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緒如潮夜色茫(一)
夕陽已西斜,天上開始飄落細細的春雨,將院中的泥土潤濕,把繡樓的鴛鴦瓦洗得干干凈凈,陣陣香風(fēng)撲面而來。
鹿寧獨坐在門前的小院中發(fā)呆:這一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一幕幕在她眼前又過了一遍,卻始終覺得有些不真實。
也不知是心亂還是腦子亂,她覺得心中煩悶,忽然很想喝酒。
一瞥之間,一壇酒遞竟遞到了自己跟前,她心中一喜忙接過酒壇。慕容先生不知何時已坐在身旁,正抱著一小壇酒不緊不慢地喝著。
“回來之后就一直躲在這里,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慕容先生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表示著自己的關(guān)心。
鹿寧捧著酒壇豪飲了一番,才一抹嘴,將今日發(fā)生之事一一道來。她知道此事應(yīng)該保密,可她實在無法一個人承受這些,必須要找個人傾訴。而慕容先生來得正是時候。聽完了她的故事,慕容先生的臉上始終平靜,許久都沒有說話,或許他是在消化這個離奇的故事。
“這件事,師傅怎么看?”鹿寧期待地看著他,小心地試探著,希望能從他口中解開身世之謎。
“看來是時候該清理門戶了!馬幫絕對不能容下這樣吃里扒外、出賣兄弟的敗類!”慕容先生猛灌了一口酒,不由得加重了語氣:“這件事交給我吧,我來想個辦法一次性解決此事!
顯然,他對身世之事閉口不談,而是將重點放在出賣鹿寧的人身上。
“師傅……”鹿寧打斷他的話,試圖將話題再次引到身世上。
“可讓我比較在意的是翊王和燕榮的出現(xiàn),他們果真是擔(dān)心你的安危,還是……他們在利用張、劉二人的計謀,來徹底拉攏你的心!”慕容先生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說下去,又將話題引到翊王和燕榮二人身上。
“師傅!”鹿寧加重了語氣,再次問道:“顧氏父子的故事我該信嗎?”
“這酒可真不禁喝,這么快就喝沒了!我再去拿幾壇吧!蹦饺菹壬戳丝词种械目站茐,起身就要離開。
“師傅!”鹿寧嚯地站起身,沖著他的背影,一下情急將所有疑問都拋出來:“我的身世義父和師傅一點都不知嗎?義父一直生活在南疆,是如何認識京城官員?他要顧之禮直接找我,為何不提前和我說?你們是不是在隱瞞些什么?”
慕容先生隨聲站住腳,背影似乎與暮色凝固成一體,看上去是那樣的單薄,仿佛風(fēng)一吹就整個人就會化掉。
沉默許久,他才有些賭氣般地說道:“這個故事你想信就信,不想信就不信!在馬幫中的日子你若過夠了,就借此去過千金小姐的生活。如果你還不想離開馬幫,就當(dāng)他是放屁好了!”說罷,慕容先生便一甩袖子,憤憤地揚長而去。
這一番話讓鹿寧如遭雷擊:是呀,故事是真是假又如何?關(guān)鍵是自己怎么看待!十八年前,她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涩F(xiàn)在,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就算故事都是真的又怎樣?難道真的要投靠那對狼子野心的父子,去當(dāng)受人擺布的大小姐嗎?指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會被當(dāng)成禮物,送到哪位貴人的床上去。
“師傅,我……”等她回過神時,慕容先生已經(jīng)飄然遠去,早已不見蹤跡。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酒壇有些自責(zé):自己是怎么了,竟為了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對身邊最親近的人亂發(fā)脾氣!
“小鹿?你和老頭兒吵架了?他怎么氣呼呼地走了?”托托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正呲著一口大白牙,露出一臉純真的微笑。
“沒什么。我累了,先去休息了!甭箤幀F(xiàn)在心情很亂,只想好好大醉一場再睡上一覺。所以,她敷衍了幾句便轉(zhuǎn)身回了繡樓。
看到鹿寧反常的神態(tài),托托想了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本來帶著美酒要和鹿寧暢飲一番,也只能垂頭喪氣地離開。
他剛走出繡樓院子的大門,就被一直等在外面的平四攔下:“怎么樣?少幫主說了什么?”
和托托的遲鈍不同,細心敏感的平四更能看出,鹿寧的苦悶和慕容先生的心不在焉。
托托卻插著腰說道:“俺怎么知道!他們兩個都不搭理俺。俺有什么辦法!”
平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看樣子還挺嚴(yán)重的,難道是幫內(nèi)的事嗎?”
見平四也自言自語不搭理自己,托托煩躁地搔了搔腦袋,嘟囔著:“哎,怎么這幾天大家總在吵架。
忽然,他眼珠一轉(zhuǎn),用手肘捅了捅平四,嘻嘻笑道:“平四,要不咱倆也打一架吧!”
“什么?”平四被他沒有來的一句,說得猛地一愣。
“嘿嘿,俺以前在南疆得天天出去打架,自從來了這里后只能天天呆在屋里,可憋壞俺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倆打一架就當(dāng)是練功了,怎么樣?”托托緊緊握了握雙拳,興奮地展示著自己的力量。
聽到這話,平四氣不打一處來,本想責(zé)備他幾句,可見他臉上孩子一般的表情也只好作罷。只能搖頭嘆了口氣,便負手大步離去。
“平四,你去哪兒啊!你要是害怕打不過俺,那俺讓你三拳好不好?”托托以為平四是怕了自己才逃走,立刻緊隨其后追了上去。
斑駁的夕照染紅了暮色,街對面瀟湘別館門前的華燈,也一盞又一盞地亮了起來。街上漸漸變得喧囂雜亂,唯有三樓的一扇窗前,一抹孤單落寞的人影仿若遺世獨立般矗立著,久久未動。
屋內(nèi)沒有開燈,羽楓瑾身上的直襟白袍,在略顯濁污的昏暗中也染上了一抹黯然。正在他出神之際時,房門卻被猛地推開,燕榮抱著酒壇步履踉蹌地撞進屋內(nèi)。
羽楓瑾順手關(guān)上了窗子,坐下來為他斟了一杯熱茶:“看樣子方才和阮浪談得不錯?”
燕榮大剌剌地往他對面一坐,笑道:“不錯!兄長果然看得沒錯,阮浪此人值得交!”
“此話怎講?”羽楓瑾打開鎏金香爐的蓋子,往里面丟了一塊香料。很快,屋內(nèi)就被一陣清新馥郁的奇楠香所籠罩。
燕榮喝了一口茶醒了醒酒,笑道:“阮浪這個人知恩圖報、心思單純,還有點懼內(nèi)。這樣的人在朝中可不多見了。不過,這是因為他初入官場,才能保持這樣赤子之心,若一直和王璟那群烏合之眾待在一塊兒,往后可就難說了!
羽楓瑾抬眼看著他,問道:“該說的話都說了?”
燕榮拍了拍胸脯,笑道:“放心吧,不多不少!”
羽楓瑾微微勾起嘴角,又問道:“他是如何回應(yīng)的?”
燕榮放下茶杯,深深嘆息道:“說來還真是冥頑不靈。∪罾嗣髦劳醐Z在利用自己,卻還在替他說好話,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羽楓瑾淡淡一笑,接過話頭解釋道:“你不是剛夸他知恩圖報嗎。王璟對他有提攜之恩,他自然心甘情愿地為其賣命!”
“那可就難辦了!”燕榮又喝了一口茶,可砸么咂么嘴覺得不對味,便放下茶杯,換了個杯子倒了杯酒又喝了一口,方才露出心滿意足地笑容:“他這個人有點軸,一旦認定的事是很難輕易改變的。除非王璟做了他難以原諒的事,否則,他是鐵了心地跟著王璟那個混蛋!”
羽楓瑾看著他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燕榮的父親燕衡,是渝帝最器重的左膀右臂,也是北渝開過百年來唯一一個,被授予鎮(zhèn)國大將軍的人。
怎奈老將軍燕衡他英年早逝,膝下又僅有燕榮一子,而燕榮好死不死地又跟了不受待見的自己,燕氏一門才漸漸凋零。到了現(xiàn)在,連王璟也不將其放在眼里的地步。
說來,老將軍燕衡從未像其他人那樣,對羽楓瑾“另眼相待”,還是他在軍事上的啟蒙之師。而羽楓瑾只能讓他兒子,跟著自己做一名整日混跡在風(fēng)月場所的浪子,一身的本領(lǐng)卻無施展之處。
每每想到此處,羽楓瑾都覺得愧對已逝的老將軍。
所以他對燕榮一向是有求必應(yīng)的。對外他是自己的侍衛(wèi),可是在府內(nèi),大家都把他當(dāng)二老爺看待!
羽楓瑾與燕榮之間,是愿意為舍去性命的交情,那是因為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親如手足,這份感情單純沒有被利益熏陶過。
而阮浪就不同了。他和王璟只是同鄉(xiāng)而已,情面或許有的,情感卻談不上了。
阮浪此人有些才能、也有些功名,可惜他命不逢時,始終郁郁不得志。這么多年的等待和冷落,讓他慢慢變得自卑而絕望。
此時,王璟給了他一個翻身的機會,他定然會萬般感恩、緊抓不放。就好像溺水的人一樣,明知道飄過來的不過是稻草,也不肯放棄一絲絲生的希望。
所以,讓阮浪徹底背叛王璟為自己所用,這的確有些困難!
羽楓瑾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燕榮還以為他在為今日的事煩惱,也不免擔(dān)憂起來:“兄長,我真沒想到張亨竟會對你下手。若不是你急中生智,引阮浪出來相救,怕是今日咱們都難逃一劫!不過,既然咱們和他撕破了臉,想必他日后會更加肆無忌憚!我看,不如就將寒煙交給皇上處置,這樣咱們也省了好些麻煩!
羽楓瑾面有憂思,沉吟許久才道:“即便現(xiàn)在將寒煙交上去也于事無補,此事的關(guān)鍵還在皇上——他根本不想處置平陽侯父子!讓我來審理此案,就是因為他確信我會手下留情,所以交上去也是于事無補!
燕榮一拍大腿,不滿地嘟囔著:“如此說來,平陽侯父子豈不是就要逍遙法外了?那咱們費勁心力將寒煙救回來,又有什么用?”
羽楓瑾緩緩啜了口茶,幽幽嘆道:“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最后還得落在夏云卿身上。這朝中唯有他,敢逼著皇上處理此事。不過此事不能心急,必須步步為營。眼下張亨雖已無所顧忌,卻也不敢隨意對咱們下手,你倒不必擔(dān)心。”
話音落下許久見無人應(yīng)答,羽楓瑾再探頭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燕榮早已睡著,此時正鼾聲大作。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拿來自己的軟被輕輕蓋在他身上。卻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貝小貝和雪雁的說話聲,間或夾雜著一陣陣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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