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焦頭爛額步皆殤(三)
首輔夏云卿闊步走到殿中,恭敬地拱手作揖,中氣十足地說道:“臣夏云卿叩見皇上,叩見翊王殿下!”
羽楓瑾微笑著拱手回敬。渝帝卻只“嗯”了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
夏云卿卻不管不顧,他眉頭一揚,字正腔圓地說道:“皇上,平陽侯的案子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現在不僅是宮內,連民間都傳得沸沸揚揚,若再不能給百姓和朝臣一個交代,怕是這件事最后會難以收場!”
渝帝仍是不抬眸,只冷冷問道:“究竟是百姓和群臣想要個結果,還是夏首輔急于要個結果?”
夏云卿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想著那么多無辜的百姓枉死,臣就寢食難安!臣一定要為百姓們討要一個公道!”
渝帝終于抬起眼皮,瞥他一眼,沉聲說道:“那些惡奴都已認罪伏法,被當眾斬首。這件事朕已經給眾人交代了,可愛卿似乎還不滿意?”
夏云卿雙眉一豎,疾言厲色地說道:“陛下,這件事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您覺得處死幾個惡奴,就能將事情平息嗎?臣知道平陽侯是國戚,可越是國戚犯了滔天大禍,百姓們就越憤怒。如果草草了結此事,怕是難以平息悠悠眾口!還望陛下三思!”
渝帝臉色微微一變,冷聲道:“那愛卿以為,要怎樣才能平息這場鬧劇?”
夏云卿抱拳拱手,鏗鏘有力地說道:“百姓和朝臣們都希望陛下,能夠盡快將平陽侯父子抓捕歸案并按律懲處,以平民憤!”
渝帝不動聲色地聽完他的訴求,不悅地問道:“夏愛卿,你口口聲聲說劉炳文胡攪蠻纏、無理取鬧、顛倒是非黑白。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夏云卿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陛下此話何意?恕臣愚鈍!”
渝帝狡猾地看了他一眼,得意地笑道:“夏首輔,你一向公正無私。不過,這件事情你似乎急了些。你一直催著朕處理此事,朕始終置之不理,是因為你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件事是平陽侯父子所為。那些惡奴早已認下這些罪名,你若此時想翻案,就得拿出更有利的證據。否則,朕只能按照當下的證據,秉公處理了!”
夏云卿一怔,情緒立刻激動起來:“陛下,那些惡奴都是平陽侯的人,想讓他們認罪,還不是平陽侯一句話的事嗎!這樣簡單的道理,難道陛下想不到嗎?”
渝帝臉色一沉,一字字冷冷說道:“朕說了,想要處置平陽侯就要拿出確鑿的證據!否則,朕只能如此處理!”
夏云卿眼珠一轉,立刻拱手說道:“既然如此,那請陛下授予臣審訊之職。臣愿意日夜不眠,查清這件事的事實,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渝帝卻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朕不會輕易處罰一個國戚,更不會讓一個國戚被拉到衙門中受審。這件案子可以調查,卻只能在暗中調查,不過……這調查的人,卻不能是夏愛卿。”
夏云卿雙眉一豎,急忙問道:“敢問皇上,為何不能是臣?”
渝帝勾了勾唇角,略有深意地說道:“因為朕知道,如果是你來查案,無論真相如何,平陽侯父子都必死無疑!正如讓劉炳文來調查此案,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平陽侯父子無罪。你們雙方都與此案牽連太深,朕無法相信你們的審訊結果。所以你和劉炳文,都不能插手此案的調查!”
夏云卿立刻心領神會,沉聲反問道:“莫非,陛下想讓王肅來調查此案?”
渝帝沒有說話,他沉吟片刻,目光瞥見繡墩上端坐的羽楓瑾,忽然笑道:
“此案涉及皇室,又需要秘密查證,所以其中定會受到重重阻礙。朝中的大臣怕是都不妥。翊王,不如你來審理此案。你是皇室中人,又和平陽侯沒有什么利益關系,你來審理才最為合適!”
羽楓瑾一怔,連忙惶恐地站起身來,拱手道:“皇上,臣弟才疏學淺、又不洞朝政之事,怕難以擔此重任!此案關系重大,還望皇上另選賢明之人!”
“天子一言既出,怎可輕易收回!”渝帝的語氣生硬起來,神色也愈加嚴厲:“若讓朝臣審訊一個皇室宗親?豈不讓皇室顏面盡失!此事由你去才最合適!”
夏云卿也立刻一揖,道:“臣也以為,由翊王殿下審理此案最為妥帖!”
羽楓瑾側目瞄了夏云卿一眼,只好順水推舟道:“既然陛下信任臣弟,那臣弟定當盡心竭力查清此事!絕不辜負陛下的囑托!”
言念及此,渝帝神色難辨地看向夏云卿,問道:“夏愛卿對這個處置結果,可還算滿意?”
夏云卿躬身施禮,恭敬地說道:“陛下英明!”
渝帝隨即嘆了口氣,向二人擺一擺手,略帶倦意地說道:“朕有些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夏云卿和羽楓瑾連忙齊齊一拱手,慢慢躬身退出殿去。二人相伴著一直走到宣德門外,夏云卿忽然站住腳,轉過身來向羽楓瑾拱手道:“請殿下留步!老夫有話要說!”
羽楓瑾微微一笑,抬手說道:“夏首輔不必客氣,有什么話您盡管說。”
“好!”夏云卿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臣知道孝康太后對殿下有養育之恩。臣敢問殿下,如果您來審理此案,是否會因顧念舊情而刻意包庇平陽侯父子,卻不顧百姓的死活?”
一怔過后,羽楓瑾看著他溫和地反問道:“既然夏首輔信不過本王,方才又為何同意皇上的提議呢?”
夏云卿眼神有些搖擺,沉吟了許久,也沒有說話。
羽楓瑾輕聲笑了笑,不得不戳破他的心思:“夏首輔信不過本王,怕本王會徇私枉法。可夏首輔又不得不選擇本王,因為朝中其他人更讓您信不過,可是如此?”
夏云卿無奈地嘆了口氣,捻須說道:“殿下說的不錯,臣確實有這樣的擔憂!所以,還望殿下多想想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盡快查明真相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啊!”
羽楓瑾的眸光暗了暗,沉吟道:“既然這是皇上的指派,本王定當盡心竭力去做好。只不過,首輔大人也明白這件事的錯綜復雜,既然有人想要掩蓋事實,那證據一定早被銷毀。所以,本王能不能查到首輔大人想要的真相,可不敢保證了。還望到時,首輔大人別冤枉本王是故意徇私枉法就好!”
聽他言盡于此,夏云卿也只好拱一拱手,無奈道:“殿下說的不無道理!是臣失言了,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羽楓瑾向他一拱手,笑道:“無妨,本王知道夏首輔雖性子急躁卻為人公正。你放心,這件案子,本王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告辭!”
待夏云卿的轎子走開,燕榮才從馬車上下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關切地問道:“兄長,你沒事吧?皇上沒把你怎么樣吧?芳芳發瘋了似地來找我,說御守司的人把你帶進宮了,我就趕緊追過來了。可沒有皇上的宣召我進不去,就只能一直在這里等你!”
羽楓瑾心中一暖,一拍他肩膀,溫言道:“別擔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皇上不過是擔心我的病情,想見見我罷了!”
燕榮聽到這話,立時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咱們趕緊回去吧!”
攙扶著羽楓瑾坐上馬車后,燕榮飛身上馬調轉馬頭趕回翊王府。
羽楓瑾卻打開了馬車前的小窗,吩咐道:“不要回府。現在立刻去瀟湘別館!”
“怎么了?”燕榮一邊操控著韁繩,一邊問道。
“今日在宮中,我碰到了張亨和劉容,他們威脅我交出人證,看來他已經知道人證在我們手中了!我們一定要在他們有所行動前做好防范!”
燕榮一皺眉頭,疑惑地問道:“張亨的手段還真是厲害,這么快就查到我們頭上了!不過,我們是哪里暴露了嗎?”
羽楓瑾目光一凜,冷道:“呵,你忘了嗎?除了咱們,還有一些人也知道此事!”
燕榮沉吟片刻,頓時驚覺道:“莫非是馬幫泄密?”
羽楓瑾沉著臉,寒聲道:“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了。不過,咱們先別打草驚蛇。等有了證據,本王再去向他們討要個說法!”
二人正匆忙趕往瀟湘別館時,張亨和劉容卻搶先一步,帶著金甲衛堵在別館門外將其團團圍住。
在門外負責接待的貝小貝見來者不善,立刻迎上去陪笑道:“張爺今日帶著兄弟們來喝酒啊?小的給您帶路!”
張亨一抬手“啪”地給他一耳光,怒罵道:“給老子滾開!喝什么酒,老子今日是來辦正事兒的!”
說著,他向身后眾人一揮手,厲聲道:“給我進去挨個房間搜!一個角落都不可放過!”
話音剛落,身后數十名金甲衛便氣勢洶洶地沖進門去。門內頓時傳來大呼小叫的吵鬧之聲。
許多酒客和歌姬嚇得轉身就往門外跑,卻被守在門外的金甲衛攔住,一個都不肯放過。
酒客們被掃了興致,一個個開始對這些不速之客罵罵咧咧,張亨和劉容帶著金甲衛將他們狠狠踢了一頓,叫罵聲立刻停歇。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只能縮在角落中膽戰心驚地,看著金甲衛如蝗蟲過境一般,一邊找人一邊搜刮著瀟湘別館。
有小廝偷偷去通報花芳儀,她從樓上姍姍來遲地走下來,一見到眼前的陣仗,立刻就明白了張亨此行的目的。
“呦,張爺如此聲勢浩大,應該不是來喝酒聽曲兒的吧?”花芳儀翩然走到他跟前向他嫣然一笑,說話軟聲細語,姿態千嬌百媚。
張亨笑瞇瞇地看著她,不懷好意地說道:“不好意思了,老板娘!有人舉報你這里窩藏了逃犯,我奉命前來抓人。打擾之處,你可要多擔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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