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故事

        像沉睡千年的夢突然被一場大雨驚醒，一時間，你竟無法分辨，那點點滴滴自九天落下的冰冷，是否凝結(jié)了你千年間的哀嘆。

        像一眼萬年的癡纏突然被一場風(fēng)雪粉碎。

        一時間，你竟無從得知，那片狂風(fēng)中冷冽的白，是否正是你萬年間的癡怨。

        我像一個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的傻子。渾渾噩噩的過著每一天。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晚上。

        那天我像平常一樣回家，像平常一樣打開房門，像平常一樣把房門關(guān)上。

        和平常不一樣的是，我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從我的背后傳來。

        那個聲音說——“你回來了。”

        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我很害怕。

        我想，我是遇到鬼了。

        她能看得見我，我卻看不見她。

        那天晚上，我在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看到有個淡淡的人影就那樣孤零零地站著。

        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我知道，她是一個女人，她在看著我。

        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在半夢半醒中看到她靜靜地坐在我的床邊，默默看著我。

        有時候她會伸出手，可每當(dāng)她要摸到我的時候，又會停頓片刻，躊躇再三后，再有些無奈的收回手。

        我的膽子不算太小，所以也沒有太在意這件事情。

        只當(dāng)是自己出現(xiàn)幻聽幻視了。

        直到有一天，我放在書桌上的木質(zhì)人偶的頭上竟然生出了很多頭發(fā)，這一次，我實在被嚇到了。

        因為那個人偶的頭，原本是光禿禿的。

        后來我決定找個先生看一下，結(jié)果就在那天晚上，她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

        她的眼角不停有淚滑落，我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難過。

        這一次，她第一次伸手放在我的臉上。

        她的手心有不少繭子，她的手很涼。

        “別怕，我只是想看看你過的好不好。

        你不用擔(dān)心，我今晚就走。”

        聽她說完這些，我的心中竟泛起一絲不忍。

        我想告訴她，我不怕。可我的嘴卻張不開。

        第二天，我知道，她走了。

        第三天，因為當(dāng)我再次回家打開房門的時候，已經(jīng)聽不到那句“你回來了”。

        那一刻，我很失落。

        因為她說，她只不過想看看我過的好不好而已。

        再后來，我的腦海中好像有一絲塵封的記憶被打開了。

        記憶中沒有她，只有一些頭發(fā)。

        于是我去尋找被丟進(jìn)垃圾桶的人偶。

        人偶頭上的頭發(fā)還在，那些頭發(fā)很粗糙，摸起來就像很久很久沒有洗了一樣。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一句話——“等到了長安，我用木槿葉為你洗頭發(fā)。戈壁的風(fēng)沙太大，你頭發(fā)上的靈氣都被吹散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我覺得非常熟悉和親切。

        我隱隱有種感覺，這句話是對那個手心有不少繭子的女人說的。

        自那以后，我開始越來越多的夢到她，我的過去好像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交集。

        我迫切的想知道，那天突然想到的話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句話沒頭沒尾，就像散落在空中的煙花。

        當(dāng)我伸出手去抓，即便是抓到了，也只是一些冰冷的灰燼罷了。

        更何況，我并沒有抓到。

        那句話成了一個魔咒，讓我無法脫身。

        再后來，我決定為她做一款洗發(fā)水。

        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不過我知道，有些事情是生來就已經(jīng)注定了的。

        即便這件事情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會失敗。

        既然要做一個產(chǎn)品，就總要有個名字。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借用《詩經(jīng)》里的一句詩——“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

        我為它取名叫“匪石”。

        我的心不像圓滑的鵝卵石，可以隨意翻轉(zhuǎn)。

        為了這些洗發(fā)水，我去貸款，去學(xué)習(xí)。

        因為我要用最好的原料做最好的東西，因為這是為她做的。

        我在洗發(fā)水的盒子上寫下了——“青絲永駐，不負(fù)不離”，在護(hù)發(fā)素的盒子上寫下了——“溫柔歲月，也溫柔你”。

        再后來，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款洗發(fā)水。

        因為只有這樣，才更有可能被她發(fā)現(xiàn)。

        我想，只要用的人足夠多，只要洗發(fā)水遍布全國各地。

        她就總會知道的。

        我沒能在長安用木槿葉為她洗頭發(fā)，可我為她做了一款洗發(fā)水。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會做生意的人。

        就像讓市場上一個賣青菜的去殺魚，不是不能做，卻肯定做不太好。

        為了完成讓洗發(fā)水遍布全國各地的目標(biāo)，我把生產(chǎn)洗發(fā)水后剩余的所有資金一股腦都用在了推廣上。

        然而卻收效甚微。

        我平時是不抽煙不喝酒的，不過那段時間，我守著滿滿一倉庫的洗發(fā)水開始抽煙喝酒。

        我每天四五點鐘才能睡著，七點鐘就會醒來。

        你知道嗎？

        以前我的頭發(fā)很濃密的，就是在我守著一倉庫的“青絲永駐，不負(fù)不離”時，我開始大把大把的脫發(fā)。

        人家是一夜白頭，我是差點一夜光頭。

        那段時間，她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我去過兩次醫(yī)院，醫(yī)生給我開了一些□□，讓我每天記得服用。

        并且告訴我，再這樣熬下去，不只是禿，還會死。

        陰云密布的天空，只要下場雨就會重回晴朗。

        我的那場雨，終于來了。

        那是一個雨夜，我就著一杯白酒服下兩片□□。

        也許是窗外雨水的滴答聲，也許是酒精和藥物的作用，那天我破天荒的凌晨三點多就睡著了。

        她來了，她出現(xiàn)在我陰冷的庫房里，坐在我的床邊。

        她用布滿老繭的手摸我的臉，我想睜開眼，可眼皮卻像灌了鉛。

        她開口了：“你經(jīng)歷過的痛苦和挫折遠(yuǎn)不止于此，你身上的堅韌和毅力遠(yuǎn)不止于此。我已經(jīng)看到你為我做的一切，別再讓這些東西困擾你了。放下它們，為自己活。”

        那天我睡到了九點多，醒來時，窗外已經(jīng)天光大亮。

        我洗漱以后打開門，窗外的空氣無比清新。

        接下來的時間，我想盡辦法虧了本錢把洗發(fā)水清理了。

        不過洗發(fā)水包裝盒里的折頁，我留了一張在兜里。

        我覺得有些對不起她，也有些對不起那些費盡心思做的洗發(fā)水。

        不過正如她所說，放下它們，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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