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118】羞紅
清晨,常樂巷絕大多數的人都還在睡夢當中,瑞肅王府已是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
瑞肅王府的下人們誰也沒整明白,為何三日前才當著王爺的面說過,不打算在璟天舉辦迎親儀式的準姑爺,怎的忽然變轉了心意。不但親自騎著高頭大馬,鑼鼓喧天地前來接親,就連炮竹都自個兒備上了。
最初,噼里啪啦的炮竹聲響起時,值班的門衛還以為是巷子里哪一戶人家在辦喜事兒,也沒在意,直至越發聽著聲響不大對勁兒,這聽得也未免太清楚了。
開了門,便瞧見了騎著黝黑駿馬,一身渚色喜袍坐于馬山,身后還跟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的準姑爺,很是吃了一驚。行過禮,是趕緊轉頭就忙不迭地跑進去通祝主子們。
碧鳶也是這個時候得了信。
這不,趕忙進來通知小主子。
“你說歸年哥哥的迎親隊伍就在外頭候著?不但如此,還熱熱鬧鬧地放了炮竹?”
葉花燃從碧鳶的口中聽說了個大概,很是錯愕跟茫然,怎么也沒有辦法將謝歸年那樣冷情冷面的人同放炮竹這樣的行徑聯系到一塊兒去。
何況,當日,不是說好不在璟天辦迎親儀式么?
怎的……
忽然變卻了心意?
碧鳶搗藥似地點頭,“是啊。千真萬確呢!奴婢是沒出去親眼瞧過。不過值班的守衛確是這么說的。而且,格格您仔細聽,是不是這會兒還能聽見炮竹聲吶?所以,主子喲,咱趕緊抓緊時間,洗漱穿衣,莫要叫姑爺久等了,好不好?”
碧鳶話音剛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總是行事沉靜、端莊的世子妃少有的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身后魚貫跟著一眾婢女。
一見到還賴在床上的小格格,世子妃是著實吃了一驚,“小祖宗。怎的還賴在床上?碧鳶,還不趕緊伺候你家主子洗漱、更衣?算了,時間來不及了。碧鳶,你去將今年開春,在憶裳坊給東珠定的那件紅色的對褂旗袍,還有那一套的金首飾都給取來,婉瑜你去打水過來,桃紅待會兒你給格格梳頭,綠柳、春藍,你們兩個再過來,幫我個忙……”
“是,世子妃。”
“奴婢遵命。”
“……”
房間里,是一團忙碌。
總歸,人多力量大。
世子妃來了之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葉花燃就已經換上了那件紅色鑲金線繡牡丹的對褂旗袍,發髻高高地盤起。
王妃親自彎腰,站在小格格的身前,專注地替小姑子掃黛眉、描面靨、貼花鈿……
婢女將金色的新娘流蘇冠冕遞給世子妃,世子妃接過,仔細、小心地,將其被佩戴在了葉花燃的發髻上。
世子妃雙手輕放在小格格的肩膀上,轉過她的肩膀,冠冕的流蘇清脆作響。
葉花燃嫌流蘇遮擋視線,抬手就要將它們給撩起,被世子妃給制止,“哎,不能掀,不能掀,掀了就不吉利了。給嫂嫂看看……”
世子妃方才忙著上妝,也沒仔細看這妝究竟化得如何了。
如此近距離地仔細一看,卻是著實驚住了——
“吾家有女初長成,芙蓉如面柳如眉。
天生麗質難自棄,云鬢花影金步搖。”
世子妃癡癡地喃聲道,“莫怪當年阿瑪給你取了小明珠這么一個小名兒,真真當得起‘我有明珠一顆,照破青山萬朵’。”
世子妃幾乎能夠想象這樣的東珠,當東珠從棲鸞閣折扇門出去,從瑞肅王府的大門出去,將會引來多少人的目光,又會在這璟天城引起怎樣的轟動。
這首《釋心月》講的分明是柴陵郁闡師悟道的所作的詩,如今竟被嫂嫂化用,當成了夸自己相貌的詩句,饒是葉花燃一貫厚顏,如此也不由地不紅了臉皮。
葉花燃雙手掩面,露出少有的女兒家的嬌態,“羞煞人也。嫂嫂莫要再拿我尋開心了。”
“嫂嫂是發自肺腑,如何便是拿你尋開心?不信,你問問婉瑜、碧鳶她們幾個……”
世子妃轉過頭。
得,也不必問詢了,丫鬟們一個個眼睛是一眨不眨,嘴巴微張地盯著小格格,早已是看癡了。
世子妃搖頭失笑,便是見慣了東珠相貌的自家丫鬟都這般情形,外頭的人瞧見了指不定還得發癡成什么樣子。
“格格,您可真漂亮。小說畫本里,九天玄女下凡塵,也就是您這樣的了吧?”
碧鳶這丫鬟憨直,小丫頭看得直了眼,迷迷瞪瞪地道。
面對碧鳶,葉花燃可就沒有在面對嫂嫂時那般難為情了,她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可不是呢么。想當初,本玄女就是因為思戀凡塵,乃至被罰入輪回,歷劫人世八苦。掐指一算,這一世便是最后一世了。一旦歷劫成功,本玄女便會位列仙班,受人界百姓萬家香火之供奉。”
碧鳶瞪大了一雙烏溜的眼睛,“真的?那……那格格您歷劫成功后,能,能跟天帝還有王母稟告一聲,讓,讓奴婢繼續去天宮伺候您么?”
“你這丫頭。平日里你主子總是說你呆,你還當真呆到這步田地。你家格格隨口編來的話你也信。你們聽聽,什么叫拿人尋開心,這才叫拿人尋開心,都知曉了么?”
房間內,除了碧鳶漲紅了臉頰,其他丫鬟均咯咯的笑出了聲兒,眾人是,笑成了一團。
外頭熱熱鬧鬧的爆竹聲漸漸地小了下去。
世子妃一看房間內的鐘擺,時間差不讀了,她讓小格格將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差不多到時間了,走吧。嫂嫂親自攙扶著出去,也好讓咱們的準姑爺,驚艷驚艷。”
這樣明艷的、俏皮的世子妃,葉花燃上一世是極少見到的。
上一世,因為同兄長不太親近的緣故,她同嫂嫂也便不那般走近,印象當中,嫂嫂像極了額娘,言行舉止,都是大家閨秀,瑞肅王府主母的鳳儀。她真真跟嫂子親近一些,還是王府遭了劫,她將哥哥嫂嫂,還有阿瑪、額娘他們都接到了魁北。
只是那時候大哥的腳受了傷,嫂嫂縱然不曾露出半點愁苦之色,面上更多的是堅毅跟隱忍,何曾有過像今日這般純粹的歡悅?
這一世,終究是不一樣了。
葉花燃心想。
葉花燃的手搭在世子妃的腕上,瞥見小格格的腕上空空如也,驚呼了一聲,“呀。怎的龍鳳手鐲還沒戴上?碧鳶,碧鳶,快,去將你家格格的龍鳳鐲子取來。”
“龍鳳鐲子?是了,我方才還拿在手里來的。鐲子呢?我放哪兒去了。我怎么一下想不起了?”
“碧鳶,你別慌,好好想想。”
“啊!我瞧見了,在那兒呢,就在桌子上放著。我去給你取來……”
如此,又是一通手忙腳亂。
終于,一切都準備妥當,外頭的爆竹聲,徹底聽不見了。
世子妃轉過頭,望著葉花燃,“東珠,準備好了么?”
葉花燃輕輕地“嗯”了一聲。
碧鳶走在最前頭去開門。
葉花燃一只手放在世子妃嫂嫂的腕上,邁過了門檻。
走出“棲鸞閣”,走出后院,穿過長廊,來到了不知何時已然掛上了紅綢,貼著雙喜,顯得一切都喜氣洋洋的主廳。
穿著莊重華服,瑞肅王崇昀跟王妃端兩人坐著,面上均噙著得體的笑容。
無論在此之前,他們曾經怎樣怎樣的水火不容過,在人前,他們便是瑞肅王跟王妃,他們代表著瑞肅王府的體面。哪怕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躺在一張榻上,已經多日不曾說過一句話。
有客迎門,他們永遠可以擺出最好的姿態,叫任何人都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來。
崇昀這幾日過得太過跌宕。
先是忽然得知白薇懷有身孕,爾后,在他還來不及享受再次即將當上父親的喜悅,那孩兒便夭折了。再之后,連白薇也跟著沒了。
崇昀對白薇固然沒有太過深刻的感情,人就這么沒了,到底是不同。他心里自然是責備王妃的。可因了白薇的事情,世子,二貝勒連同三貝勒在內,都對他不甚諒解。
今日謝逾白忽然上門迎親,于崇昀而言,真真是天降喜事。
謝逾白下了馬,留了迎親隊在外頭等候,自己只身一人入府。
崇昀在看見只有謝逾白一人的身影出現在大廳時,不知為何,心情莫名地有些緊張。
對于東珠跟謝逾白的這樁婚姻,崇昀一開始的目的就十分明確,為的就是謝家的財力,以匡扶大晏的復國大業。
如今,當謝逾白當真穿著渚色喜袍,長身而入,崇昀的心底竟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悵惘來——
他的小明珠是當真大了,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歸年見過岳丈、岳母。”
謝逾白入了府內,對著崇昀跟王妃二人便是極為規矩的一拜,可以說是給足了崇昀跟王妃的顏面。
“賢婿快快請起。”
崇昀抬了抬手,示意謝逾白無需多禮。
這是這么多日以來,崇昀可謂是笑得最為開懷的一次。
王妃亦是對謝逾白頗為客氣地微點了點頭。
王妃始終不贊成女兒同謝家的這場婚事,可她已長時間同女兒生疏。這樁婚事是東珠自愿的,即便是她反對,東珠又如何會聽?
不能阻止,她能做的也唯有在佛前乞求東珠能夠平安無事、長樂順遂。
雙方寒暄的功夫,忽地,大廳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謝逾白轉過身。
一身盛裝,頭戴金色流蘇冠冕的小格格一只手放在世子妃的腕上,由世子妃攙扶著,走在隊伍的最后頭,身后綴著丫鬟婉瑜、碧鳶等人。
入眼顏色千紅,唯有小格格的那一抹紅,落入了謝逾白的眼中,艷了他整個世界。
小格格愈走愈近,發上的流蘇冠冕清脆作響。
謝逾白將手伸過去。
謝逾白臉上的疤已大好,紗布已經除去。
一身褚色喜袍的他,相貌昳麗,艷若天邊霞蔚。
葉花燃的心,狠狠一悸。
她轉過頭,看著世子妃嫂嫂,后者對她點了點頭,松開了手,笑道,“去吧。”
流蘇冠冕后頭,葉花燃朝謝逾白嫣然一笑,將她的手,輕放在他的掌心。
他握住,掌心完美地將她的小手包裹住。
雙雙牽手,來到瑞肅王崇昀跟王妃晴嵐的面前,雙雙跪地,“女兒(女婿)拜別阿瑪、額娘。”
崇昀的眼眶里蓄了層淚光,他的腦海里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他已忘了他們幾日前才鬧過不愉快,已忘了女兒頂撞過他的場景,他所能記得的便是,她生時他從穩婆手里接過的,小臉通紅,小小的一團,卻哭聲格外響亮的小明珠,再大一些,蹣跚學步,喜歡抱著他的小腿的小明珠,七八歲,在他的書房,給他研磨的小明珠……
“嫁為人婦,行事便不能再像在家中這般驕縱,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謝家長媳的身份,切莫再任性行事,知曉了么?”
女兒遠嫁,身為父母,照例要叮囑一番,再說一些祝福的話。
輪到王妃,王妃便只說了一句話,“我把我的女兒交給你了。謝歸年,他日,你若變卻了心意,請你將她還給我瑞肅王府。”
崇昀變卻了臉色,“王妃!這大喜的日子,你說得是什么……”
“還請額娘放心,不會有那一天。”
“但愿你始終踐行你今日之諾言。”
說罷,將事先準備好的紅包親手交到兩人的手里。
王妃給了紅包,瑞肅王不可能一點表示也沒有,他也趕緊將他事先準備的紅包,交給這對新人。
葉花燃跟謝逾白兩人跪著,伸手接過。
按說,這個改口的紅包迎是婚禮上再交給準新郎、準新娘的,可這到底是一場迎親,所有的儀式都僅僅是按照最簡單地來。
磕過三個響頭,謝逾白扶著小格格從地上起來。
到了要動身的時候。
葉花燃扶著謝逾白的手,在院子門口很是張望了一會兒,始終沒有見到她的三位兄長。
葉花燃心知肚明,三哥哥哥對她的婚事是不贊同的。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失望,對謝逾白璨爛地笑了笑,“歸年,我們走吧。”
謝逾白望了眼回廊的某個方向,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聲。
同樣一身褚色的兩人,走出大廳。
世子妃濕了眼眶。
在很長一段時間,兩人一同離去的身影,都成為世子妃,乃至瑞肅王府眾人心目中最為難忘的畫面。
王府門口,熱鬧的炮竹聲再次響了起來。
碧鳶已提前一步,在門口候著。
身為格格目前唯一的貼身丫鬟,她理所當然地也就一同陪嫁前往魁北。
偌大的常樂巷,擠滿了早起買菜的民眾,以及慣喜歡看熱鬧的小孩兒。
“出來了!出來了!”
“新娘子出來了!”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你們誰踩著我的腳了?”
“別擠,別擠啊!”
“……”
所有的喧鬧的、嘈雜的聲音,在葉花燃挽著謝逾白走出王府的那一刻,驟然消了音。
世子妃是對的。
今日,注定是璟天城的民眾為他們的東珠格格驚艷的一天。
“東珠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東珠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
“東珠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東珠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
“格格!格格!格格!”
也不知是哪道稚嫩的童聲,學的戲臺的腔調,喊了這么一聲,一群圍觀的小孩兒也跟著拿腔拿調地喊,還有人學著那看過的戲,跪在地上的。
滑稽搞笑、卻又喧囂熱鬧,這便是尋常巷弄的,是平凡塵世的聲音。
葉花燃忍俊不禁。
她這一笑,便是令周遭所有的景致都失了顏色,人群便更是沸騰得厲害。
謝逾白一個攔腰,將對著人群揮手,笑容一派無邪又璀璨的小格抱上了駿馬。
“哎——”
葉花燃只來得及驚呼一聲,身后已貼上一堵結實的后背,提醒她,“我們該走了。”
是了。
她險些忘了。
謝家在璟天并無置產,歸年同他的人目前都是在酒店住著。
他們多半也是要暫時回酒店,之后換過這一身太過招搖的喜袍,再一同搭乘火車回魁北,就是不知歸年買的幾點的火車票。
希望她沒有誤了時間。
葉花燃剛想轉過頭,詢問他們今日是幾點的火車,恰好謝逾白拿著韁繩,身子傾斜。
流蘇晃動。
眾目睽睽之下,她的唇,貼上了他的。
“哇!!!”
“親上了!親上了!”
“格格,格格!格格!”
“駕——”
雙腿輕踢馬肚,低咤。
駿馬得了命令,“得得得”地小跑了起來。
新郎載著滿面羞紅的新娘,迎風而馳。
迎親的隊伍,吹著喇叭、嗩吶,浩浩蕩蕩,逶迤地跟在馬后,漸行漸遠……
------題外話------
明兒,魁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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