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黃昏風雨黑如磐(二)
其實,鬧到現在這個程度,鹿寧也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葉孤鳴竟如此愛面子,又如此固執。
不過反過來想,這幫中的事,他果然是一無所知,想必計算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
好在,今日這一番話,讓敲山震虎的效果已達到。自己只要暗中靜觀其變就好了。
等眾兄弟散去開始各司其職,鹿寧才心事重重地從議事廳走出來。
“鹿姑娘!”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
鹿寧猝然抬眸,撞進胡七清澈的眼波,看著他臉上溫柔的笑容,不由得一怔。
“胡-公子,可有事?”鹿寧輕聲問道。
胡七搖著折扇走過來,苦笑道:“鹿姑娘,你怎么一臉的嚴肅?忙完正事兒了,難道就不能放松點嗎?”
鹿寧勉強勾了勾嘴角,柔聲開口,帶了些許悵然:“哎,想要放松哪有那么容易啊。一件事還沒頭緒,另一件事又出現了。”
胡七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帶你去放松一下吧。方才肖老板送來請柬,想邀請咱們去聽戲。”
其實肖玉樓的邀請函上,只是請胡七一人去看戲,可胡七方才聽到葉孤鳴和鹿寧的爭吵聲,又瞧見鹿寧臉色不好,便想邀請她一起前去。
鹿寧卻垂下眼眸,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今天沒心情去聽戲,而且……我并不喜歡聽戲。肖老板的好意我心領了,公子還是一個人去吧。”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等等!”胡七攔下她,柔聲寬慰道:“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其實我今天也沒什么心情看戲。那不如我陪你去喝酒如何?”
鹿寧面有難色的婉拒道:“胡-公子,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多謝你的好意,可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對不起了。”
胡七扯了扯嘴角,臉上的神色有些尷尬,只能眼睜睜看著鹿寧離去。
鹿寧心事重重的走回房間,路過馬慧蘭的房間,見她的窗上半開半閉。
她不經意的一瞥,看到馬慧蘭在對鏡梳著滿頭的青絲,她時不時地回過頭,看向門口,似乎在等著什么人的到來。
鹿寧也沒放在心上,徑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兩個時辰前,肖玉樓剛剛下了戲,轉身回到鳳陽樓中。
廂房中,他端坐在銅鏡前,仔細卸去臉上的油彩,一張容貌俊美、艷若秋月的面龐漸漸露了出來。
他身著一件白色的水衣緩緩站起身,走到那柄七弦琴旁翩然坐下,伸出修長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了幾下琴弦,嘴角不經意的地揚起。
自從遇見胡七后,他覺得自己又活了一次,不再像以前那般,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他開始享受每一場戲、期待每一次登臺,總盼著在下一場,胡七就會出現臺下,深情款款地看著自己唱戲。
一陣敲門聲忽然打斷他的思緒,肖玉樓冷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小廝謹小慎微的走進來,躬身笑道:“肖老板,馬幫派人給您送來了一個短箋。”
肖玉樓頭也不抬一下,只淡淡道:“拿過來!”說著,便將左手一攤。
小廝連忙跑過去,將折疊整齊的短箋,放在他手上。
肖玉樓冷冷問道:“送信的人呢,可回去了?”
小廝哈腰賠笑道:“沒,他們還在樓下,等著您回話呢!”
肖玉樓點了點頭,以為是胡七的回信,便隨手展開短箋。
待他看到短箋上的內容,立刻將臉一沉,把短箋撕個粉碎,森然道:“去,告訴他們,爺沒空!”
小廝微微一怔,剛要勸他,卻見肖玉樓臉色鐵青、眼冒寒光,只好躬身退出。
明亮的月光灑在窗紙上,地上泛起一層白霜。
肖玉樓長身玉立站在窗前,一襲白色的紗衣,隨著晚風輕輕拂動。
情動之時,他輕吟出聲: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唱至此處,胡七的身影又緩緩浮現。
肖玉樓既喜且悲,一時心緒煩亂,不由得暗自傷神,然而,一陣突兀的敲門聲,再次將他的思緒打斷。
肖玉樓轉身瞪著大門,冷聲怒喝:“誰呀?什么事?”
門外傳來小廝戰戰兢兢的聲音:“肖老板,馬幫的人有短箋要交給您!”
肖玉樓冷著臉,怒氣沖沖的走過去,一把拉開門,伸出手冷道:“拿來!”
小廝捧著短箋放在她手中,肖玉樓砰的關上門,轉過身來打開短箋。
快速掃了一眼,再次將它撕個粉碎,怒罵道:“淫婦!真是天下第一淫婦!”
敲門聲遂又響起,小廝心驚膽戰地說道:“馬幫的人還在等著您回話呢!”
肖玉樓狠踢了門一腳,厲聲怒吼道:“去和他們說,我沒空,少來煩我!”
夜是柔軟的,月影朦朧,流銀傾斜。
肖玉樓轉身回到房間里,吐了一口氣,吹滅了燈火。獨自坐在黑暗中,凝著那張七弦琴發呆。
他在思念胡七,思念他的每一絲笑容、每一個唱腔、每一個身段,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動人,讓自己這顆孤獨的心,被洗禮了好幾遍。
肖玉樓活到此刻方知:原來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人擁有和自己一樣的魂魄。而如今,兩個相似的魂魄,就這么在茫茫人海中,竟碰到了一起!
他緩緩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深深望著窗外的夜景,不由得出神。
又一次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比前兩次的還有逼迫。
可肖玉樓只是呆站在那里,動也不動一下,任憑小廝把門敲得震天響。
不過一會兒,小廝焦急的喊聲陡然傳來:“肖老板,您趕快醒醒啊!馬幫的人不依不饒,要您一定過去!您若不去的話,他們就要砸了這家店!”
然而,門內并沒有人回應他,小廝一著急開始拼命砸門。
門忽地被推開,只見肖玉樓身披長袍、面罩寒霜,提著一柄長劍邁出門來,森然喝道:“敲什么敲?這么害怕的話,倒是去報官啊!實在不行和他們拼命!”
小廝嚇得大驚失色,竟“噗通”一聲跪下來,焦急地求饒道:“肖老板,您就去一趟吧!我們都是做小生意的,也不容易,您這鬧出事兒,我們就沒有生意做了,請您手下留情啊!再說,馬幫和知府大人關系好,誰敢去報官啊!”
肖玉樓怒氣騰騰地站在原地,咬牙切齒地看著卑躬屈膝的小廝,恨不一劍刺過去,宰了這個窩囊廢。
良久,他憤憤不平地問道:“我在你們酒樓住了這么久,從未虧待過你們,你為何要助紂為虐,將我往火坑里推?”
小廝頓時語塞,有些理虧地低下頭去,不敢看他,臉色也由白轉綠。
“什么叫往火坑里推啊?馬幫掛著殺人刀嗎?”
恰在此時,一個神情粗豪、濃眉大眼的大漢,闊步走上樓來。
他走到肖玉樓面前站定,不懷好意地打量他一眼,不屑地問道:“瞧你這身段,應該就是肖玉樓無疑了吧!”
未等肖玉樓答話,一旁的小廝連忙諂媚地笑道:“正是,正是!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肖老板!”
肖玉樓雙眉一豎,怒瞪著小廝的眼眸中,迸發著怒火。
小廝嚇得全身一震,立刻縮著脖子,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他冷冷打量著來者,傲慢地說道:“你是馬幫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大漢彎起嘴角,笑了笑,指著他手中的劍,揶揄起來:“馬幫那么多人,肖老板又不常去,哪兒能都見過呢!不過,您拎著一把劍,是準備殺人啊,還是準備自殺呢?”
肖玉樓輕撫著鋒利的刀刃,輕哼一聲:“殺人也可,自殺也行!劍在我手中,想怎么用都隨我!”
大漢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勸肖老板這兩種方式都不要嘗試,第一你打不過我,第二你既殺不了我,我就不會讓你自殺!”
肖玉樓冷冷看著他,森然道:“這么說,你是準備強行將我帶走了?”
大漢哈哈一笑,說道:“上頭的人交待了,要我絕對不能對你出手。所以我是不會用強的,只是帶點東西給你罷了!”
肖玉樓白了他一眼,冷道:“什么東西?”
大漢拿出一個小箱子,放在肖玉樓面前打開,里面有十個金燦燦的元寶。
大漢指著金元寶,鄙夷地笑道:“肖老板如果愿意過去,這便是您的酬勞!”
肖玉樓瞥了金元寶一眼,冷笑道:“想用這點金子來收買我?你以為我肖玉樓是什么人?”
大漢勾起嘴角,譏諷道:“您整日賣唱不就是為了糊口嗎,又何必和錢過不去呢?而且,你不選擇錢的話,那我只有強行帶你過去了。那你可是人財兩失了!”
肖玉樓看著孔武有力的大漢,遲疑地伸出手,將里面的金元寶拿出來,在手上掂量一下,嘲弄道:“你上頭的人,還真是出手大方啊!”
大漢輕哧一聲:“上面的人還有句話要我帶給你:胡七目前暫居在馬幫,若肖老板今日肯賞面過去,我們便多留他幾日,也讓你有時間多和他見見!若你今日不肯賞面,怕是這胡-公子要立刻離開靈州了!”
肖玉樓眉心微蹙,眼底決絕之色一閃而逝,只余一片頹然。
他沉沉嘆了口氣,悵然道:“好,我和你過去!”
大漢哈哈一笑,拍掌贊道:“肖老板果然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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