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154】情話
“何經理。商人逐利,這沒錯。不過,你需明白,無論我們是何種身份,從事什么樣的行業,是商人也好,是莊稼漢也好,首先,我們是個人,其次,才是加諸在我們身上的,職業的身份,社會的地位等。周虎的死,固然跟我們洋行沒有直接的關系,對于我們洋行而言,可能少一個周虎,或者是多一個周虎,對洋行可能沒有絲毫的影響。但是,周虎的家庭而言,少了一個壯年的勞動力,意味著什么,你可曾有想過?
我不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為難免給人以故作高尚的嫌疑。那么我們便說一些實際的。是,這次我們確實因為驗尸結果以及那位玉珍姑娘的忽然出現,澄清了周虎的死同我們洋行無關,亦很好地自證了清白。可說到底,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對我們洋行的聲譽始終不利。但是,我們這賠償金一給,形勢便大為不同。人們除了知道我們騁之洋行同周虎突發疾病去世一世無關,絕我草菅人命一事,還會知道我們洋行絕不是唯利是圖的公司。這件事一經傳出,定然會被媒體爭相報道。如此,對于我們洋行,豈非一次無價的宣傳?勢必會扭轉騁之洋行在人們心目中固有的印象,騁之洋行的聲譽乃至生意都隨之會上一個高度。如此,何經理還會覺得,給予周虎的父母賠償金一事,乃是多此一舉之事么?”
何銘從年輕時,就進洋行做事了。
他從原來一個小小銷售員,逐步地進入謝騁之的視線,一度成為老爺子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可以說是騁之洋行的元老級別人物了。
他自認為自己深諳商業運作的規則,然而今日聽了謝家大少奶奶這一番話,方意識到,自己的見識遠遠不夠。
他僅僅是基于洋行的切身利益,認為這筆賠償金大可不給,然而人家已經將這筆賠償金當眾給出去,之后會給洋行帶來怎樣的聲譽,好的聲譽隨之帶來的無形的商業價值都考慮了進去。
何銘不由地想,是不是在此之前,大公子亦是猜到了大少奶奶的用意,故而絲毫沒有阻止之意?
“大公子同少奶奶實是真知灼見,在下望塵莫及,心悅誠服。”
何銘誠拱手,深深地作了個揖。
“何經理過譽了。”
葉花燃笑了笑。
何銘一直目送葉花燃同謝逾白的車子里離去,這才轉身,卻不是回洋行的方向。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對面的街頭,始終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
謝騁之是在同十七姨太太沐瓊英起床后,才獲悉洋行險些出了大亂子。
“老爺,何經理,你們兩人先聊。我先去看看,下人都準備了什么吃的。”
沐瓊英是個識趣兒的。
謝騁之的客廳里,站著的,不是方才才同葉花燃和謝逾白站在一起的何銘,還能是誰?
謝騁之尚未發話,她便找借口先行離開了。
她很清楚,自己什么聽得,什么聽不得。
與其讓老頭子找借口支開,還不如自己知趣兒一些,在老頭心里頭,也落一個好。
謝騁之最喜歡,就是他這位十七姨太太足夠知進退,知曉自己什么聽得,什么聽不得。
“嗯。好,去吧。如果下人已經做好了吃的,你就先吃,不用執意等我。要是吃好了,我還沒有同何經理談完事情,你又覺得無聊,就找其他姨太太去打牌。要是不喜悶在府里,那便讓婢女陪你出去逛逛。”
他這位姨太太如此年輕,又這般知趣,謝騁之自然也樂得多寵對方一些。
他對女人總是很容易厭倦,在厭倦之前,他并不介意對她們盡可能地好一些。
“謝謝老爺。”
沐瓊英風情萬種地眨了眨眼,出門去了。
非禮勿視。
由始至終,何銘始終低垂著頭,直到腳步聲遠去,這才抬起頭來。
“現在,仔細同我說說,洋行現在到底情況如何了?”
何銘便將他跟謝逾白還有葉花燃抵達洋行之后所發生的一切,全部一五一十地告知予謝騁之知曉。
何銘是乘車,抄的近路,趕在葉花燃同謝逾白回來之前,趕回的謝家,為的就是在第一時間向老板匯報事情的來龍去脈。
先前,謝瓊英在,何銘只是提了一句,洋行出了事兒,謝騁之還以為同公司合作的那幾個洋人又鬧出了換什么幺蛾子,未曾想,事情遠比他預料得要嚴重得多。
以至于,當聽到事情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解決,且詳細的解決經過時,便是謝騁之聽后都頗為驚嘆。
這事兒解決得可太過漂亮了。
若是他親自出面,事情定然不是這么個局面。
因為他會聯系巡捕房的人,要他們逮捕幾個帶頭鬧事的,殺雞儆猴。倘使還有人要鬧,那便一律開除處理,馬上投入工作崗位的,一律薪資每月加兩元。他太了解那些員工了,兩元錢,足夠他們乖乖地聽話。
至于那個周虎的父母、親朋,關一頓,自然也就老實了。
然而,歸年同歸年媳婦兒的處理方式卻要漂亮得多。
他的方法,固然也迅速有效,可于洋行聲譽卻實無好處。歸年同歸年媳婦兒的法子卻是不同,他們僅僅只是用一筆小小賠償金,不但完美的解決了事情,還為洋行換得了好聲譽,這可不是銀錢能夠買的到的。
謝騁之聽完事情的始末,哼了哼,“都說娶妻娶賢。看來,接下來,歸年是要時運亨通了。”
何銘仔細地觀察謝騁之的神色,盡可能地揣摩對方這句話的意思,“老爺的意思是……”
何銘是跟在謝騁之身邊的老人了,謝騁之對他有著對常人沒有的信任,“歸年是個有能力的。我心里頭清楚,他的才能其實比他幾個弟弟都要來得出眾。可他這個人太寡情。我這個當爸的,還有他的親身母親,尚且未必被他裝在心里,何況是我的那些姨太太,包括整個謝家。我倒是想要將洋行還有謝家家主的位置給他。可是我敢給么?老何啊,倘若換成是你,你敢手中握有的一切交給一個冷情冷心,對這個家沒有絲毫感情的那么一個人么?”
“這……老爺子倒是難住屬下了。屬下孤家寡人一個,對如何教育兒子,又如何選定一個理想的繼承人帶領一一個家族走向更為繁盛的將來,屬下,屬下實是不懂啊。”
“不懂?我看老何你是謙虛了。你哪是不懂,我看你是換什么都懂。故意不說,擔心會惹惱我這個老頭子哩。你盡管說,我這次要是沖你發火,我就叫你一聲爺爺!”
謝騁之年少時,壓根兒沒上過幾年學堂,盡跟其他公子瞎混去了。
后來娶了老婆,才收斂了一些。
創立騁之洋行,成為謝家家主后,言行舉止是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這不,當著何銘這個老伙計的面前,就有點原形畢露的意思。
何銘是哭笑不得,他忙鞠躬,嘴里道,“不敢,不敢。”
“行了。甭跟我廢話了。老老實實回答我剛才的文你的那個問題,不許再說一通廢話了。”
謝騁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謝騁之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何銘自然也不好再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搪塞自己這位老雇主,他覷著老爺的臉色,試探性地問道,“老爺可是在擔心,等您百年過后,大公子不會善待府中眾人,甚至,會將府中眾人給趕出府去。擔心您現在維持著的三世同堂的和美景象,將不復存在?”
承國人忌談死亡,尤其是對于像謝騁之黃中言手中握有數不盡的財富之人而言,更不愿去想百年之后的事情。
故而,在何銘“等到他百年過后……”這樣的句子來,謝騁之不由地身子一僵。
可他到底沒有發火。
縱然忌談死亡又如何?
這人只要活著,便總免不去會有那么一天。
謝騁之坐在沙發上,彎腰拿起茶幾上的一盒雪茄,何銘趕緊將火替其點上。
謝騁之手里夾著雪茄,抽了一口,左腿放在了右腿上,吐出眼圈,語氣是少有的疲懶,“老何啊。你的這一番話,可是戳著我軟肋啦。我知道,世人都是怎么看我的,說我這個人陰險狡詐,薄情寡義唄。可再陰險狡詐、薄情寡義之人,這心里頭也有這么一點真情吶。洋行是我辛苦創立的,謝家,更是我讓它這般枝繁葉茂的。生死無常,什么時候生,什么時候死,從來不是你我能夠決定得了的。我就是想啊,在我真有那么一天之前,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人,能夠替我將洋行經營擴大,能夠將這謝家繼續開枝散葉下去。善待?我哪里敢奢望他善待他的弟弟妹妹們,我就怕他到時候任由他那幾個弟弟、妹妹自生自滅,不踩上一腳就不錯了,還善待呢。”
“大公子同其他公子均非一母同胞的弟弟,且十四歲便出國留洋,至十八歲方回。情感基礎本就不牢固,倘使要大公子如同老爺這般,像對謝二老爺、謝三老爺那樣百般照拂,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謝騁之瞪他。
何銘無辜回望。
是老爺您讓我實話實說來的。
謝騁之縱然覺得這位老伙計說的話有些刺耳,可他到底忍著,這回還真沒發火。
“哼,我在同你說歸年的事兒,你扯我身上來做什么?我原先確是覺得,歸年不是一個理想的繼承人。他具備謝家家主的手腕、能力、果斷,唯獨少了那么點人氣。也就是少那點人氣,讓我始終無法下決心幫扶他,甚至偶爾在他發展勢頭過猛時,打壓他。”
何銘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性的信息,“原先覺得……老爺現在,可是變卻了主意?”
“就你機敏——”
謝騁之睨了何銘一眼。
對于謝騁之的夸獎,何銘只笑不言。
這么多年來,他早就明白,什么時候應該說話,什么時候保持微笑就好。
“是。自從我這新兒媳進門之后,我就發現,歸年同過去大為不同了。就拿你方才告訴我,在證實了周虎的死同我們洋行無關,他們兩對小夫妻還給了周父、周母一筆賠償金這事兒來說好了,這事兒要是換做以前,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歸年的身上的。他會跟我一樣,直接用前在最短的時間內擺平一切。”
末了,謝騁之嘆了口氣,“老何啊,你說,我這個大兒子,我能不能,信他一信呢?”
何銘太知曉這個問題的分量了。
這哪是在問他,大公子可不可信,這分明是在問他,大公子可否能夠被當成是騁之洋行的繼承人,成為謝家家主的人選吶!
這個問題,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若是回答大公子可信,只怕老爺子又該懷疑他是不是同大公子之間有何牽扯了。
他若是回答大公子不可信,最后老爺子要是還是選擇了大公子成為謝家家主,他豈不是落了個里外不討好?
“這,老爺又不是馬上退休了,再者說了,老爺現在身子這般強健,日子還長著呢。咱們不妨再……觀察觀察?”
是了,一個遲暮的老者尚且避談百年身后事,總覺得自己能夠活到長命百歲,更別說謝騁之也不過才年過五旬而已。
“你說得對,來日方長,是要再觀察,觀察。”
何銘暗暗松了口氣。
看來,這個問題,他算是答得還算合格。
“對了,那個于眾目睽睽之下,開槍殺人滅口的兇徒,可找到了?”
將手中快要燃盡的雪茄捻滅在煙灰缸里,謝騁之抬頭問道。
“回老爺的話,當時巡捕房的人第一時間追擊兇徒而去,可還是……叫兇徒逃脫了。”
謝騁之皺眉,“沒有半點線索么?”
“現如今看來,確是如此……”
謝騁之打斷了何銘的話,“登報重金懸賞。”
何銘馬上領回了主子的意圖。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登報,對能夠提供重要線索的目擊者予以重金懸賞,倒不失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
“是。”
謝騁之瞇了瞇眼,“我就不信,那個兇徒,還會飛天遁地不成。”
“老爺,大少爺、大少奶奶在外求見。”
傭人進來稟報。
何銘當即道,“大公子同大少奶奶應當也是為了早上洋行發生的動亂一事,特意來向老爺稟報的。我不便再待在這里。老爺,小的便先走了。”
謝騁之點了點頭,“好。小心些,莫叫人發現了你的蹤跡。”
“是。”
何銘前腳剛從后門離開,那頭傭人便領著謝逾白同葉花燃從進門進來了客廳。
葉花燃一進客廳,便聞見了客廳的雪茄味。
葉花燃的眼底閃過一抹疑惑,她這位公公平時早上有抽雪茄的習慣么?
“歸年,這個點你不是應該在洋行么?來找為父,可是有何重要的事?”
謝騁之佯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是。”
謝逾白便將發生在洋行的事情,悉數告知給了謝騁之。
謝騁之早就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還是裝成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那些工人也未必太放肆了!還有那個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滅口的兇徒,絕對不能姑息!”
如此發了一通火,謝騁之這才道,“這件事,你同東珠兩人,處理得很好。尤其是東珠,小小年紀,能夠臨危不亂,又有寬闊的胸襟氣度,倒是將歸年都給比了下去了。還真是令為父刮目相看了。”
在瑞肅王府,葉花燃其實很少得到父親的肯定同夸獎,因此,聽見謝騁之發自內心的夸獎,心緒難免有些復雜。
她笑了笑,“父親謬贊了。”
“對了。按你們說,你們最后還給了周父、周母一筆錢,具體是多少金額啊?我這邊給你們開一張支票吧。既是以洋行的名義賠的,斷然沒有叫你們小夫妻兩人自己貼錢的道理。”
“不用了,父親,不過是幾個小錢……”
謝騁之哪里肯聽,他從沙發上起身,轉身去房間,取了一疊的現金,遞給他們夫妻二人。
葉花燃目測,那樣厚厚一疊,至少好幾千了。她給周虎父母的賠償金可沒有這么多!
葉花燃沒有伸手去接,“父親,這也太多了……”
“哼。你好歹也是個瑞肅王府的格格,哪能像平頭百姓那般沒有見識?盡管拿去,不過五千而已,這也算多么?拿去吧。就當是給你的零花錢了。”
謝騁之多少有些得意。
他這個大兒媳可是王府格格出身,見到這筆錢,竟然也認為錢太多了。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他這個兒媳婦兒平日輕易怕是也絕對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吶。
得意之下,謝騁之便越是堅持,非要葉花燃收下這筆錢不可了。
葉花燃不好再推拒,她看了謝逾白一眼,但見后者對她點了點頭,她哭笑不得,便只好將這筆錢給收下了。
也好,她身邊沒有態度的現金,有了這筆錢,對于她接下來想要辦的一些事兒,倒是要來得容易一些……
謝騁之尚未用早餐,在沐瓊英端著早餐進來后,兩人也便借故離開了。
“這便是有一位有錢的父親的好處么?零花錢都給得這般闊氣?就是不知道,當公公的這般大方,當老公的,有沒有一點表示呢?喔?”
從住院出來,回“飲露院”的路上,葉花燃一面仰頭覷著男人,一面倒退著往后走。
她的懷中,捧著懷中厚厚一疊現金,儼然一個小小財迷。
謝逾白竟也配合。
他垂下目光,順著她的話,往下問,“你想要多少?”
葉花燃一副“豎子愚鈍”的表情,睨了男人一眼,“這個時候,夫君你應該說,我的便是你的,夫人想要,盡管拿去即可。”
謝逾白活了二十幾個年頭,還是頭一回,有人將“愚鈍”兩個字,安在他的身上。
謝逾白想,自己的脾氣約莫是真的變得好了。
他只是覺得,莫名喜歡這樣的小格格,喜歡他們之間如同尋常夫妻一般的相處方式,絲毫也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你我既已成婚。我的人便都是你的,夫人想要,盡管拿去即可。”
她教他說如何說情話,如何哄得她開心,可他的發揮,永遠要超過她的期待。
眨去眼底泛起的霧氣,葉花燃眉眼彎彎,“我這個人,可是可貪得無厭的噢。”
“盡管開口。”
葉花燃食指,在謝逾白心臟的位置,點了點,笑,“那我想要,夫君,你的心,夫君給還是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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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給!給!小格格你要什么,盡管拿去!我替這男人允啦!!!
謝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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