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狼狽為奸暗陳倉(一)
天氣漸漸轉暖,河邊楊柳依依,燕子掠過河面帶起一圈圈漣漪,蝴蝶伴著落花在樹下翩翩起舞,盛京城好一派暮春之景。
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正沿街緩緩而行。看到馬上趾高氣昂的人,正是一臉麻子的平陽侯之子張亨,街上的百姓紛紛避讓、唯恐不及。
盛京城內人煙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鋪,市肆繁華。穿過幾條街道,眼前便是兩條石路,因其筆直交叉所以人稱“十字街”。
街的對面,聳著一座黃瓦粉墻的大院。艷陽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輝煌、令人炫目。朱漆金釘大門的匾額上寫著“御守司衙門”幾個金字,門口左右各一座半人高的石獅子,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御守司衙門門外,近百步之內都鮮有人跡,百步之外才有做生意的店家和往來的行人。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停在御守司門前,守門的兩個衙役,立刻兇神惡煞的將其攔下。
張亨并未下馬,而是睥睨著兩個衙役,豪橫地問道:“你們指揮使在嗎?”
兩個衙役相視一眼,冷聲問道:“你是誰?知不知道這是哪里,敢如此放肆?”
張亨歪著嘴冷冷一笑,昂首傲慢地說道:“快去告訴你們指揮使,金甲衛統領張亨來了,有一樁美事要和他說!”
聽到張亨的名諱,兩個衙役立刻收起囂張的氣焰,連忙派人進去通稟。
張亨得意洋洋地坐在馬背上等著,百無聊賴之際,忽然注意到街角站著的一對男女:男子又高又瘦,一張鐵灰色的臉,配著一身飛魚錦服倒是十分扎眼。
張亨瞇起眼仔細看他一眼,立刻便認出:此人就是上次,從自己手中救出翊王和馬幫幫主的那個御守司衙役——阮浪。
想到當日他給自己的羞辱,張亨心中就氣不打一處來。恨得他咬牙切齒,攥著韁繩的手已青筋暴露。
憤恨的目光一轉,落在阮浪面前的女子上,頓時眸光一亮:那女子長得烏云秀發、肌膚如雪、容貌十分出眾。
女子和阮浪有說有笑、眉來眼去、行為舉止甚是親密,看樣子不是夫妻便是情侶。
張亨暗暗罵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么美的女子,竟跟了這樣一個男人,真是可惜了!
可隨即,他眼珠一轉,唇角微微揚起,臉上浮現一抹陰險的笑意。
前去通稟的衙役去而復返,邀他進去相見。張亨意氣風發地跳下馬來,將韁繩丟給二人,又瞥了眼街角的男女,才邁著四方大步神威凜凜地走進門去。
張亨剛一踏進門來,就被里面各種臭氣混雜在一起的濁氣,熏得捂住了嘴巴。因為御守司的衙門設計得十分巧妙——一進門并不是審訊的大堂,而是令人聞風喪膽、臭名昭著的詔獄。
一條狹長的走廊,兩旁是數十個昏暗狹小的牢房。每一間牢房中都有十多名犯人,像牲口一樣被擠在籠子里。
每個人都毫無生氣、半死不活地癱坐在地上。他們身上或大或小、或新或舊的傷口里,膿血混在一起正散發著腐敗的臭味。卻不知道和他們沾滿全身的排泄物,哪一個更臭。
張亨拿出帕子堵住鼻子,他寧可把自己憋死也不愿被臭死。忽然間,他覺得腳下似乎有個什么東西正在啃食他的靴子,他低下頭去一看,立刻大罵了一聲,忍不住跳起腳來將那鬼東西一腳踢遠。
身旁的御守司冷笑著調侃道:“張統領可要小心了!詔獄的老鼠泛濫成災,那些犯人身上的上,就是被老鼠啃食的!”
說著,便指了指一旁的監牢,張亨忍不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牢房中躺著一個瘦骨嶙峋、長發遮面的男子,他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去多時。幾只又肥又大的老鼠,正津津有味的啃食著他的尸身。
而被關在一起的囚犯們,卻一個個面無表情、動也不動,似乎這一切和他們都沒關系,亦或許他們正等待成為下一具尸體。因為這里對他們來說,死亡比活著會更幸福!
“真他媽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張亨忍住腹中翻涌的酸水,狠狠地罵了一句,便放開步子急匆匆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他還未穿過這個修羅地獄,又被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以及各種刑具發出的陰森恐怖之聲所驚嚇。
“這是什么聲音?”張亨猝然駐足,驚惶地四下張望著,這些恐怖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鉆入他的耳中,他頓時冷汗直透后背。
兩個御守司不屑地冷冷一笑:“還能有什么?自然是那些犯人在受刑的聲音!怎么,帶領千軍萬馬的金甲衛統領,竟會害怕這種聲音?”
張亨一臉惱怒之色,緊緊咬著牙根卻沒有說話。心中卻怒罵道:
他終于明白,為何這御守司的衙門要這樣設計——將詔獄放在最外面,而把審訊的大堂卻放在最里面。
因為但凡進到這里的犯人,除了變成尸體之外,是沒有任何機會逃離這里的。而被送進來的犯人,在走過煉獄一般的長廊后,再去接受審訊,常常會不打自招。
張亨忍著不適和怒氣,又跟著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之間,原本騷臭的空氣中,竟混雜了淡淡的胭脂香。而回蕩在長廊中的叫罵和哭喊聲中,還夾雜了男女的調笑之聲。
張亨登時眉頭一皺,滿心的鄙夷:他早聞王璟此人極度好色,卻沒想到,竟會在這里搞這種齷齪之事。
御守司的兩個衙役,推開兩扇沉重冰冷的大門,一個陰森的刑訊室豁然出現在面前。王肅之子,御守司指揮使——王璟,正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將雙腿舒服地搭在面前的書案上。
兩位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的女子正膩在他懷中,一邊與他調情,一邊喂為他喝酒吃點心。王璟就像沒長手一般,任憑兩個女子投喂,自己卻動也不動一下。
張亨皺了皺眉頭,剛要邁步走過去,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前面,竟宛如一場人間煉獄:一個滿是污漬,四四方方的案子上,趴著一個赤條條的漢子,他的四肢被死死捆綁在案子的四條腿上。
他口中肆意地叫罵著,將王璟的祖宗十八代全部問候個遍。可王璟卻享受著軟玉在懷,絲毫不理會這個瘋狂的囚犯。
桌案旁的兩個衙役,不疾不徐地磨刀、擦刀,一個人負責按住桌上的人。另一個提著刀由脊椎下刀,只利落的一刀,就把漢子背部的皮膚一分兩半。衙役再用刀仔細而靈活地分開皮膚和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樣,將背部的皮撕開來耷拉在身體兩側,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更恐怖的是那漢子并沒有死亡,而是清醒地體驗著被扒皮的過程,其痛苦可想而知。劇痛之下,漢子已經罵不出來了,他只一心求死,可行刑的衙役卻笑著告訴他——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雖然張亨兇狠,卻也看不得這樣的刑罰,他忍不住轉過頭去,捂著嘴干嘔起來。可王璟卻閉著眼開始哼唱著小曲兒,看上去十分享受當下。
一時間,哭聲、罵聲,摻雜著靡靡的歌聲,讓人聽著毛骨悚然、全身發抖。
張亨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起面前的男子:他相貌猥瑣、行為卑劣、無才無德,卻能憑借著父親的背景,爬到這個位置。
不,他并非是無一是處,起碼他變態、殘忍,對皇上表現忠誠,或許這些才是他能爬上來的理由!
反正像御守司這樣的地方,不需要有大才之人,只需要他這樣——殘忍而忠誠的人!
張亨忽然對王肅和王璟這對父子心生起畏懼之情。沉吟半晌,張亨走向前去拱手施禮,輕聲道:“王指揮使!”
王璟抬起眼皮瞥他一眼,冷哼道:“呵,原來是張統領啊。什么事能勞煩您大駕,到我這個又臟又臭、聞風喪膽的地方來?”
張亨挑了挑眉頭,難得地大笑道:“這里的確又臟又臭,是個人都不愿意進來。可奇怪的是,這里同時也是皇城中最矚目的地方!許多人削尖了腦袋都想進來,可只有像王大人這樣的不世之材,才配坐殿御守司,替皇上把好盛京的命脈!”
王璟猛地睜開眼看向他,眸光頓時一亮,忽然對這個會說話的人心生好感。他輕輕擺了擺手,兩位膩歪在他懷中的女子立刻起身,飄飄然退出門去。
王璟從身旁拉過一個椅子,拍了拍座位,一努嘴道:“坐吧。”
張亨對他的無禮并不放在心上,也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來,翹著二郎腿,驕傲地迎上王璟審視的目光。
王璟摸了摸唇邊的狗油胡,吊兒郎當地問道:“張統領大駕光臨,有什么話就別藏著掖著了!省著影響我看戲!”
張亨冷冷一笑,不甚在意地說道:“我有個天大的美事,要和王大人分享一下,就是不知……王大人是否感興趣!”
王璟眼睛瞟向他,不耐煩地問道:“到底什么美事?我這人可沒什么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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