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是洛水古城的城主，曦若的血足以讓他解了莉莉絲病毒的毒素，身體也會快速自愈，如此情境，他肯定能猜到個中緣由，為了洛水古城的居民，他不信姜明會放過這個唯一的生機，放過他們熙族！

　　在洛水古城生活了這么些年，安穩(wěn)了這么久，到頭來，熙族還是逃不過戰(zhàn)時的宿命，逃不過那樣悲劇的結(jié)局！

　　曦若淚流潸然，眼底是空茫茫的漆黑，她的臉蒼白的像是失了所有的血色，那種白，是一片落雪的白，了無生機，冷冽無溫，她頹然道：“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不顧大局也罷，我都認了，如今錯已鑄成，你趕緊通知其他族人，要他們快些離開！”

　　所有的錯和過，她一人擔(dān)著便是！

　　老板望著她，“那你呢？難不成還要留下？”

　　曦若無力的笑了笑，“我有什么資格走？我拖累了族人，和這座城一起死去，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

　　老板不說話了，其他的熙族人也沒有說話，他們的族人本就極少，洛水古城這樣的六朝古都，隱居在人群中的熙族人也不過數(shù)百人，族人是能多一個便是一個，就算鑄下大錯，也不能輕易放棄。

　　熙族……熙族人自己若是都不好好愛惜族人，還有誰能把他們當(dāng)做人看？神？老天爺？還是神域萬族？

　　諸人一時無言，偌大的酒樓在此刻靜成一片死地。

　　老板終究心軟了，上前將曦若扶了起來，“跟我們一起走，留你在這里，必然逃不過那樣的結(jié)局，我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

　　曦若心底一陣暖意，熙族的族人們終究還是相互扶持的，她擦了兩頰的淚痕，“抱歉，都是我的錯，我只是見不得……”

　　‘嘭’的一聲響，打斷了曦若的話。

　　黯淡陰沉的酒樓被門口突來的日光照亮，門前人影攢動，濃厚的血腥氣味隨著一縷盎然的清風(fēng)襲來，幾乎要深入到這些熙族人的神魂里。

　　那些帶著血的歷史的記憶，在此刻觸目驚心的浮現(xiàn)在每個熙族人的腦海中。

　　老板的臉色瞬間慘白到了極致，姜明下令了全城戒嚴，城民不得外出，這些人陡然出現(xiàn)是會為了什么？還能為了什么？

　　他抱著一絲期望，慘然一笑：“諸位，今日酒樓休業(yè)，不……不做生意……”

　　站在最前方的是日月神殿在古城教殿的主教，他捂著胸口，忍耐著內(nèi)里潰爛枯竭的疼痛，眼睛就像是恐怖的厲鬼，泛著猩紅的血光。

　　他的后方是洛水協(xié)會分部宗主，古城的世家豪族，年輕高手，都是洛水古城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們看著曦若、老板這些人，眼神狂熱而扭曲。

　　這些是世上最好的藥，可以治病救人，可以助修破鏡，可以解掉他們身上的毒，可以讓他們不痛不苦，可以讓他們活下來！

　　是啊，只是藥！

　　只是一些能說話能行走能思考能慘叫，和人族很像很像的藥罷了！

　　他們?nèi)玖死蚶蚪z病毒，吃藥有什么不對呢？沒什么不對！

　　曦若被人群圍住，她錯過眼前的人潮蜂擁，看到門外站在陽光下的那個人，姜明穿著她縫制的一襲墨藍團花錦袍，俊秀如斯，和她二十歲時嫁給他一樣，三百多年不曾變過什么。

　　她在想，他們少時相識相戀，成親后相依相伴，從他的三十歲、她的二十歲開始，到如今他的三百六十一歲、她的三百五十一歲，相守了這么久，原來就是這樣的結(jié)局！

　　她君氏曦若，看不得姜明痛苦不堪，舍不得他去死，便以血填之，救他性命，背叛了她靈魂基石的母族，背叛了扶持相依的族人，只為他能活著。

　　可是他呢，在他眼里，原來自己和熙族人沒什么兩樣，為了救這些人，都是可以放棄的！

　　也是啊！

　　九十萬洛水居民的生死，姜明有什么不可以放棄的？他這可是大公無私，可是為了洛水大義滅親，他真的太偉大了！

　　他救了九十萬人啊！只要犧牲八百多人，就能活下九十萬！這是何等簡單的算法，是何等利益分明的生意！

　　君氏曦若，你后悔嗎？

　　曦若這樣問著自己，她的血一點一點流淌出身體，她感覺到極致的冷意。

　　后悔啊，后悔得不得了！

　　她愛他，然后，他看著其他人，殺了她！

　　藥劑師的手碰觸到曦若的手腕，他忽然愣了下來，他是藥劑師，熟知藥理，清楚人的脈象代表著什么，他很清楚城主夫人是……

　　他的手僵硬得抖了抖，沾滿血的手指覆在曦若已經(jīng)若有若無的脈搏上，某些事實讓他的眼神變了，“她，城主夫人她，她有身孕了！！！”

　　姜明不可置信的回過頭，喃喃自語道：“你說什么？”

　　他錯愕的看著那藥劑師，神情漸漸變得絕望無助，他提高了聲音，尖利的叫道：“你說什么？！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鬼話！！”

　　藥劑師被驚嚇的差點失言，“城主大人，夫人她……她有身孕了，四個月，許是熙族血脈和人族不同，沒有什么反應(yīng)，夫人自己怕是都不知道。”

　　姜明腦中一片空白，他急匆匆的推開那些圍著曦若的人，在看到此時的妻子，眼底是一種絕望的死灰。

　　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他的妻子，他的曦若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姜明摟住曦若的肩膀，一點都不敢用力，他看著她溫婉柔美的臉，看著細細顫抖的睫毛，終于落下來淚來，手顫抖的覆在她的腹部上。

　　他們，他和她，姜明和曦若的孩子……

　　他們盼了三百多年的孩子！

　　終究還是沒有辦法來到這個世上，它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它連看一看這個美麗而殘忍的世界都來不及。

　　“曦若，曦若……”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沒有選擇，我沒有辦法啊……”

　　“我是洛水古城的城主，我需要對這九十萬的落水居民擔(dān)負起責(zé)任，我不能眼看著洛水滅城，血流成河，我只能這樣做，我都是為了救人啊！”

　　“曦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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