛苦就是掣肘她最好的一枚棋子，因著雪凜，她選擇回來，只能回來，只能心甘情愿。

　　那些人的性命安危，陰陽笈化物的那些圣物的下落，這些都是蕭清選的棋子，是他不擇手段強迫她、控制她的棋子。

　　蕭千凝很清楚她和蕭清選之間，所以她不能原諒他，只能和他守持著距離，如果她原諒了他，她和他的關系就會變得更親近。

　　她不是清心無垢的圣人，就算是破鏡成圣的圣人，也不可能放下人性里的東西，她更是放不下。

　　蕭清選停了腳步，回眸看著她笑起來，深淺不定的陰影籠罩著他，落在月白色的錦袍間，就像是用稀釋出來的水墨，畫出一片霧靄云翳，“前面那些，你只消說一句，我就幫你。最后那個，你想都不要想。”

　　蕭千凝冷鷙著眉眼，“我不僅要想，我還要去做，一直去做。”

　　直到遠離蕭清選，遠離這個她曾經(jīng)最親近的少年。

　　蕭清選盯著她的眼睛，眉眼間蘊出一片細碎的影子，滿是黑暗，“徒勞無力，也難為你努力了。”

　　他將蕭千凝箍得更緊，微微透著狠，“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嗎？”

　　蕭千凝自然是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知道，她才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蕭清選也不指望從她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幽深的視線漸漸移開，從潮濕斑駁的墻壁，到幽巷兩側(cè)墻壁割裂出來的那片狹窄的天空，“阿凝，我的理想是自由，還有你。”

　　“自由？”蕭千凝不想還能從圣君大人嘴里聽到這樣的詞眼，她微微疑惑，遂然問他，“什么樣的自由？”

　　蕭清選是圣人，是帝國君上，是七武皇之一，更是世間公認的第一人。

　　至高地位，無上權(quán)利，毀天滅地的力量，這些他都有，蕭千凝實在想不通，他有什么不自由的？就算是會長大人，如今東方大陸的最強者，也不可能強迫他做什么，更不會束縛他，蕭清選為什么會提及自由二字？

　　“阿凝，你所見的世界，僅限于你的眼前，你能看到的。世界遠比你知道的要寬廣，你還看不見那些，等你能夠看到的時候，你就會明白，自由到底是什么？”

　　蕭清選說著，視線從狹隘的天空落到深巷的出口，他將蕭千凝往上背了背，加快腳步出去。

　　巷口和一條略顯偏僻的小道相接，周遭是房舍，遙遙遠處才能看到一兩個行人，蕭千凝到了干凈的道路，便讓蕭清選放她下來自己走。

　　她在蘭陵皇都生活了近十年，對這座寧都很是熟悉，七拐八彎便上了直達縹緲軒的和寧大道。

　　尋常時刻，這條主道很是喧囂熱鬧，沿街的商販擺滿了長街，行人來往，街道兩側(cè)到處都是吆喝叫賣的聲音，那些酒樓食肆里的食客更是絡繹不絕。

　　只是今日，十里長街不見一家商販，就連那些酒肆也緊閉門戶，道上倒是有不少行人，有修行者，更多是穿著黑衣或是白色麻衣的寧都百姓，這些人皆行跡匆匆，手中拿著一枝純白的花。

　　蕭千凝疑惑的挑了下眉，“蘭陵皇都今日這是怎么了？這么蕭條，跟要亡國滅族似的？”

　　蕭清選盯著一人手中的白色薔薇仔細看了看，悠然笑道：“若是穆臨詩這樣無能，也枉費了你當年一手扶持她登臨帝位。”

　　蕭千凝懶洋洋地道：“她如今是你明面上的未婚妻，你在她的皇都對她冷嘲熱諷，可以動靜再弄得更大些，好讓整座寧都盡人皆知。”

　　蕭清選抿唇不語，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一路走來，從通衢大道通達的那些小道小徑上，有更多穿著黑衣白衣的人聚了過來，直到縹緲軒。

　　蕭千凝走下和寧大道，不由得在那里停了停，她聽到行人輕細的腳步聲，聽到衣衫簌簌摩擦的聲音，還聽到了細微到無的風聲。

　　她從沒有在這里停過腳步，也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蘭陵帝國，看過和寧大道，看過縹緲軒，就像是一場鏡花水月里的虛幻。

　　蕭清選在她身邊，手指纏進她的指間，“走了，阿凝。”

　　蕭千凝沒有看他，任由著帶領，和她所熟知的記憶無二致，和寧大道轉(zhuǎn)下，行五百米上石階，二十二階，上來便是一座可容納數(shù)千人的廣場，盡頭便是縹緲軒的正門。

　　廣場上聚了不少修行者，看服飾便能知道其所屬，蕭千凝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人就像是走馬觀花般從她的視線間一一略過。

　　走過廣場，來到縹緲軒正門前，門檐兩側(cè)的那抹白刺進了蕭千凝眼里，淺淺的刺痛，漸漸蔓延至心尖。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門前待客寒暄的少年。

　　隔了生與死，隔了一年的時光，隔了數(shù)萬里的距離。

　　蕭闕，她終于再次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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