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混蛋！竟把朕耍得團團轉(zhuǎn)！”渝帝前腳剛邁進(jìn)偏殿，就一腳踹倒了立在門旁的銅香爐。堆積了幾日的香灰灑了一地，騰起一陣嗆人的塵霧。

“皇上息怒！”雙喜公公和滿庭芳嚇得忙齊齊跪下，低著頭一動不敢動。

“滿庭芳！給朕好好查這個案子！一定要把平陽侯父子的真正死因，和幕后的黑手查個水落石出！”渝帝繃著臉向滿庭芳下達(dá)了指令。

“是，臣遵旨！”滿庭芳回答得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皇上，龍體要緊，您消消氣吧！”雙喜公公立刻命人奉茶，自己在一旁小心地陪侍著。

渝帝好不容易在羅漢榻上坐下來，雙喜公公立刻跪在地上為他捶腿。

“不但能買通御守司的人，敢對皇親國戚下手，事后又能讓王氏父子善后的幕后之人一定身份尊貴、手腕毒辣，這可不像是哪一個大臣在單打獨斗！”渝帝的情緒比方才緩和了一些，不過也有限。

滿庭芳順著他的話問道：“陛下是懷疑，此事是朝臣們聯(lián)手作案？”

渝帝微微瞇起眼，冷冷地撇了撇嘴：“呵。朝臣之間的矛盾大多是因為利益相爭或立場不同，還到不了殺人泄憤的程度。依朕看，這件事怕不是針對平陽侯的，而是在向朕示威！”

滿庭芳頓悟他的深意，心當(dāng)下一沉，臉上卻依舊平靜：“陛下是受萬民敬畏愛戴的天子，臣堅信滿朝文武無人對您不敬，更不會有人敢殺害皇親國戚！”

渝帝緊緊盯著他，聲音十分低沉：“這個案子你放開手腳去調(diào)查，查出什么直接向朕匯報！不過，此事你一定要秘密進(jìn)行。眼下時局緊張，牽一發(fā)則動全身，必須要謹(jǐn)慎行事，以免有些人狗急跳墻！你性子沉穩(wěn)，朕交給你放心！”

“臣一定不負(fù)皇上重托。”滿庭芳拱手一揖，畢恭畢敬。

雙喜公公捶完了腿，又轉(zhuǎn)而為渝帝捶背捏肩。他臉上的神色，也隨之松動了許多，卻仍是個隨時會爆發(fā)的火山。

“對了，還有件事朕要聽聽你的意見。張亨一死，這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就空缺下來了，愛卿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嗎？”渝帝忽然話題一轉(zhuǎn)。

他知道，張亨身前的職位被很多人都盯著，無論是王肅一派還是夏云卿一派，亦或是劉炳文一派，都希望能自己人推到這個位置上。

可他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決定要像控制御守司那般，將金甲衛(wèi)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所以金甲衛(wèi)的新統(tǒng)領(lǐng)，他一定要親自挑選！

滿庭芳仔細(xì)斟酌了一番，才謹(jǐn)慎地回答道：“金甲衛(wèi)守護京城的安全，這個位置可不容小覷，這需要一個忠心耿耿、文武雙全、品行端正，還得有身家背景的人來擔(dān)任。如此一來，放眼朝中怕是唯有一人堪勝此任了！”

渝帝挑眉問道：“哦？是何人？”

“自然是燕老將軍之子——燕榮！”滿庭芳躬身一揖，小心說出這個名字。

渝帝皺起眉頭，嘴角流露出苦悶：“燕榮倒是不錯，相貌堂堂，祖上三輩又是武將。若由他來擔(dān)任此職，倒是極為合適。只可惜，他所忠之人不是朕啊……”

滿庭芳連忙深施一禮，惶恐道：“天下的子民都忠于陛下，這一點，陛下毋庸置疑！更何況，燕榮并非池中之物，不會甘心只做一名侍衛(wèi)。只要陛下愿意重用他，他定會知恩圖報，對您忠心不二的！”

渝帝將眉頭擰成川字，似心事重重地輕嘆了一聲，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滿庭芳知道他的猶豫，連忙進(jìn)一步勸道：“陛下，燕榮卓爾不群，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就好像一把雙刃劍，放在別人的手里會刺傷自己，若能拿在自己手里，則天下無敵啊！”

“愛卿的話，朕會考慮的。”渝帝淡淡應(yīng)了一句。

可滿庭芳知道，這句話說到他心坎兒里。以他對渝帝的了解，老早就看上燕榮了，卻苦于不知是否該拉攏其到身旁來。

如今自己的一句話，算是替他解開了心結(jié)，接下來就靠渝帝自己去掂量了。自己再繼續(xù)勸說，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那就枉費了翊王的一番安排了！

“兒臣叩見父皇！”一個清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大皇子前來給渝帝請安。

一位不到二十歲的英俊少年撩袍邁入，走到殿中間，深施一禮，朗聲說道：“兒臣前來給父皇請安！”

滿庭芳向大皇子問安后，連忙向渝帝拱手一揖：“陛下若無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得到準(zhǔn)許后，他緩緩?fù)顺龅钊ァ?br />
問安后，大皇子卻板板正正地立于殿中，態(tài)度十分恭敬，一句話也沒再說。唯有一滴汗卻從鬢間慢慢落下，喉結(jié)也不安地動了幾下，似有心事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鎏金銅香爐里青煙裊裊，渝帝透過青煙，打量著自己唯一的兒子：

他長著一張白凈的鵝蛋臉，雙目斜飛，兩眉之間一顆醒目的美人痣，常常讓渝帝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和一位極力想要忘記的女人。

或許這便是大皇子雖是獨子，他卻不愿意見到，也不愿意親近的原因吧！

大皇子面對自己的父皇，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jǐn)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得他不高興，自己的母后就會責(zé)罵自己。

說起他的母后，正是當(dāng)今國母——劉皇后。乃是孝康太后為渝帝所選。雖然她出身名門、端莊秀麗、性情溫順，卻從未得到渝帝的青睞。

二人成婚幾十載，卻龍寵寥寥，讓她一直無法懷上龍嗣。這成了她的心病，便日夜供奉佛祖乞求一兒半女。

可要孩子這件事兒，菩薩也未必是萬靈的！當(dāng)渝帝得知皇后求子心切后，就干脆不去她的寢宮過夜了，似乎在暗暗警告她——斷了這個念想！

要說渝帝一生除了驕傲自負(fù)、剛愎自用外，最讓人詬病的便是貪圖美色了。據(jù)說，當(dāng)年他登基之初，在南巡之時，竟迷戀上一位當(dāng)?shù)氐拿�妓�?br />
二人濃情蜜意數(shù)月有余。不久之后，這女子竟帶著一個男嬰找到皇宮，聲稱自己誕下皇子。渝帝卻勃然大怒，立刻命人趕走那女子。

求子心切的皇后得知這個消息后，也不顧皇上的反對，悄悄派人找到那女子，并將孩子帶入宮中撫養(yǎng)在自己的身邊。

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孩子，讓皇后喜上眉梢，從此寂寞的后宮生活也有了念想和寄托。

因為有皇后娘家的勢力，加上孝康太后的勢力撐腰，渝帝也在鬧了一段時間后，不得不認(rèn)下了這個兒子。

可此時有關(guān)大皇子身世的各種猜測，早就在民間甚囂塵上。渝帝卻從不解釋，似乎并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更奇怪的事，不管皇后和朝臣如何勸說，他都不肯將大皇子正式放入玉碟里。以此來否認(rèn)大皇子的皇嗣身份，也徹底斷了他繼承大業(yè)的資格！

“最近書讀得怎么樣？”渝帝學(xué)著普通父親的樣子，照例詢問著。

“回父皇。前些日子，老師剛剛教了《資治通鑒》，兒臣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背如流了。”大皇子如實稟報，臉上難掩得色。

沒想到，渝帝并沒有半句夸獎，只淡淡地問道：“皇后近日來怎么樣？”

大皇子抿了抿雙唇，心頭有些失落，卻只能恭敬地答道：“母后日夜在佛祖面前，為父皇和北渝祈福，因此前些操勞過度病了好久。這幾日剛剛有所好轉(zhuǎn)。”

渝帝聽著出來，這是大皇子在勸他去看看皇后，不用問也知道，這是皇后教他說的。幾十年的夫妻，每次皇后都用苦肉計這招。

渝帝不勝其煩，只冷漠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大皇子傻站在原地，他看得出渝帝的不快，卻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他心中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里，可一想到皇后交代給自己的任務(wù)還沒完成，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留下。

“父皇，兒臣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他醞釀了許久的情緒，才訥訥開口，眼神悄悄打量著渝帝的神色。

渝帝面沉似水地看著他，問道：“說罷，什么不情之請？”

大皇子用強擠出來的聲音說道：“如今平陽侯父子已死，也算是認(rèn)罪伏誅了，還請父皇能念在孝康太后的情分上，寬宥平陽侯及其家人，免去他們的罪名。”

渝帝看著他的眼神漸深，他心中明鏡：這不是大皇子的本意，而是皇后借著大皇子的嘴向自己求情。能讓皇后開口求情的人，除了劉炳文再無旁人。

渝帝也不揭穿，只淡漠地說道：“這件事如此處理會惹來眾怒。”

大皇子皺眉想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道：“既然二人已死，那些針對他們的大臣也已達(dá)到目的。那么，只要父皇不再追究平陽侯的死因，那些人也不會再揪著平陽侯的案件不放……”

渝帝皺起眉頭，盯著他反問道：“這些話可不像你會說的，是皇后讓你來的？”

“兒臣只是擔(dān)心父皇因太過思念孝康太后，將此事一追到底，讓朝中人心惶惶。所以兒臣想，既然二人已死，父皇若是不再追究其罪，又赦免其家人。既能顯示您的平公執(zhí)法，又能顯示您的寬宥仁慈之心，豈不是兩全其美！”大皇子全身繃緊，聲音微微發(fā)顫，太陽穴處有一行汗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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