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赤心雪魄見青山(三)
靈州府衙的死囚牢是每個囚犯的噩夢:里面的牢房又騷又臭、又潮又冷。
地上僅有一張破草席,讓犯人委身休息。
每日兩餐都是餿了的泔水,看一眼都覺得反胃,就算餓死也不想咽下去。
再加上兇神惡煞的獄卒們,每日的咒罵和虐待,里面的囚犯們都盼望著,能早一日被拉出去處斬,好快一點脫離這無邊的苦海!
可他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作惡多端、心狠手辣的蔡知府,竟有一身囚服、身負鐐銬被人推搡著,押送進來的一日。
每個牢房中的犯人,都抓著鐵欄興奮地向外張望。甚至,整個死囚牢中拍手歡呼之聲、破口大罵之聲不絕于耳。
更有甚者,將攢了一夜的糞水,隔著鐵欄兜頭潑在蔡友德身上。
經過一路上獄友們的“熱情”招待,蔡友德走進牢房中時,已面目全非、全身臭不可聞。
他十分聰明,深深明白:既然京中已派人前來,說明自己的罪名無需再辯解。
如此一來,他為了少受點苦,倒十分配合審訊,全程無半句謊言。
可那些受過他欺負的人,怎會輕易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自然是百般手段統統用上。
就在他入獄的第五日,突然天降大雪,北風呼嘯。
茫茫天地間,只見一頂青色的小轎,穩穩停在了府衙門口。
隨轎而行的白袍將軍,躍下馬來,前去掀開轎簾,轎里走出一位紫色錦袍、玄色貂裘的男子,負手闊步邁進門內。
早有衙役將大堂里的爐火,燒得暖融融的。
翊王一進門,便有左右跑過來幫他除去大氅。
待他端坐正中,又有婢女前來奉茶。
翊王抬頭瞥了一眼大堂正中匾額上“正大光明”四字,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
他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淡淡道:“把他帶來吧!”
不過一會兒,燕榮連踢帶踹地將蔡友德推進門來,蔡友德一個趔趄趴在了地上,摔破了鼻子。
翊王放下茶杯,抬眸一看,不由得怔。翰贿^幾日不見,刑場上那個威風凜凜、揮斥方遒的蔡知府,已經騷臭難聞、衣衫襤褸、三分像人七分卻像鬼。
“蔡友德,聽說你已將全部罪責認下了。認錯的態度倒是甚好!”
蔡友德齜牙咧嘴地說道:“卑職知錯,愿意認下全部罪責!望殿下網開一面!”
他滿口的牙已被燕榮生生拔掉,說話都是露著風的。
翊王繃著臉不做理會,只沉聲道:“饒不饒你,這是后話!本王就想知道,你是如何欺負鹿寧的?”
蔡友德心下大駭,即刻連磕幾個響頭:“當是卑職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鹿幫主是殿下的人,才對她動了刑!是卑職的錯,還望殿下開恩。
翊王氣不打一處來,拍案喝道:“快將整個過程從實招來!”
蔡友德一個激靈,立刻跪直身子,他猶豫了良久,才囁喏道:“當初我們去馬幫抓人,是鹿幫主主動要來的,我便將她關在死囚牢中。剛開始的時候,她撒謊騙了我,我并沒有識破,便沒有對她動刑,只是關著而已……”
說到這里,他及時收住話頭。
翊王一揚眉:“只是關著?她的雙手雙足是如何廢掉的?”
蔡友德抬起帶著鐐銬的手,擦了擦滿頭的冷汗:“后來我發現馬幫中已經人去樓空,才知道被她騙了。我便去問她,她卻不肯說,我就……給她上了夾棍……”
翊王臉色一沉,向著燕榮使了個眼色。
燕榮會意,命幾個衙役拿來兩幅夾棍,死死按著蔡友德,將他的雙腿和十指,都套進夾棍之中。
蔡友德面如土色,連連哀求:“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翊王滿面肅殺,凜聲道:“你當初對鹿幫主動刑時,可曾想過有今日?可有半分留情?左右給本王用力收緊!誰敢手軟,本王連他一起上刑!”
左右衙役見王爺盛怒,自然不敢敷衍,一個個都鉚足了勁拉緊繩索。
只聽得“咔嚓”幾聲巨響,蔡友德的雙手雙足頓時被折斷。
他癱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搐、哀嚎。不過一會兒,便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翊王睨著地上的人,向燕榮道:“去把所有獄卒都給本王帶來!”
半晌之后,一眾金甲衛將七八名獄卒踹進門來。
大家一眼看到地上昏迷不醒、滿身是血的蔡友德,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都知道要大禍臨頭了!
翊王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森然問道:“那日蔡友德給那位姑娘上了夾棍之后,又做了什么?一字不差說出來的人,就可免去刑罰!”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這是真話還是圈套,都耷拉著腦袋,默不作聲。
唯有一個神色猥瑣的年輕獄卒,將心一橫,搶先說道:“小的知道,蔡知府……不,蔡狗官見那位姑娘昏死過去,讓人澆了兩桶冰水!”
翊王抬眼冷睨著他,沉聲問道:“那你當日又做了什么?”
那獄卒全身一顫,立刻低聲說道:“小的……小的平日里,只是負責所有牢房的鑰匙,那日小的也是負責打開門,就站在一旁,看到了全部過程!”
翊王微微頷首,只一揮手,燕榮便向左右喊道:“這狗官不配冷水,給他拖出去抽十鞭子,潑兩桶糞水!”
左右金甲衛欣然領命,立刻將蔡友德拖出門去。
霎時間,響起一陣皮鞭的“啪啪”聲響起。緊接著,便是蔡友德鬼哭狼嚎的求饒聲。
屋內跪著的衙役們抖得更加厲害,好幾個人已經尿濕了褲子。
翊王端起茶杯喝口茶,繼續問道:“說,接下來他是怎么對待那位姑娘的?”
年輕的獄卒全身不住的顫抖,上下牙齒打著架,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燕榮大怒,厲聲催促道:“快說!不然我就先拿你開刀!”
年輕的獄卒不敢再隱瞞,生怕自己的小命不保,忙道:“啟稟王爺,蔡友德見那姑娘寧死不屈,便令幾個獄卒去……去毀了她的清白……”
說到最后一個字,他自知不好,立刻彎下腰來,磕了幾個頭。
燕榮越聽越怒,忙問道:“你們這幫狗東西真是活膩了!快說,都是哪個不要命的碰了她?”
他一瞥之間,見翊王已勃然變色、雙目噴火,一雙拳頭被捏得咯咯作響。
所有獄卒紛紛猛磕頭,失聲叫道:“那小娘子功夫好得很!我們誰也沒碰到,連個邊都沒摸著!”
燕榮一怒之下,狠踹每個人的面門一腳,怒罵道:“你們那狗嘴也配叫小娘子?繼續說下去!”
那個年輕的獄卒戰戰兢兢,顫聲道:“那姑娘功夫好得很,他們不但沒得逞,還被打得夠嗆。后來又來了兩位公子,才及時制止了蔡……狗官!”
燕榮一皺眉頭,奇道:“那兩個人怎么能管得了此事?”
年輕的獄卒忙道:“兩個人一個姓肖,是狗官的新寵!另一個姓胡,是姓肖的好友!因為二人苦苦求情,狗官才勉強同意放過鹿幫主。后來那胡姓公子主動要求留下來一起坐牢,以便照顧鹿幫主。再后來,狗官要將他們斬首,就再也沒有動過刑!”
燕榮一驚,暗道:看來那個叫胡七的,果真對鹿寧有意!
想到此處,他悄悄轉過頭去,果然見到翊王已忿然作色。
他嚯地從太師椅上站起,大步走來,拍了拍燕榮的肩膀,說了句“一個都別放過!”,便甩袖離去。
翊王出了府衙,上了轎子,直接回去探望鹿寧。
在房內服侍的婢女見他回來,連忙福身稟報:“陛下,姑娘背部的傷口已經上好藥了,燒也退了許多。只是她現在還是睡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
羽楓瑾點了點頭,揮一揮手,婢女們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低頭瞧見鹿寧的臉色已恢復了幾分,也不再說囈語,只是安靜的熟睡。
他知道這是藥物的作用,待她挺過去最痛苦的幾日,一停藥就不會再昏睡。
羽楓瑾輕輕的坐在床邊,拉過她滑膩的小手,放在唇下吻了吻,心中不是滋味:那個叫胡七的男人,一定與鹿寧關系匪淺!
門被緩緩打開,燕榮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在他身旁低語道:“兄長,已經解決了,無一活口!”
羽楓瑾淡淡問道:“皇上那里你該如何善后?”
燕榮輕聲笑了笑:“放心,所有人都做成畏罪自殺的樣子,任皇上派誰來調查,都查不出破綻來!”
羽楓瑾輕撫著鹿寧的手指,想著這雙白皙的玉手,竟遭受過那樣的刑罰,不禁皺起眉頭:“讓他們死得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們了!”
“對了!彼鋈坏吐晢柕溃骸澳莻姓胡的男子,到底是個什么人?”
燕榮略一沉吟,謹慎地回答著:“我打聽了一下,這個叫胡七的人自稱是安南世子。因為內亂被人追殺,一路逃到此處被鹿幫主救起,并帶回了馬幫。隨后,他就一直跟在鹿幫主左右,幫助她一起查案。后來,他見鹿幫主入獄,便主動留下來照顧她。因為他當時也進了那礦山,所以蔡友德才將他一起送上了法場……”
羽楓瑾越聽面色越凝重:“那他和鹿寧之間……”
“并沒有男女之情!”燕榮知他心意,連忙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那小子單相思,鹿幫主應該對他無意。”
羽楓瑾臉上容色稍緩,微微頷首:“定是如此了。對了,皇上呢?怎么樣了?”
燕榮又道:“哎,咱們那位皇帝,這么多年的養尊處優,身子骨早就不如當年。盛京到靈州路途遙遠,還未到地方就病了。幸好隨行御醫,讓他能盡快康復。如果中途沒耽擱的話,想必應該到靈州了!”
羽楓瑾沉吟片刻,才說道:“記住,蔡友德等人的口供中,要將鐵礦之事,和馬幫劫獄之事,全部隱去!”
“明白!”燕榮朗聲應道,繼而又道:“兄長,不知為何!我心中總隱隱有些不安。你說怎么會這么巧,大皇子的生母、安南的世子都不約而同出現在這里,怕不是又有一番血雨腥風,在前頭等著我們呢!”
羽楓瑾起身走到窗前,抬眸望著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幽幽說道:“這京城中的風雨,何時停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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