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武狄相會
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說起漢皇帝劉巖有多么混蛋：“說起來這漢皇帝, 除了我方才說的那些，讓大象把人踏為肉泥，讓老虎把人撕碎成吞吃，他還有一件最壞的惡行！哎呀呀, 說出來的都叫人害怕！粵地?zé)岫�，瘴氣迷�? 那個地方過去是什么地方？當(dāng)年春秋戰(zhàn)國時期, 那個地兒叫做百越！百越的人可不好惹啊，秦始皇厲害不厲害？當(dāng)年派大匠趙佗帶兵攻打百越, 這一去啊, 就沒回來！啪！”
摔醒木！等茶樓的觀眾們?nèi)恿艘徊ㄙp錢, 二樓那威嚴(yán)壓過風(fēng)韻的大美人扔下來一貫銅錢，差點把小伙計砸倒在地上。
說書人又繪聲繪色的講了一撥百越的風(fēng)土人情, 又從趙佗帶兵打仗、勝利之后秦朝重農(nóng)抑商把商人流放過去、到后來秦朝滅了趙佗自立為王、降漢。百越就是嶺南, 是自古以來流放犯人的地方。
又摔醒木，又要錢。
灌水這種事古已有之。
李妙兒憤憤不平：“這些事誰不知道, 還要他說？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聽見第三樣死刑？說遼國的還不開始！”
武曌微微一笑：“只是你學(xué)過, 人們大多不知道�！蹦軐W(xué)到歷史的，那都不是普通農(nóng)民。當(dāng)年趙佗被呂后的制裁逼反, 自稱南越武帝, 等到劉恒繼位又被安撫勸降。不知道呂后見到趙佗時是否感慨良多。生前真有趣，素未謀面的二人，只是傳遞書信就能開戰(zhàn), 等到死后放在一起面對面解決問題，反倒有些不敢了。
“娘，你還真聽得進去�！�
武曌心說你是沒當(dāng)過皇帝，他說的只是廢話，有些官員說的簡直不是人話。
說書人很快就繼續(xù)說：“百越這個這個地方除了山多、天熱之外，最多的就是蛇。當(dāng)?shù)厝艘渤陨撸o皇帝進貢都進貢蟒皮！劉巖一看這個地方好啊，這蛇咬住人的時候，人掙命，蛇也掙扎，它怕咬不死這么大個兒的獵物！劉巖稱帝之后改的名字呢，上面一個龍，下面一個天，龍是蛇祖宗嘛！他自從改名之后，應(yīng)名變化，看見蛇就覺得親近，看見人就覺得厭惡，收集了一百種毒蛇，什么金蛇銀蛇黑色白色花蛇（省略‘蛇贊’），抓到那有罪的人，就丟進蛇窟里。不僅要扔下去，還要親自觀刑，手舞足蹈，激動時甚至?xí)錅I！當(dāng)年周興來俊臣那些酷吏都比不過�！�
武曌心中微微有些感慨，時間過去這么多年，她雖然不覺得當(dāng)初用酷吏用錯了，卻難免有些尷尬——沒有管好犬馬。
理想狀況下，他們應(yīng)該做好獵犬的本分，找出誰要謀反，而不是逮誰咬誰。
一個胖老頭急匆匆的走進了茶樓，雖然胖卻輕盈，進門來抬起頭往二樓尋找。實不相瞞，大部分的能臣猛將都是胖老頭，因為在如今這個年頭，吃胖的富貴的代表，不僅吃得飽還能吃胖，那多了不起。少量的非常清瘦飄逸，顯得窮。
這人正是狄仁杰，一眼就望見了樓上冷冷往下看的武曌皇后。伙計過來問：“郎君是有約還是”“約了再上面”伙計帶路掀開門簾露出藏在后面的樓梯，繞到二樓上，又殷勤的打開門：“夫人約的人到了。您請�！�
門一打開，里面的布置仍是漢唐風(fēng)格，地上鋪著席子，供人席地而坐。樓上都是這樣的正統(tǒng)古風(fēng)，樓下才有高桌高椅，讓野蠻粗鄙的人垂著腿坐著。
屋里只有兩個人，年輕的小姑娘穿著黑地銀絲的裙子，美貌懶散的趴在欄桿上往下看。
那中年美婦人輕松愜意的盤膝坐在席子上，石榴紅的長裙上金絲閃爍，頭上發(fā)髻如云，金簪寶鈿珍珠花赫赫生輝，薄紗的袖子下隱約可見手腕上的金跳脫（彈簧狀金手鐲），上臂上的碧玉臂鐲，另一只手上的琥珀鐲子，都是奇珍異寶。容貌更是威嚴(yán)和嬌艷并重，氣勢耀眼。
這是多年之后的再次之重逢，自從二人到帝鎮(zhèn)之后，不是她出不來，就是他有事在忙，不得空閑回到都城相見。武曌倒是能直接過去找他，那又沒必要。今日是終于約好了。
再次相見已不是君臣，二人之前都設(shè)想過很多次，見了面有什么話可說，對方會是什么態(tài)度，要不要先下手為強等諸多問題。見了面卻覺得莫名的激動感慨。
氣氛沉靜的叫李妙兒緩緩移到角落里。
武曌手里拿著一把扇子：“不躲我了？四十年來才得一見�！�
狄仁杰緩緩扶著墻脫鞋，邁步走上席子，跪倒在地，神色也有些復(fù)雜，只有長嘆一聲�！安桓遥饲按_實無暇閑。我時常思念您，不來見您，反而有利于您�！�
武曌微微一笑：“懷英，你這招我用過了，可不新鮮。”
伙計：“小人多嘴，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這位郎君都給您跪下了，夫人您有什么不滿，全看男兒膝下有黃金”
他這么猜測不是沒有道理，見面雙方都有顯貴的氣質(zhì)，而且在他的認(rèn)知范圍呢，只見過跪自己老婆的，沒見過跪別人老婆的。
“退下”*3
伙計利落的滾了出去。
狄仁杰只當(dāng)沒聽見，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什么說不來見她反倒有力，因為武后現(xiàn)在要穩(wěn)，越穩(wěn)越好，急于聯(lián)絡(luò)舊臣，幫不上忙還會讓高宗疑心�！疤旌笥袃号袣g膝下，與天皇重逢，真是可喜可賀。”
“不錯。坐吧�！蔽鋾孜⑽@了口氣：“當(dāng)年你為我籌劃，”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多虧當(dāng)年沒有立侄子做太子，這一切才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哪怕給兒子改姓武，那都能圓回來，如果立了侄子當(dāng)太子，那就全完了，下場絕對比李隆基好不到哪兒去。
狄仁杰順勢坐下：“受天后深恩，自然要為天后一人謀劃。老朽學(xué)識有限，當(dāng)初為的是祭祀，沒料到帝王們死后能重逢�！�
“你留下的五人策劃政變，也是為我謀劃？”神龍政變從上到下都有你的痕跡，好一個閣老，好一個國之棟梁。如果不是時至如今，你就是罪人。只可惜當(dāng)前形勢證明了你計劃的不算太差。
狄仁杰早就想過她會問這些問題：“正是�！�
武曌臉色微沉，等他開口。
狄仁杰等她問。
李妙兒：“狄老這話說的好有意思，你是同時忠于李唐和武周嗎？”
狄仁杰回答的很婉轉(zhuǎn)：“在我心里，天皇天后具是一體。恐怕天下人都是這樣看的�！边@也是當(dāng)年武后稱帝沒有太大阻礙的原因。
武曌心里也明白，沒有再細(xì)問，她可不會像個天真的少女一樣質(zhì)問‘在我丈夫和我之間你選擇一個站隊’，她自己都在努力把二人之間融合回去。
“故人難得一見，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不知道懷英如今心意如何，是否還肯為我謀劃？”
狄仁杰拱手道：“除了教子之外，我都可以參詳�！钡揖皶熀λ舯粴н@件事在人間令他心痛，到死后……經(jīng)常被朋友嘲笑。丞相們閑的沒事也會比較子孫，從兒子、孫子、曾孫、玄孫一代代的比下去，以此罰酒，杜如晦、房玄齡、李勣和他損失慘重。
武曌沉吟了一會，自己斟酒喝：“我在他們之中，總算是叛而復(fù)降，并不可親可信。家父的行蹤成謎，隱約刺探我的心事。閣老何以教我？”他還是很可信。
狄仁杰：“這和我預(yù)料的一樣。天后如今實力如何？”
武曌：“修行是神鬼，但神鬼的高低不用，沒有明確劃分，我可算是入門，沒有什么法術(shù)，能御風(fēng)而已。判官的考試尚未通過。”就覺得陰律里不合格的地方應(yīng)該改一改，這可能是職業(yè)習(xí)慣。“入股了幾個商人的產(chǎn)業(yè)，家父也在為我經(jīng)營�！�
士農(nóng)工商，商人如果不能行賄，那社會地位就不高。
狄仁杰又問：“諸帝后聚會時，您屬于那一邊？”
她同時屬于皇帝和皇后，自然是兩邊隨意走動，但皇帝們看到她時都閃避，帝鎮(zhèn)中的皇后不多，除了太穆皇后和文德皇后之外，其他人見了她也有些閃避。自己開宴會情人來赴宴時，倒是都來了，只是并不熱鬧，也不輕松。除了一個李妙兒傻呵呵，其他人都有七分內(nèi)斂。
狄仁杰仔細(xì)研究了一會，這又是不必要的擔(dān)心，首先你沒有權(quán)力，不用怕人篡權(quán)。
其次你占了先機，別人還沒有得到神鬼丹，要等到天下太平才能有。
天后光看著別人見了她態(tài)度不親，只要她一出場，就有些嚴(yán)肅，她沒看到她不在的時候是什么樣。就歷史情況來分析，父子見面多尷尬，既是祖宗又政見不同，各自或殺或貶過對方心愛的大臣，外加人間的局勢紛亂復(fù)雜，誰能歡笑起來？
武后為自己實力增長而暢快，他們有什么可暢快？
武曌：“你每次都說我多心。”
狄仁杰：“前些年唐又滅了一次，后唐末帝李從珂和后妃舉火**，燒盡御用之物。如今傳國玉璽消失不見，石敬瑭百般尋找，皆不可得，如今再不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想當(dāng)年，蕭皇后持傳國玉璽遠(yuǎn)走漠北，太宗繼位后只能刻數(shù)方‘受命寶’‘定命寶’等玉‘璽’，聊以□□。四年后李靖大將軍擊敗突厥，攜蕭后及傳國玉璽歸國，這才有當(dāng)年天后所用之寶�！�
武曌點點頭，被他說得也有些惆悵。
狄仁杰順勢給她破除了一波迷信：信什么傳國玉璽？自秦始皇刻玉璽開始，這玉璽有什么神奇的非自然力量嗎？誰‘永昌’了？為什么皇帝和天下人都要吧這方玉璽看作至寶？是不是很荒謬？字是秦始皇刻的，他大可以多刻幾方，難道個個都與眾不同？國家興亡在于皇帝是否仁愛，仁者天命所歸……只要武后堅持仁愛正直，自然無敵。
聊了許久，只覺得耳目一新。
下方說書人開始說起遼國故事，這是個長篇連載，三個月前開始說，今日終于說到遼主耶律阿保機去世，皇后述律平臨朝易儲，大皇子二皇子都是親生的，但她只喜歡二兒子耶律德光，不僅易儲，還把支持大皇子的臣子們都送去陰間‘服侍先帝’，也不知道遼主看到送過來的大臣有何感想。遼國那片土地原本是突厥，現(xiàn)在換做契丹人，占據(jù)的地方也更大，把吐蕃也占據(jù)了。所以現(xiàn)在突厥吐蕃兩地府互相連通，遼國再過百年不滅，這兩地府就要改名了。但吐蕃地府和中原地府也有門，凡事優(yōu)秀的說書人，都要冒著危險跑過去打聽消息。
插著講了一段之前閻君的行動，派兵前往對峙，就幽燕十六州的鬼魂的歸屬展開激烈的爭奪，戰(zhàn)爭！
說書人把話題拉回來，繼續(xù)說：“這位述律平皇后真是了不起，此前說過她輔佐遼主，設(shè)下鴻門宴，力斬七部首領(lǐng)，又舉薦韓延徽這一能臣。到現(xiàn)在為了執(zhí)政，效法則天皇后，誅鋤異己，逼大臣們殉葬！遼國的臣子不甘殉主，螻蟻尚且貪生，何況那有才華有本事的大臣，就質(zhì)問遼皇后‘我們大王素日最親近皇后，朝夕不分離，皇后您怎么不殉葬服侍先帝呢？’這話一說，滿堂上下幾百雙眼睛都盯著遼皇后，看她如何應(yīng)對！遼后述律平纖纖素手，緩緩握住鯊魚皮鞘金刀，拔刀在手，環(huán)顧四周！”
啪！
摔驚堂木！
就斷在這兒了！
這故事很有名，很多人都知道，遼后果斷砍了自己一只手，放在棺槨里給遼主陪葬�？墒钦f書人的語氣表情引人入勝，把人的心都勾住了！
李妙兒來這兒就是等這一場書，這個年輕人長得好看，繪聲繪色的一講，令人入迷。
武曌和狄仁杰對此沒什么興趣，一起離開了，先去太學(xué)看一看如今調(diào)整的課程。太學(xué)祭酒劉秀這些年一直在給剛死下來的人調(diào)整教科書，致力于讓他們明白，忠君愛國不是為了錢，忠心不是商品，不能搞什么價高者得之。
狄仁杰：“您想見述律平皇后？”
武曌微微一笑：“她一定也很想見我�！�
……
石重貴不愿意當(dāng)孫子。他叔叔是兒皇帝，他就得是孫皇帝，這太丟臉了。再者，他也沒有他叔叔那樣好的忍功，能頂著恥辱和節(jié)度使們的嘲諷給人當(dāng)兒子，當(dāng)即‘很有氣節(jié)’的宣布和契丹開戰(zhàn)。
遼主耶律德光率軍出征，大獲成功，抓了石重貴石重睿二人，順便在這里稱帝，還把馮道找來嘲笑了一頓。馮道慢慢吞吞的說：“啊，我就是個老糊涂啊�！�
耶律德光還得意洋洋：“天下百姓，有誰能救？”
馮道趕緊抓住機會：“佛祖在世也不能救，只有陛下您能。”
二人本就是老相識，耶律德光也覺得他說得對，就昭告部眾，以后打草谷的時候不要殺人。
天下的節(jié)度使都來拜謁遼主，抱大腿，劉知遠(yuǎn)機智的不去，和遼主說：“我這個地方不安全，我為您鎮(zhèn)守邊關(guān)，阻擋外敵�！�
韓延徽在遼國執(zhí)政時，把契丹和漢民分治，游牧的繼續(xù)游牧，農(nóng)耕的繼續(xù)躬耕。入駐中原之后只能農(nóng)耕無處游牧，劫掠增加，劉知遠(yuǎn)一次兩次不去，三次五次還不去，耶律德光起疑，他就揭竿而起，稱帝開戰(zhàn)。
想當(dāng)年，耶律德光向石敬瑭推薦過劉知遠(yuǎn)，說他很勇猛。
現(xiàn)在只能撫著胸口：“朕看人的眼光不差�！�
遼國就把石重貴和馮道等人打包，帶回穩(wěn)如磐石的老家去，路上耶律德光病逝，被人用鹽腌著帶回去。
……
石敬瑭：“想起當(dāng)年他作為小卒拼死護佑我…如今轉(zhuǎn)眼稱帝，真是奇妙啊�！�
李存勖看看他，點頭：“確實如此。”
帝鎮(zhèn)中正在籌劃餞別宴，此次宴會后，眾人各奔前程——按照高祖和太宗的安排，潛入地府的各個部門。
酒過三巡，武曌叫到：“隆基，來講個笑話�！�
李隆基稍一沉吟：“如今的南方唐國皇帝李昪確有證據(jù)，是李唐后裔。”
眾人無不驚訝：“這證據(jù)從何處來？”
“我們怎么不知道？”
李隆基道：“他也是服用丹藥中毒身亡，可見必然是李唐皇室后裔。”
服丹藥致死的皇帝們：-_-||
沒有服丹藥的帝后們：(⊙_⊙)不能笑。
李淵&竇惠&長孫無�。骸肮�！”
……
劉知遠(yuǎn)稱帝后，不僅當(dāng)年窮嗖嗖的時候搶的貧女李三娘成了皇后，賢惠節(jié)儉的出謀劃策，兒子重賞重賞功臣、大將，其中有四人寵遇尤厚，分別是史弘肇、楊祐、蘇逢吉和郭威。
漢朝的皇帝們仔細(xì)考察了劉知遠(yuǎn)的用人、執(zhí)政、品行之后，一致認(rèn)為：“這一定是我們漢室宗親！”
作者有話要說： 【1】五代時期還沒有成體系的說書人，但是為了代入遼國故事又避免被封掉，我就這么寫了，以后也能串門見面，但片段會很少，萬一有什么嚴(yán)打方便我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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