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今夜還如昨夜長(一)
仲夏的飛花落去,天亮得越來越晚,白日也變得越來越短。別館格子窗的竹簾被挑開,露出一張艷麗又清冷的臉。
“他們在干什么?”花芳儀指著樓下,在大街小巷粘貼告示的衙役問道。
“哦,是皇上要選秀女了。全國十四到十八歲沒有婚約的女子都要去參加。”雪雁一邊整理桌上的首飾盒,一邊答應著。
“又要采選秀女?去年不是剛采選完嗎?下次應該在兩年后啊!被ǚ純x下意識地將身子往窗子后縮了縮,生怕被樓下人看到似的。
“聽說是皇上著急要孩子,所以增加了一屆秀女采選。不過有王爺在,姑娘不必擔心會被選上!毖┭愕靡獾匦α诵。
花芳儀轉頭看向一旁的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十四到十八啊,真好。可惜我已經老了,連選秀的資格都沒有了……”
“姑娘何必自怨自艾,年輕有什么好的!”雪雁撇了撇嘴,幸災樂禍地說道:“你都不知道,馬幫的鹿幫主一大早就接到了選秀的通知,整個莊樓都快為這件事炸開鍋了!”
“是呀,她今年好像正好十八。也不知,憑她那長相能在宮中混到什么位置!被ǚ純x眺望著對面的朱門,嘴角微微上揚。
“光長得漂亮有什么用啊!入宮的女子都要行為端正,一個整日跑江湖的女子,皇上才看不上呢!”雪雁撇撇嘴,一臉的嫌棄。
花芳儀轉過頭盯著她,奇道:“她怎么招你了?你一提到她就酸溜溜的?”
“沒、沒什么。”雪雁轉過身去小聲應了一句:“只是……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有什么事就說,別婆婆媽媽的!被ǚ純x坐在鏡子前,拿起螺子黛對著銅鏡描眉。
“姑娘,這件事你聽了可別生氣。”雪雁走過來,拿起梳子一邊為她梳頭發,一邊小心說道:“就在你被阮浪抓進監獄的第二天,鹿幫主……在王爺的房里過了一夜……”
“啪”的一聲,花芳儀手中的螺子黛掉在桌上,滾了兩圈又落了地。在低頭一看,銅鏡中的美人面色煞白、剪水的雙瞳中滿是幽怨。
“他們……他們在一起了?怎么會這樣?我因她而入獄,她卻如此對我?”花芳儀緊緊蹙著眉,也不知是疑問還是驚嘆。
雪雁連忙為她斟了一杯熱茶,心疼地說道:“姑娘,你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我就知道不該多嘴。可我又不忍心讓你蒙在鼓里!
“我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什么?”花芳儀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中透著急迫。
雪雁咬了咬唇,為難地說道:“這件事我也只是聽說而已。據說那天晚上御守司的人來搜捕刺客,竟在王爺的床上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說啊!是要急死我嗎?”花芳儀一跺腳,生氣地轉過身。
“阮大人親眼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鹿幫主,就躺在王爺的床上!他要檢查鹿幫主身上是否有刺客身上的傷,王爺卻說那是他的女人,別人不能動!”雪雁一著急就一股腦兒脫口而出。
“他的女人?他的女人!他的女人……”花芳儀越說聲音越小,眼眶已微微泛紅。
“姑娘,你別這樣啊!”雪雁連忙掏出帕子,小心為她拭淚。
“然后呢?他們還發生了什么?”花芳儀拼命忍住眼淚,聲音有些顫抖。
“后來……后來鹿幫主在王爺房里留了一夜,第二天才離開……”雪雁低著頭站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殿下呢,我要去找他!”花芳儀站起身就往門外走。
“小姐,你現在去王府也找不到王爺啊!他已經出城去行宮了!”雪雁拔步追了下去,及時拉住了她。
“行宮?殿下去那里做什么?”花芳儀突然站住了腳。
雪雁忙解釋道:“這次朝中的國本案牽連了王爺,所以王爺主動請纓去行宮里修著古籍避禍去了。”
“修著古籍?”花芳儀面露困惑之色。
雪雁聳了聳肩膀,解釋道:“難道姑娘沒聽說嗎?前些日子天章閣走水,許多古籍被燒毀了,殿下就向皇上主張要重新編纂古籍!”
花芳儀又問道:“那為何去行宮?”
雪雁繼續說道:“還不是因為王爺下令全國有償捐書,捐上來的書太多了,工作量太大就挪到行宮去做了!
花芳儀盯著她,皺了皺眉:“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雪雁一撇嘴,小聲嘟囔著:“還不是來咱們這里的酒客閑談時聽到的,大家平日里就愛傳這些閑話……”
“也罷!被ǚ純x忽然長嘆一聲,釋然道:“王爺遠離京城也好,省得那小妮子整日貼上去!”
城外的天空白云萬里、輕云漂浮,沿著山路開遍了不知名的小花,似紅巾疊簇。依山就勢建于絕頂之上的水晶宮高低錯落,整座宮殿被一團青霧包裹,遠遠望去彷如建在云端的天宮。
一陣轆轆的車聲,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越行越近。不一會兒,一輛典雅華貴的馬車,已穩穩停在水晶宮的九重門前。
金紅的宮門打開,一位面白無須、身著官袍的男子,帶著幾名官員齊刷刷走出門來,站定在馬車前恭敬施禮:“卑職恭迎翊王殿下!
鐵霖跳下車打開車門,一襲紫袍玉帶的羽楓瑾款款走下馬車,向眾人還禮:“炎炎夏日,還得勞煩諸位在此修著典籍,辛苦大家了!”
“職責所在,不辛苦!”眾人齊聲高呼。
那位面白無須、身著官袍的男子走上前來,躬身拱手:“王爺,卑職已按您的吩咐,將懸賞捐書之事四下張貼,現在大殿中已堆滿來自全國的古書,其他官員們正在里面挑選可用之書。”
“做得不錯。”羽楓瑾臉上的笑容始終謙和:“早聞淡墨探花的美名,今日一看,枚大人不但文采飛揚還一表人才,果然后生可畏!”
短短幾句贊揚,讓枚青心中微動,他立刻抬手引路:“殿下里面請吧!”
“殿下請留步!”羽楓瑾提步就要邁進門,卻聽見一聲嬌喚從身后傳來。
他立時駐足回眸,但見綠樹成蔭、云霧繚繞的山路上,一襲紅衣一匹白馬時隱時現。
怎么是她?羽楓瑾只一眼便認出馬上的人。
“殿下,你果然在這里!毖┙q馬在他面前剛停穩,馬上的少女便飄身下馬向他走去。
“鹿寧?你怎么來這兒了?”羽楓瑾迎過去,壓低聲音問道。
“我有急事找你,能否借一步說話?”鹿寧望著他,一臉的焦急。
“現在不行。”羽楓瑾為難地婉拒了她。
“那怎么辦,沒時間了!甭箤幾ゾo雙手,眼神慌亂不安。
“這樣吧,你隨我進去再說!庇饤麒叩矫肚嗝媲埃骸懊洞笕耍潜就醺系逆九屗M去隨侍,可否方便?”
枚青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這里不是大內,來來往往的閑雜人很多,沒什么不便的!殿下請!”
說罷,一眾侍衛簇擁著三人,疾步邁進水晶宮內。
眾人踩著白石的御路,往位于水晶宮正中的四季殿走去。鹿寧卻濡染被兩棵虬枝交錯的古柏吸引了注意,不由得停下腳來,呆望著出著神。
枚青走過來,笑著介紹道:“這兩棵古柏,一名【賜福柏】,一名【落鳳柏】!
羽楓瑾摸了摸粗糙的樹干,揚眉淺笑:“可有什么說道?”
“據說兩棵古柏攜有仙靈,只要在樹上繞紅線三圈,燒香三炷。賜福柏就會賜于所生男孩身體健康、博學多才。落鳳柏會保佑所生女兒,像鳳凰一樣聰穎美麗、事事吉祥!泵肚嗦暻椴⒚亟庹f著,別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
聽到這話,鹿寧微微彎起唇角,臉上揚起片片緋紅,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現在日頭毒辣,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羽楓瑾似乎不為所動,催促著大家繼續前行。
二人便跟隨枚青一邊欣賞水晶宮中的美景,一邊繼續前行。院中的景致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布局嚴謹、曲折縈回。整座四季殿建在一個寬闊的月臺之上,臺階上刻有祥云的浮雕。
幾人剛走到四季殿門口,就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而來。探身往里縱目一望,偌大的殿中有成千上萬的書籍,堆山成海。上百名官員正熱火朝天、緊鑼密鼓地在書海中一本本地翻看著。
正值秋老虎,又恰是無風的白日。雖然遮陽的掌扇還在晃動,青銅冰鑒里的冰塊冒著絲絲涼氣,可四季殿內人滿為患,人們呼出的熱氣,很快就驅散了微不足道的涼意。
鹿寧被眼前的場景震懾住了,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羽楓瑾甚是體貼,忙道:“大家在這里忙,咱們還是去偏殿說話吧。”
鹿寧感激地莞爾一笑。
繞過四季殿,就是一間偏殿,名叫嘉倉殿。烈日炎炎,院內無風,二人對坐在紗帳中的藤席上。
鹿寧側目望去,穿透簾子看見窗外濃密的樹陰,一直遮到屋檐下,隔斷了最后的暑氣。滿院怒放的秋海棠紅艷似火、花團錦簇。
“別看海棠花姿瀟灑,有花中仙子的的美稱。卻常被故人用來比喻無果的愛情,所以海棠也叫斷腸花!庇饤麒樦哪抗饪聪蛟鹤,淡淡開口。
“斷腸花……”鹿寧微蹙起眉頭,眉宇間流淌著淡淡的哀傷:真是好不吉利。
一個小太監恰好端來一碗綠豆冰雪圓子和一壺清茶,置于桌上。
“吃一口消消暑吧!”羽楓瑾將那碗甜品遞到她面前,自己則斟了一杯清茶,慢慢喝了幾口。
鹿寧白玉凝酥般的手,端起晶瑩剔透的琉璃碗,舀了一顆冰雪圓子送入口中,頓覺清涼舒爽、香甜可口。她看向羽楓瑾,柔聲問道:“殿下怎么只喝茶?”
“我不喜歡甜食,有茶就好。”羽楓瑾淡淡一笑:“對了,鹿姑娘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聽到這話,鹿寧放下琉璃碗,竟正襟危坐起來。她雙手在雙膝上攪在一起,咬著唇似乎掙扎許久,才深吸一口氣,用蚊子般的聲音問道:“殿、殿下,您、您愿意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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