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人間至暗總待晴
——派遣——
久雨晚晴,直到接近正午,天空還是陰沉沉的,空氣中煙靄空濛一片。
昨晚的驚魂一刻,直到現在大家都心有余悸。
紫微城中的守衛比平日多了一倍,巡視也更加仔細,御守司腰佩繡刀,每個人都掛著一臉的嚴肅。
金甲衛分布在盛京城的各個大街小巷巡邏,但凡看到可疑的人,都會攔下來多加盤問,回答上稍有差池就會被抓起來。
朝廷如此不明就里地行事,弄得百姓風聲鶴唳,許多人玩出早歸,看到官兵都繞道走,可謂是苦不堪言,卻不敢抱怨半句。
滿庭芳今日來得比平日里更早一些,他一路疾步匆匆直奔甘露殿。
剛到跟前,殿門就被緩緩打開,雙喜公公走出來,向他欠身問安,方引著他入門去。
他臉上不似往日那般堆著笑,滿庭芳心理便有了計較——看來今日被宣召入宮,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果然,剛一邁進門就聽到了渝帝與枚青的談話聲。
枚青的語氣急迫,間或夾雜著些許喘息聲,應該是急匆匆來到這里,比自己早不了多少。
“啟稟陛下,盡早微臣收到急報:潁州、幽州和曹州接連數月下暴雨,已造成嚴重水患,洪水淹死百姓和牲口不計其數、毀掉千畝稻田,災情十分嚴峻!地方府衙治水不利,紛紛上書朝廷,希望皇上能撥派人手前去抗洪!”
渝帝也一改往日里從容不迫的口氣,聲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潁州、幽州和曹州三地十年里發生了三次洪災!卻屢次治水不力!無論朝廷撥發多少賑災款,都堵不住他們那決堤的大壩!這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臣滿庭芳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等渝帝說完話,滿庭芳走向前去,恭敬地行了個禮。
“滿愛卿,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渝帝表情嚴峻地看著他。
雖然事態緊急,可滿庭芳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腦中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
潁州、幽州和曹州位屬的嶺南地區,因為處于海河的中下游地區,一旦遇到連續的暴雨就會洪災。
因為當地衙門治理不利,洪災成了嶺南地區難以解決的難題。
不但會牽連到本地農業的正常發展,每次在洪災中死亡的人數也十分觸目驚心。雖然朝廷每次都會撥出很多銀兩和官員前去賑災,可最后卻成了地方官員打撈一筆橫財的機會!
不但讓老百姓苦不堪言,朝廷的負擔也十分巨大,弄不好,還容易引起地方的小規模叛亂,實在是個令人頭痛的頑疾。
今年也是如此,盡管許多地區遭遇了嚴重的干旱,可嶺南地區卻仍然發生了大規模的洪災。
當然,以滿庭芳的經驗,這種災害一部分在于人為——如果在洪災之前就做好防洪措施,在洪災發生之初及時地進行補救,也不會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可歷任的官員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就讓這件事愈演愈烈:
如果一開始就控制住災情,那么不但得不到朝廷的撥款,而且當地知府的功勞簿也不夠分量,升遷的機會何其渺茫。
一旦事態擴大到皇上都知曉的程度,非但有源源不斷的銀米會流入本地官府,而且災情結束后,當地知府的功勞簿上就會寫上大大的一筆【治理災情有功】。
說不定這一屆任滿后,就能獲得一個巨大的升遷機會!
怎么看,放任災情瘋漲都是一石二鳥的雙贏局面。
因而,才會有今日的【年年治理,卻年年復發】的態勢。
誰都能看明白,卻都無力改變。
無法是要么官職不夠,要么很難抵抗銀子的誘惑,即便碰到一個有分量又不貪婪的官員去辦這件事。
可當地幾個地區的官員,因為利益已經緊緊綁在一起,很難將他們斗倒,最后倒霉的大有可能,就是這個前去治理的官員。
如此費力不討好的事,朝中自然沒有人愿意去管,即便是碰上了,也都是能躲就躲。
權衡利弊后,滿庭芳決定實話實說:“回皇上,往年派過去的官員,不是遇到本地官員不配合,抗災乏力的情況。就是與本地官員相互勾結,讓災情雪上加霜!可現在不是追究罪責的時候,洪災過后,緊隨起來的就是饑荒和瘟疫,若此時不控制住事態,怕是今年又要死很多百姓!”
渝帝仰著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看來這件事的關鍵,還是在于前去賑災的官員。不知二位愛卿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滿庭芳邁前一步,深深一揖,朗聲道:“皇上,這場洪災來勢洶洶、抗洪之事迫在眉睫!臣愿意只身前去賑災!”
渝帝沒有急于表態,似乎是在細細思量:
三州之災雖為天災,可根源卻在人禍!放眼身邊能夠做到鞠躬盡瘁,卻兩袖清風的人的確不多。
西南戰事刻不容緩,夏云卿必須前去督戰,方能暫時穩住藍鈺。
王肅貪婪不干實事兒,讓他去,估計回來時,京城又多了一處豪宅而已。
劉炳文貪婪且愚蠢,讓他去,不但不能賑災怕是會火上澆油。到時候,還得找人前去善后。
思來想去,滿庭芳的確是更合適的人選。
可去年王肅一家獨大、只手遮天的事情,讓渝帝至今都心有余悸,他決不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失誤兩次。
“朝中之事離不開滿愛卿,愛卿動不得!”渝帝輕描淡寫地就否決了他的提議。
滿庭芳與枚青相望了一眼,似乎對這個局勢并不意外。
“皇上。”
“皇上!”枚青連忙躬身一揖,正色道:“恕臣直言!當地官員相互勾結、貪腐成風,其背后又有朝中重臣支持,所以前去賑災的官員,不是因為身份不夠,不受待見,就是不敢與其對抗!若陛下想盡快解決此事,必須派出一位即不怕得罪權貴,又有能力的朝中重臣前去。此人,怕是非滿大人莫屬了!”
渝帝沉默不語,心中反復思量著二人的話,他贊同二人的思慮,也清楚他們所指的朝中重臣姓甚名誰。
可他也有自己的思量,而且在這一點上,他不能讓步。
忽然,他目光一斜,瞥見手邊一沓翊王抄寫的經書,眉頭兀自舒展開來。
“愛卿所言極是。不過滿愛卿并非唯一人選,朕倒是覺得有一人,比滿愛卿更為合適!”
滿庭芳和枚青順著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本沉重的手抄經文上。如果仔細看,精致的灑金紙上的字,透著一抹濃郁的嫣紅,那是翊王以鮮血為墨,一字字泣血而來。
滿庭芳和枚青又心照不宣地看向對方一眼,默契地開口問道:“莫非陛下是想讓翊王殿下前去賑災?”
“誰說放眼朝中唯有滿愛卿一人合適!朕以為翊王比滿愛卿更為合適!”渝帝不經意似的輕輕拍了拍那些佛經,又恢復成那種從容不迫的態度。
此言一出,滿、枚二人著實大吃一驚。
從理論上,他們同意渝帝的說法,可誰也不敢提醒渝帝,不許翊王離開京城的規矩是他親自定下的。
滿庭芳略加思索,還是委婉地提醒道:“皇上所言極是。不過,翊王一向遠離朝政,又常年居住在盛京幾乎足不出戶。若讓他貿然前去,會不會太過勉強?”
“雖然他沒有經驗,可他私下與朕探討過治理洪水、災后救援的問題,其見解十分獨到。所以,朕決定讓他前去試一試。”很顯然,渝帝并沒有被說服。
滿庭芳自是圓滑婉約之人,聽到渝帝這版說,便立刻改口:“陛下說的極是!如果翊王殿下親自去賑災,既能彰顯出皇上對災情的重視,又無地方官員敢為難,實在是最佳人選!”
“沒錯。”枚青也在一旁替滿庭芳圓場:“既然翊王殿下對賑災頗有見解,此時正是大展雄風的好時機啊!”
就這樣,賑災的人選被草草定了下來。渝帝很快就將旨意,命人傳達給翊王。
滿庭芳和枚青退去后,渝帝卻斜倚在御座上,怔怔的盯著門外的景色發呆。
心里開始反思——自己將翊王放出盛京城,究竟是對還是錯!
多疑如渝帝,無論翊王如何表現,他的疑心卻從未放松過。
思慮了一會兒,他立刻命雙喜公公,叫來了曾經的御守司指揮使——王璟。
很快,王璟應聲前來,本來以為自己要被皇上重新啟用,便春風得意的趕來。
可當他一邁進門去,看到空蕩蕩的殿中,沒有自己的父親,只有面無表情的天子和一個雙喜公公,便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妙,動作和神色也收斂了許多。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殿中,躬身一揖,恭敬的問安。
渝帝挑起眼皮,打量著身高不到六尺,長得細小干瘦、獐頭鼠目的王璟,不由得皺起眉頭,一臉的厭棄之色。
渝帝支著頭,慵懶的問道:“之前你在身為御守司指揮使時,一直派人偷偷監視著翊王,可有查到他的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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