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燈影殘空白露泠(三)
自小她受到顧之禮嚴格的教育,讀書只許讀《禮記》和《女誡》,所以她一向乖巧順從,心思更是單純。
直到現(xiàn)在,她仍然以為,當(dāng)初與大皇子發(fā)生肌膚之親,只不過是個意外。而父兄千方百計將自己加入皇室,不過是為了自己名聲著想的萬全之策。
即便以往之事,她看不明白。可眼下的情況,她卻恍然驚覺:
父兄這是要自己和大皇子撇清關(guān)系,以防顧家會受到牽連!
委屈的淚水,一滴一滴灑落下來。顧思思拼命抑制自己的哭聲,不想讓大皇子聽到,唯有窗上纖細的身影在微微抖動。
殿內(nèi)死氣沉沉的,一點活著的氣息都沒有。
大門吱呀呀被打開,一個用斗篷從頭蒙到腳的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身上的香甜的幽香,被屋內(nèi)渾濁的氣息沖淡。
這味道有些熟悉,讓呆滯的大皇子全身一震,立刻迫切的看向門口。
“寒煙!”大皇子嘗試著開口,心中怦怦跳個不停。
“殿下,是我。”
來者緩緩摘下風(fēng)帽,露出容色清冷的玉顏,今日的她黑裙黑袍,走路時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尚在悲傷中的顧思思,也立刻收好藥瓶走過來,擋在寒煙與大皇子之間,向寒煙翩翩福身,禮貌而淡漠的說道:
“云嬪娘娘,您現(xiàn)在是皇上的寵妃,不該再與殿下私下見面。若被皇上知道了,就不是幽閉這樣簡單了!”
寒煙神色未動,目光越過顧思思直逼大皇子,刻意壓低聲音道:“殿下,聽著!我是來放你們出去的,陛下已經(jīng)準許給殿下解禁了!”
顧思思大喜,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大皇子看著寒煙的神色,扶著墻緩緩站起身,遲疑著問道:
“果真如此嗎?為何來傳旨的不是太監(jiān)或金甲衛(wèi),而是你?而且今天一整日,門外的守衛(wèi)也未有松動,皇上怎么就突然放了呢?”
寒煙蹙了蹙眉頭,斟酌了許久,才低聲說道:“殿下,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我已身懷有孕,那個道士說我懷的是個男胎……”
“什么?你……你懷孕了?”大皇子一聲驚呼,打斷了她的話,心中猛地往下沉。
他此時心情五味雜陳,已經(jīng)分不清是因為嫉妒在吃醋,還是在擔(dān)心自己地位不保。
而一旁的顧思思,好不容易從憂傷之中恢復(fù)過來,聽到懷孕的話題,攥了攥手中的藥瓶,立刻又陷入到悲痛之中。
“殿下!”寒煙出聲打斷他,繼續(xù)說道:“皇上并沒有原諒你,只是在他要大赦天下之時,有朝臣提議放了您,他才勉強同意的,可他卻遲遲沒有下旨。今日我趁他高興喝醉之時,討來了特赦,才立刻趕過來,放你們出去的……”
重獲自由并沒有讓大皇子開心,反而面色陰郁的問道:“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現(xiàn)在我這種情況,還會有誰敢替我出面向皇上求情?怕是連曾經(jīng)最信任的人,都避之不及躲得遠遠呢!”
說罷,他冷冷的瞥了顧思思一眼,滿眼的怨懟。
顧思思自從嫁給大皇子后,一心便以夫為重,自然而然的也會認為,家中父兄都與自己是一條心。
可現(xiàn)在,她卻心虛而難過的低下頭去,不敢反駁夫君的指責(zé),更不忍看他直視他失望的眼神。
寒煙瞄了顧思思一眼,隨即加重語氣說道:“如今能勸動皇上的人,除了夏云卿和王肅,怕是再無第三人了!夏首輔為人剛正,得知你的情況,便一直在為你求情。可王大人向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他愿意出面,定是受了顧大人所托。”
聽到這話,大皇子臉色稍霽。
顧思思也趕緊抬起頭來,看著寒煙釋然一笑,雙眸中方才的警惕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色。
“那……皇后呢?”大皇子糾結(jié)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因為他向知道那個女人對自己,是否還有半分母子之情。
寒煙蹙眉凝著他,目露心疼之色,聲音也軟了下來:“殿下,有些事情不屬于您的,您就不要再強求了,這與你與他人,都是個解脫……”
她這一語雙關(guān)的話,讓大皇子眸色一凜,他咬了咬牙,一字字冷聲道:
“今日這恩情和這番話……我都記下了!”
顧思思攙扶著大皇子,柔聲道:“殿下,天色太晚了,臣妾幫您梳洗一下,您早些休息吧!”
隨即,她向顧思思一福身:“多謝娘娘出手相救,時候不早了,臣妾這番模樣,就不送您了。”
寒煙微微頷首,又看了二人一眼,便重新帶好風(fēng)帽,轉(zhuǎn)身推門離去。
明月高懸,夜風(fēng)乍起,死氣沉沉的王府內(nèi),已經(jīng)聽不到金甲衛(wèi)交談的聲音。
——示好——
當(dāng)云嬪的小轎,緩緩?fù)T诔袣g殿的門口時,殿內(nèi)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幾個負責(zé)打掃的小丫鬟,躲在院中的一個角落里打盹,平日里負責(zé)看守的小太監(jiān),此時也不知所蹤。
云嬪小心翼翼的走進院子里,才發(fā)現(xiàn)這里面的人無精打采的,整座承歡殿都死氣沉沉的,宛若一座冷宮。
寢殿的門被緩緩?fù)崎_,走出來一位愁容滿面、雙眼紅腫的女子,她端著一盆水,顯然是出來倒水的。
她看到云嬪先是一愣,緊接著立刻放下盆,向她恭敬福身:“娘娘吉祥!”
“皇后娘娘休息了嗎?”云嬪輕聲詢問著,抬眸往虛掩的門里瞧了瞧。
“娘娘她……身體有些不適,所以早早歇下了,娘娘若要請安,那您明日請早吧!”月秀語氣雖輕緩。
寒煙卻看得出,她在趕自己離開這里,因為皇后寢宮的窗紙上,還映著皇后瘦弱佝僂的身影。
寒煙也不以為忤,反而客氣的說道:“勞煩姑姑通傳一聲,我有十分要緊的事,想要面見娘娘!”
“云嬪娘娘,皇后娘娘近日來常在病榻中,今日好不容易睡著,不便再吵醒她,您還是明日再來吧。”
月秀并不喜歡這個受寵的女人,因為她的到來,給皇后帶來了太多痛苦和不幸,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自然看不過去。
寒煙淡淡一笑,看了看窗子,幽幽說道:“月秀姑姑,我今日所說,或許能讓皇后娘娘的病好起來。”
月秀一怔,心中頗感意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敷衍道:“娘娘這話,奴婢聽不明白。大夫都瞧不好的病,怎么會幾句話就能治好呢,娘娘這是在說笑嗎?”
“讓她進來吧!”恰在此時,皇后虛弱的聲音,從窗內(nèi)幽幽傳來。
月秀也不敢再阻攔,便打開大門,欠身恭迎寒煙翩翩入內(nèi)。
燭火昏暗的殿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就連香爐中的沉香,也無法將其消散。
未施脂粉的皇后,披散著頭發(fā),穿著一件素色的中衣,萎靡不振的斜倚在榻上。她整張臉毫無血色,雙頰凹陷下去,雙眼紅腫而渙散,正幽怨的瞪著云嬪。
時下已是暮春,可皇后的腳下,還燒著一個炭盆,而且她身上還蓋著一床厚被子。盡管如此,皇后還是咳嗽連連,似乎還在微微發(fā)抖。
寒煙姍姍就近,翩翩施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皇后冷漠而怨恨的打量她一眼,雖然虛弱無力,卻依舊不忘譏諷:“云嬪年輕貌美、楚楚動人,難怪圣上如此迷戀你,就連每個月十五,也要去你那里留宿……咳咳……”
說了幾句,她又咳嗽起來,月秀連忙跑過來,一邊喂她喝水一邊為她拍背。
寒煙知道二人為何如此生氣:每個月十五,皇上都要去皇后那里留宿。自從渝帝知道皇后有意懷有龍嗣,便單方面取消了這個傳統(tǒng)。
寒煙未入宮前,每個月十五皇上大多是自己度過。
可如今,皇上好像賭氣一般,每個月十五都要大張旗鼓的去寒煙那里留宿。
這讓一向心眼狹小的皇后,既傷心又嫉妒卻無可奈何。
她向皇后再次欠身,開門見山的說道:“皇后娘娘,我此次前來并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真心要想您示好!”
皇后緩緩扯了扯嘴角,一點都不信她的話:“示好?你現(xiàn)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怕是就要封妃了吧。你何須向本宮來示好?”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這個道理娘娘懂,我自然也懂。”寒煙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繼續(xù)說道:
“臣妾出生風(fēng)塵,背后又沒有朝中勢力的支持,早晚有一日,會被其他年輕貌美的女子替代,從而被遺忘在這宮中慢慢死去。可娘娘貴為皇后,身后又有龐大的家族勢力庇佑,又是太后指定的國母。即便是皇上,對您十分忌憚,也不敢輕易得罪。”
這番話說得甚是平靜。
卻讓一直心灰意冷的皇后,再次昂起了高傲的下巴,微微揚起嘴角,曼聲問道:“說罷,你究竟要如何向本宮示好?”
“我懷孕了。”寒煙不疾不徐的說出這幾個字,臉上神色平靜,沒有自豪更沒有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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