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浮生不過一片草(二)
一場大火之后,似乎每個人都沒有睡好,尤其是馬慧蘭。
她睡了醒,醒了睡,斷斷續(xù)續(xù)的,卻始終被同一個噩夢嚇醒:
在夢中,受腿傷拖累的葉孤鳴,未能逃得出去,被大火活活吞噬。臨死前,他沖著自己怒吼,說化成厲鬼,也會找自己來算賬的!
也不知道是馬慧蘭心虛,還是被大火嚇到了。
翻來覆去的淺眠,非但沒讓她休息好,反而更加疲憊,還嚇出了一身冷汗。
或許是受到良心的譴責(zé),她一起床,就去廚房親手做了幾道葉孤鳴愛吃的菜,又買了兩壺他愛喝的酒,便前去探望。
一路上她心事重重:真是好險!因為和葉孤鳴賭氣,一時心生邪念,竟差點將他燒死在屋內(nèi)。
雖然這么多年,自己從未愛過這個老實木訥、不懂風(fēng)情的男子,可他對自己和兒子卻十分照顧、百依百順。
而且,葉孤鳴也是個可憐人,他一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情同兄弟的鬼力赤。因此,他對自己未曾上過戰(zhàn)場而終身抱憾。
可他心中既有一個英雄夢,卻又放不下兒女情。一番糾結(jié)到如今,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只有一一破滅。
人生的最后,也只剩下一套他引以為傲的葉家刀了。
心念至此,馬慧蘭頓覺心中一片酸澀,忍不住嘆了口氣。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哧:“呦,看你這樣子,是心疼了?”
馬蕙蘭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身望去,云長老在不遠(yuǎn)處,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輕哼一聲,悠悠道:“怎么,我丈夫受傷了,難道不該心疼嗎?”
云長老哈哈一笑,陰惻惻地說道:“貓哭耗子假好心!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場火該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馬蕙蘭大怒,真心想賞他一巴掌,卻還是忍住了,只憤憤罵道:“這是什么瘋話?我自己也住在那屋,難道我要把自己也燒死嗎?”
云長老冷笑一聲,低聲道:“你這套話可騙不過我!如果火不是你放的,怎么會那么巧,你在著火之前就跑出去了?”
馬蕙蘭側(cè)目睨著他,冷笑道:“我也不信有這么巧的事兒!所以我懷疑,有人因為嫉妒葉孤鳴,才趁我起夜時,放一把火要將他燒死!”
云長老笑了笑,反問道:“葉孤鳴雖然身為總管,卻一點實權(quán)都沒有。除了一身毫無用處的武義,他別無所長,有什么人會嫉妒這樣一個廢物?”
馬蕙蘭嫣然一笑,挑釁般問道:“我猜,會不會某人嫉妒葉孤鳴是我丈夫,所以才想除掉他,好和我名正言順在一起,比如說……云長老你?”
她瞧著云長老,眼光中又是魅惑、又是質(zhì)問,甚是輕佻。
云長老也不惱,反而氣定神閑道:“你休要在這里胡亂攀扯、轉(zhuǎn)移視線。這事兒是誰做的,誰心里清楚!”
馬蕙蘭理了理云鬢,漫不經(jīng)心道:“是呀,誰做的誰心里最清楚!反正不是我,我雖然不愛他,卻也不會害死他!”
云長老瞥了她一眼,冷道:“的確,你是不會殺了他!因為殺了他,對你有害無利。是你的那些野漢子,出于嫉妒而出的手!”
馬蕙蘭驀地心驚,轉(zhuǎn)而嫣然一笑,一字字咬牙道:“那云長老可要小心了,沒準(zhǔn)兒哪天,這把火就燒在你頭上呢!”
話說至此,馬蕙蘭狠狠剜了他一眼,便提著食籃,徑自往葉孤鳴房間走去。
云長老站在原地,瞇著眼陷入沉思: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馬蕙蘭方才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卻讓他心生疑竇,仔細(xì)一想,又忍不住全身發(fā)冷。
馬蕙蘭還沒走出幾步,卻見一個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的人沖過來,猛地將她撞倒,手中的食籃也被打翻在地。
“哎呦。”馬蕙蘭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坐在地上忍不住痛呼。
云長老連忙跑過來,蹲在她身旁,心疼地問道:“沒事兒吧?撞壞了沒?”
馬蕙蘭揉了揉肩膀,皺著眉頭,怒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這么橫沖直撞,趕著去投胎啊?”
兩個人抬頭望去,看見牛大嫂正滿臉淚水、神情悲憤地瞪著馬蕙蘭,失聲大叫道:“淫婦,我兒子呢,你把我兒子藏到哪兒去了?”
馬蕙蘭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怒斥道:“你這個潑婦是瘋了嗎?自己的兒子,自己不看著,找我干什么?難道我是負(fù)責(zé)幫你看兒子的嗎?”
牛大嫂卻不管不顧,發(fā)瘋般撲向馬蕙蘭,用力搖著她的身子,厲聲咆哮道:“小乙失蹤了,從昨晚上就不見了!你說,是不是因為他昨天得罪你了,所以你就將他害了,你說啊!”
馬慧蘭想要出口辯駁,可身體柔弱的她,哪里是身體強壯牛大嫂的對手。
她被搖得頭昏腦漲,連頭上的發(fā)髻都松開了,滿頭珠翠散落了一地,衣衫也被牛大嫂抓破了。
云長老看著心疼,一把拉住牛大嫂,冷聲道:“牛大嫂,你在做什么!小孩子貪玩,沒準(zhǔn)兒去哪兒玩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這里發(fā)什么瘋?”
牛大嫂怒視著云長老,失聲喊著:“不可能!小乙他怕黑,再貪玩也不會消失一個晚上。一定是因為昨天他得罪了這個女的,所以她把我兒子害了!”
馬蕙蘭鄙夷地看著這個瘋女人,冷笑道:“你這話說得奇怪,就算你兒子得罪我了,我也犯不著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啊!再說,就算我生氣想找人算賬,我該找的人,也不是他而是你這個潑婦!”
牛大嫂指著馬蕙蘭的鼻子,怒罵道:“昨晚小乙說,要到你們院子來找他落下的玩具,之后就再也沒回去!這院子里,只有你看不慣我們,還心腸歹毒!”
馬蕙蘭本來并不放在心上,可聽到她這話,卻立時心下一驚。
她和云長老對看一眼。
二人皆想起,昨晚窗前,那個一閃而過的瘦小身影。現(xiàn)在回想起來,倒是與牛小乙的身材十分相似。
馬蕙蘭使了個眼色。
云長老會意,看向牛大嫂,說道:“你怎么知道你兒子來了?昨天我們一直都在院子里,從未見過他!”
馬慧蘭在一旁添油加醋:“依我看啊,或許他又做了什么惹人嫌的事兒被教訓(xùn)了,所以躲起來不敢出來了吧。你不會真的以為,討厭你們母子的,只有我一人吧?”
牛大嫂拼命搖著頭,尖聲大叫道:“不可能!我兒子一定來了這里!一定是這個賤人害了他!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云長老心生疑惑,沉聲問道:“牛大嫂,你這么說可有什么證據(jù)?”
牛大嫂一時失去理智,脫口喊道:“因為昨天那場火就是他……”
她倏地捂上了嘴,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驚恐的看著二人。
二人聽到這話,恍然驚覺。
馬蕙蘭忽然臉色一變,冷聲道:“原來,昨天那場大火是你兒子放的!”
說這話時她瞥了一眼云長老,隨即一聲怒喝道:“大膽潑婦!你竟敢慫恿你兒子放火殺人,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將你們母子,送交官府法辦?”
牛大嫂心頭一震,卻仍舊不依不饒,破口罵道:“淫婦,我兒子就是看不慣你整天勾三搭四的,還總欺負(fù)我,所以想要替我教訓(xùn)教訓(xùn)你!我可沒說是他放的火,你這樣說是血口噴人!”
馬蕙蘭剛要反駁,云長老卻攔下她,插口道:“牛大嫂,她沒有證據(jù)證明你兒子放的火,你也沒證據(jù),證明她抓走你兒子!這事兒就算鬧到官府去,你也不占理!我勸你還是息事寧人吧!”
牛大嫂聽到這話,一時結(jié)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起來。
牛大嫂撕心裂肺的哭聲,很快就引來了眾人。大家好奇地聚攏過來詢問原因。
牛大嫂見人越聚越多,哭聲也越來越響亮,口中還念念有詞,罵得甚是難聽。只是她不敢再罵馬蕙蘭,只一個勁兒罵那個拐走兒子的人。
鹿寧、胡七和托托,聽到吵鬧聲也走圍了過來。
“這是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鹿寧蹲在牛大嫂身旁,好心問道。
牛大嫂見到鹿寧來了,便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喊道:“少幫主,俺家小乙被人害了,現(xiàn)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您得給俺們做主啊!”
此時,她的哭聲竟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臨死時的悲嗥。
鹿寧深深皺起眉頭,使勁掙脫開來,依舊耐著性子問道:“牛大嫂,你慢慢說來。你兒子到底怎么了?又是誰害了他?”
牛大嫂剛要開口,馬蕙蘭卻搶先一步插口道:“少幫主,牛大嫂說她兒子昨晚到咱們院子里來玩,至今還未歸,就懷疑是咱們院中的人,將她兒子害死了。我們怎么說她都不聽,就在這撒上潑了!”
鹿寧面色凝重,略一沉吟,向周圍人問道:“昨天大家救火時,有沒有人看到牛小乙?”
大家面面相覷,紛紛搖了搖頭:“昨天大家從睡夢中起來,忙著來救火,誰也沒有注意到小乙啊!再說,如果有人看到小乙了,一定會勸他回家的。估計是他跑到哪里玩兒去了。”
鹿寧蹲下身來,向牛大嫂婉言道:“牛大嫂,你別擔(dān)心。幾人沒有人看到小乙,或許小乙沒來過這里,要不要再去他常玩的地方好好找找?”
牛大嫂見大家都不幫她,便一下子躺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哀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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