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欺人太甚 手帕
穿過一條小巷,里邊是條小吃街,店面鱗次櫛比,霓虹燈牌在夜色中充滿著人間煙火的氣息。
只是街道上卻十分荒涼,來往沒見幾個人。
羅真山將三輪停在巷子口,帶著蕭云和走進去,邊走邊解釋道:“這里馬上就要拆遷了,以后怕是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地方了。”說起來有些傷感。
羅真山帶著她走進一家面館,那店面隱藏在角落里,燈牌年久已經不亮了,店面長且窄,像一條狹長的走廊,兩側放置單人餐桌后,中間僅余一人通過。
燈光昏暗,只有一兩個客人,逼仄感頓生。
羅真山進去就吆喝:“老劉,我照顧你生意來了。”
柜臺后打瞌睡的男人一聽聲音頓時來了精神,顛顛的跑出來:“羅道長,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羅真山身后跟著一個女子,一身黑衣幾乎與背后的黑夜融為一體,但那滿身風華氣質卻十分吸引人眼球。
男人愣了愣,“這位是……。”
“哈,我朋友,帶她來你這里捧捧場。”
老劉高興壞了,拿過脖子上掛著的毛巾就擦桌子擦凳子,“坐,快坐。”
那少女靜靜的站著。
老劉搽桌子的手頓了頓,看了看那條黑乎乎的毛巾,有些不自在的說道:“我去換條毛巾。”
這少女氣質斐然,與這簡陋逼仄的地方格格不入,也不知羅道長打哪兒認識的這人。
“不用麻煩了。”蕭云和淡淡的說道,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老劉端茶送水,殷勤的問道:“兩位要吃點什么?”
“還用問嘛,當然是你們家的招牌面了。”
老劉看向那端然靜坐的少女,“請問您有什么忌口的嗎?”
少女輕輕搖頭:“清淡即可。”
“好嘞,兩位稍等。”
羅真山有些抱歉的說道:“小地方簡陋,讓您見笑了。”
蕭云和把玩著茶杯,茶具也粗糙,不知被多少人用過,杯底有沉積的黃色污垢,杯口缺了個小口,毛糙的很。
蕭云和放下茶杯,“挺好。”
羅真山知道她嫌棄,不然怎么一口茶都不肯喝,但也不知道說什么,這少女年紀雖小,可有一種不動聲色的氣勢,讓他有些不敢造次。
這時外邊傳來喧嘩聲,伴隨著小孩的哭喊女人的叫罵,在這夜色里十分突兀醒目。
羅真山是個熱忱人,聞言皺眉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老劉趕緊喊住他:“羅道長,別,這是拆遷隊的又來趕人了,每天晚上都要這樣,隨他們鬧,鬧完就走人了,您出去會把事情攪的更麻煩。”
羅真山悶聲道:“那就看著他們欺負女人孩子?”
老劉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們本來就是租的店面,人家房主早就跟開發商簽了協議了,苦的是我們,連個后路都沒有,這幾天拆遷隊天天來趕人,隔壁女店家還能拖幾天,可拆遷隊更狠,直接堵住巷子口,不讓人進來,沒有客人,我們這生意還怎么做,他們耗得起,我們卻耗不起了。你們剛才能進來,應該是那幾個躲懶去了,不然你們進不來的。”
老劉一臉的愁云慘淡。
蕭云和低頭玩手機,似乎并未聽到。
羅真山一拍桌子,桌面晃了晃,茶水沁出。
“簡直欺人太甚。”
“你簽了幾年?”蕭云和放下手機問道。
老劉不知道這女孩什么意思,回道:“我在這兒干了好多年了,一簽就是幾年,房主算挺照顧我的了,但合同上還有一年到期。”
“如果真照顧你,就該早點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的時間。”
老劉忙說道:“事發突然,誰知道開發商忽然要拆這個地方呢,房主也沒料到。”
“這話也就騙騙你這個老實人。”
蕭云和篤定卻諷刺的語氣令老劉臉色有些漲紅,很想反駁兩句,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羅真山看了眼蕭云和,對老劉說道:“葉小姐很聰明的,她這樣說那就肯定有她的理由。”
“葉小姐,老劉就靠著這個店生活了,他還有倆上學的孩子,要是沒了店,以后生活都成問題,您大發慈悲,幫幫他吧。”雖然對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但羅真山就是有這種預感。
“房主違約在先,你可以按照簽約合同找他要違約金,并且按照拆遷法規來看,即使是租戶,但你的利益受到了嚴重損害,是可以找開發商索要賠償,照你現在的情況,是房主和開發商沆瀣一氣,為難你們租戶,還是房主為了獨吞違約金和賠償金,故意瞞著你,誰也說不準,但我覺得,開發商不至于舍不得那幾個賠償金,當然開發商下邊的小腿毛狐假虎威獨吞賠償金也不是不可能。”
少女聲音清冷動人,聽在老劉耳中,簡直顛覆了他的想象。
他是個老實人,一輩子兢兢業業,與人為善,哪成想其中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這女孩如此年輕,卻能想到這么多,可見對人性了解有多透徹。
“真……真的是房主騙了我嗎?”老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答案就在外邊。”
老劉猶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羅真山看了眼蕭云和:“這對他……是不是太殘酷了?”
蕭云和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士都是這么天真的嗎?”
羅真山臉皮有些紅,“我……我哪兒天真了,我是擔心他好嗎?老劉是個好人,不愿以惡意揣度別人。”
“所以別人就能隨意欺負他,在我看來,這就是懦弱。”
羅真山一甩袖子,追了出去。
蕭云和勾了勾唇,愚癡。
街道上,一個中年婦女跪地痛哭,她身邊圍著兩個七八歲的小孩,跟著一起哭,面前站著四五個大男人,人人一臉的兇神惡煞,為首的男人罵道:“哭什么哭,該哭的是我們才對,容忍你們好幾天了,別給臉不要臉,非要推土機開過來把這夷為平地你們才開心是不是?”
女人嗚嗚痛哭,往地上一躺,心一橫:“有本事從我身上碾過去。”
男人咬牙:“不要命的東西,想死別連累我們。”
其他店主也圍了出來,站在女人身后給她打氣,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瞪著男人,仿佛他是無惡不作的惡霸一般。
男人頭疼的很:“這群人冥頑不靈,又不是房主,還指望著開放商分她們拆遷款不成?異想天開。”
這時老劉沖了出來,沖到男人面前質問道:“按照規定,我們是能得到賠償款的,為什么到現在,我們一毛錢都沒見著?”
男人愣了愣,他只負責趕人,其他可不在他的職責范圍內。
其余店主聽聞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紛紛對準男人討伐:“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們能得到賠償款嗎?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們?”
一人一張嘴,聽的男人頭都大了。
“停,賠償款不是我負責的,你們問我也沒用。”
“你是開發商的人,我們不問你問誰?肯定是你私吞了賠償款,給我吐出來,不然我們絕對不會搬走。”這些人中還是有聰明人的,之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壓根沒想到這方面來,被人一提醒,瞬間反應過來。
“對啊,這么著急趕我們走,肯定是你私吞了,還不給我吐出來。”
男人臉色由青轉白,忍不住罵了一句:“這群刁民……。”
有人竟然抄起棍子打了過來,他們五個一開始趾高氣昂的,從氣勢上就高了一級,這些寄人籬下的店主沒那么大膽子,現在得知有賠償款的存在,底氣也足了。
男人被打的狼狽后退,手下說道:“老大,這怎么辦啊,憑什么任總攬光了好處,這苦卻是我們吃啊,太不公平了。”
男人咬了咬牙,“賠償款不是我負責的,你們問我我也不知道,但你們可以去找任總,寧氏開發部的任總,這一塊一直是他負責的。”
那群人住了手,面面相覷,丟了棍子:“走,我們去寧氏找任總。”
老劉愣住了,原來真的有賠償款。
“如果想趕著投胎,你們就去吧。”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個黑衣少女從邊角的店里走了出來。
眾人看著老劉:“她誰啊?”
老劉抓了抓頭發:“就是她告訴我有賠償款的,我沒想到是真的。”
男人冷冷的盯著那黑衣少女:“你是誰?想干什么?”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寧氏的競爭對手派來的。
寧氏拿下這個項目,花費了不少心血,同時在競爭的有不少,如今寧氏拿下,少不得惹來眼紅嫉妒。
“若姓任的獨吞,你們找上門去,不是找死嗎?”
眾人驚起一身冷汗。
“那怎么辦?”
“也不能讓他逍遙法外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凡事都要講求一個證據。”
蕭云和微笑著看向那個男人,“你也不想一輩子當個拆遷隊的領隊吧,如今有個升官發財的機會,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睛穿透夜色靜靜的望來,男人心頭微驚。
——
“哥,你真要聽她的啊,雖然任總是個王八蛋,可真要跟他作對,咱一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我早看那任總不順眼了,什么玩意兒,好處他占,罵名咱背,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嗎?”
“對啊,我看那女的厲害的很,能給這些人出頭,想必很有把握。”
“但你們不覺得那女的很古怪嗎?萬一有什么陰謀呢?”
這句話出,其余人都不吭聲了。
男人瞇了瞇眼,“都別說了,先回去。”
幾人上了輛面包車,在黑夜中絕塵而去。
“葉小姐,今天還要多謝你了,不然我們今晚得是一場惡戰了。”老劉說道。
“對啊小姑娘嬸子今天得好好謝謝你,我們差點被他們給騙了。”女店主十分利落的說道。
兩個小孩拉著蕭云和的衣角,蕭云和低頭。
“姐姐姐姐,謝謝你。”
蕭云和笑著摸了摸兩人的腦袋。
老劉一拍腦袋:“看我,鍋里還煮著面呢,葉小姐,快跟我回去。”
女店主白了他一眼:“你那破手藝就別侮辱人家葉小姐的胃了,葉小姐來我店里,我做的紅燒肉可是一絕,多少人排隊都吃不到呢。”
說著拉著蕭云和就去了自家店里,兩個小孩屁顛屁顛的跟上去。
老劉眼睜睜的看著,羅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跟著走了進去。
老板娘燒菜的手藝確實很絕,蕭云和來這個世界時間也不短了,不少大廚的手藝都嘗過,但是這個老板娘卻讓她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味道。
不同于大廚的精巧,很普通的食材,卻有著令人難忘的味道。
老板娘笑著倒了一杯茶放到蕭云和面前:“姑娘一看就是精致人兒,我特意拿了個嶄新的杯子,姑娘放心,沒被人用過,我特地洗了好幾遍。”
店里空曠,兩個小孩坐在對面玩汽車,天真的面容上無憂無慮。
老板娘看著兩個孩子,悠悠嘆了口氣:“姑娘,雖然我很期待你能幫我們,但我說句實話,那可是寧氏,國內首屈一指的房地產集團,跟它作對,就是雞蛋磕石頭啊,為了我們,不值得啊。”
“寧氏?”
蕭云和挑了挑眉。
老板娘心底的希望瞬間澆滅了,這姑娘原來對寧氏一點都不了解,看來只是一腔意氣。
老板娘笑著解釋:“這寧氏可厲害了,現在的總裁更是一個厲害的人物,我在電視上見過,是個很年輕很俊俏的男人,京都多少名媛都想嫁給他呢,聽說寧家還有個小姐,這些人生來就是含著金湯勺,不知民間疾苦,我們小老百姓對他們來說,算什么呢?”
命運就是這樣不公,他們拼命守護的,對別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蕭云和放下筷子,拿出一條手帕擦嘴,老板娘盯著那手帕,不好意思的問道:“我能看看嗎?”
蕭云和遞給她。
老板娘手指拂過角落里的銀絲浮云金絲繪霞,感嘆道:“繡工差了點,但這繡樣兒倒是別致的很。”
老板娘說著笑了起來:“我們老家以刺繡為生,我就是看著我奶奶刺繡長大的,可惜我沒這個定力,不然現在也是個繡娘了,雖然沒有繡工,但這眼力也是從小耳濡目染出來的。”
說著將手帕遞還給蕭云和:“也就配你這樣的美人了。”
換一個人,那就是矯情,但在這個女孩身上,卻完全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放心吧,照我說的做,你們會拿到應得的賠償,包括房東欠你們的違約金。”
——
“小姐,歇歇吧,別繡了,傷眼睛。”張媽忍不住勸道。
小姐最近越來越奇怪,突然說要繡東西,她找來十字繡,以為小姐就是心血來潮玩玩兒,誰知小姐卻嫌棄的不行,扔進了垃圾桶里。
她讓人趕緊去采買繡繃繡針等刺繡的工具,還有產自江南的頂級絹布,沒想到小姐還挺有模有樣,迅速繡了個花樣兒出來。
她心底就嘀咕了,小姐什么時候學會的刺繡?夫人可也不會啊。
小姐繡了幾個之后,繡藝竟然越發好了,那牡丹竟然栩栩如生。
她摸了摸,翻了個個,震驚了。
竟然是雙面繡。
沙發上,女子一手執繡繃,一手飛快的穿針走線,嫻靜優雅的身姿,認真從容的面容,美的令人移不開眼。
張媽偷偷瞥了一眼,小姐要了金絲銀線,也不知道要繡什么大作。
這一看之下,卻愣住了。
浮云朝霞,燦然華美,仿若天邊暮色,妙不可言。
“啪嗒”一滴淚落在上邊,瞬間氤氳了落下一片痕跡。
張媽慌了,小姐怎么突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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