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薄暮途遙分頭走(三)
——結束——
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寒霜。
清晨起來,日頭還不夠明亮,天邊隱約可見月亮的側影。
一推開窗子,映入眼簾的便是滿園明晃晃的積雪。
面對寥落的初冬之景,任誰看到都會忍不住嘆氣。
天氣太冷,馬匹不適合再長途奔襲,馬幫已進入了休整期,順便準備過個好年。
幫內許多兄弟已經返回家鄉。
云岫莊的院子里一下子少了許多人,顯得空蕩蕩的有些孤寂。
自從得知曾瑞投奔曹州后,羽楓瑾便帶著眾人,急匆匆的返回幽州。
張維城枉死后,新的知府還未上任。偌大的幽州城沒人做鎮,恐怕那些土匪的余黨會趁機作亂,他必須抓緊時間趕回來。
剛入了城,羽楓瑾就和鬼力赤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儲備糧草、修筑工事。
看著二人神色緊張的樣子,大家立刻明白了——幽州即將迎來一場大戰!
可羽楓瑾始終沒有透露,他們的敵人是誰?以及敵人何時會打過來?
大家只能在胡思亂想和精神緊繃中,準備應對著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戰爭。ъìQυGΕtV.℃ǒΜ
這段日子里,看著羽楓瑾心事重重的樣子,鹿寧也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中。
她能隱隱感到,這個幕后之人讓羽楓瑾十分不安,不安中還摻雜著恨和懼怕。
就好像,他面對渝帝的感受一般。
難道這世上還有另一個讓他懼怕的人嗎?
只是羽楓瑾沒說,她也沒敢深問。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羽楓瑾淡淡的說了句:“進來。”
房門緩緩被推開,鹿寧端著茶點走進來,看到羽楓瑾坐在窗邊沉思,她張了張嘴,卻還是將一肚子的話咽了回去。
羽楓瑾呆呆的看著雪景出神,似乎并沒有發現,屋里多了一個人。
敲門聲再次響起,鬼力赤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和葉青峰面色沉重的走進門來。
他看了看羽楓瑾,又看向鹿寧。
鹿寧走到羽楓瑾身旁,輕聲道:“殿下,義父和青峰他們來了!”
羽楓瑾收回思緒,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觸及到他手中的盒子,立刻冷了下去。
“又是曾瑞送來的?”他的聲音低沉而憤怒。
鬼力赤垂眸沉聲道:“是,曾瑞聽聞您回來了,說是送來一份賀禮。”
羽楓瑾皺了皺眉頭,伸出手來,冷道:“拿來吧。”
鬼力赤卻站在原地不懂,遲疑道:“殿下,以防里面有詐,還是……”
“別擔心。”
羽楓瑾插口打斷他,淡淡道:“以他的實力,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前來報仇,拿來吧!”
鬼力赤沉吟了一下,才緩步走過去,將手中的盒子呈到羽楓瑾面前。
羽楓瑾遲疑了一下,才慢慢打開盒子。
看到里面的東西,他并沒有像第一次那般氣血上涌,而是十分平靜的將盒子又放到一邊。
鹿寧忍不住探頭瞧了一眼,便霎時變色:里面放著被砍斷的手腳,和一堆被剁碎后,又煮熟的肉。
她立刻跑到窗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才稍稍緩解胃中的不適。
羽楓瑾目光森然,冷聲道:“這是曾瑞在向本王宣戰!正式與咱們決裂!”
鬼力赤臉色鐵青,咬牙道:“這個混賬曾瑞!竟將張知府千刀萬剮了!果然是土匪出身,手段殘忍毒辣。王爺擔憂的是,田不恕這一死,一場戰事是不可避免了!只是,咱們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帶著五萬人馬投奔了誰!”
葉青峰神色凝重的嘆了氣:“想起當日張大人登船前說的話,或許他早有預感,此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雖然,他是文官,卻也是膽識過人,令人欽佩!”
羽楓瑾重新蓋上盒蓋,不忍的說道:“通知張大人的親眷,給他舉辦一個隆重的葬禮吧!這件事情,我會寫成奏章稟明圣上,為張大人討個身后名的……”
頓了頓,他又問道:“將軍,防御工事的工作,準備得如何了?”
鬼力赤沉吟了一下,嘆道:“如果是五萬人馬攻來,能抵御一陣子。可幽州的兵力不足,咱們只能守不能攻!”
羽楓瑾微微頷首,輕嘆道:“能守住這座城池,已實屬不易!想要找到擊退他們的辦法,還得知己知彼!目前的重中之重,是盡快查出,曾瑞到底投奔了誰!”
葉青峰抱拳拱手,朗聲道:“王爺放心,我們已經加派了人手,并通知了各地分號,全力追查曾瑞的下落!”
羽楓瑾扯起嘴角,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好,希望在他們攻來之前,咱們能掌握敵方的信息!”
隨后,屋內又陷入了安靜,氣氛有些壓抑,鬼力赤和葉青峰便退出門去。
院中的殘雪在黑夜里閃著光,屋內只有一豆微弱的燈光,羽楓瑾倒了一杯茶,只淺淺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鹿寧見他臉色陰沉,實在憂心不已,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你心中擔憂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愿意和我說說嗎?我也能與你一起想辦法。”
羽楓瑾負手立在窗邊,看著窗外白皚皚的天地,嘆了口氣:“在二十年前,朝中都盛傳著一句話:沛王善武,睿王善謀!睿王就是當今圣上,而沛王是父皇第五個兒子。他從小就能征善戰、勇猛異常,常年跟隨先帝東征西討,立下過赫赫戰功,其風頭更勝當年還是睿王的渝帝。”
鹿寧小心翼翼地插口問道:“二十年前的事我知之甚少。可這樣一位人物,為何現在會銷聲匿跡?至少,無論是朝中還是江湖上,我都沒聽過沛王的大名。”
羽楓瑾扯起唇角,幽幽冷笑:“一山難容二虎。朝中自然也容不下,兩位實力相當的人物!在我出生之前,父皇沒有嫡子,他們兩位是呼聲最高的皇位繼承人。當然,武官都支持屢立戰功的沛王。而文官自然都支持頗有政治主張的睿王。”
鹿寧想了一下,輕聲笑道:“原來,黨爭在先皇時就如此嚴重了,那要這么說,我義父也是支持沛王的了?”
羽楓瑾緩緩搖頭,嘆道:“朝中有很多忠臣良將,和老將軍一樣傲骨清風,自然看不慣這種黨爭。他們一心只忠于父皇,對二位也常有微詞。當時,兩黨的競爭十分激烈,甚至導致文官和武將,一度成了水火不容的局勢。
不過,相對于囂張跋扈,有匹夫之勇的沛王來說,才智甚高的渝帝,其手腕則更加老辣和陰險。他善于揣摩父皇的心思,極會討好父皇,讓父皇對渝帝放下戒心,反而對氣焰甚高的沛王心生不滿。”
“然后呢?王爺出生后,他們豈不是都失去資格了?”鹿寧追問著。
羽楓瑾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當我出生后,父皇把全部的愛都給了我這個嫡子,他們二人自然意識到,再無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僅是他們,就連曾經勢不兩立文武雙方,也都放下了成見,不再針鋒相對。”
鹿寧蹙起眉頭,不安的問道:“那……后來呢?”
她從鬼力赤那里多少聽聞過,二十年前慘烈的奪宮,也知道這是羽楓瑾一生的痛。所以,羽楓瑾不說,她從未主動問過。
羽楓瑾眸光一凜,沉聲說道:“渝帝的狡猾之處,就在于他極其聰明,并且善于擺弄人心。相對于氣急敗壞、心灰意冷的沛王,渝帝的表現可謂是冷靜而聰明。他竟主動找到沛王,非但表明了自己退出皇位之爭,竟還要輔佐沛王登基。
雖說沛王腦子不如渝帝靈光,卻也能想到,這是渝帝的陰謀詭計。然而,當原本支持渝帝的文官,開始反過頭來支持沛王時,他終于放下戒備,認為渝帝是真心要輔佐自己,便開始對他掏心掏肺、無比信任。”
鹿寧略一沉吟,笑問道:“渝帝這是緩兵之計?”
“當然。”羽楓瑾關上窗子,撩袍坐在火盆邊烤著手,淡淡道:“渝帝一邊攛掇沛王,繼續明目張膽的爭奪皇位,一邊暗中拉攏支持沛王的部隊。幾年下來,沛王成了父皇的眼中刺,而渝帝一點點架空了沛王。可這一切,沛王竟毫無發覺!”
鹿寧眼中升起熊熊怒火,咬牙道:“渝帝果然是個狠角色!我也終于明白,王爺為何會隱忍蟄伏二十年了,面對這樣的對手,的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輕心!”
話音剛落,她一抬眸,看到羽楓瑾臉上意味不明的神色,心中一慌,連忙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羽楓瑾的目光沉下去,語氣中帶著隱忍的怒意:“渝帝掩飾得很好,父皇駕崩之前,他一直安分守己,誰也沒有看出他的真面目,直到那日……”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喉頭動了動,眼中神色復雜,有痛苦、有憤怒、有驚恐。
鹿寧知道他不愿意回憶,那個血腥而痛苦的夜晚,她走到他身旁輕輕坐下,柔聲道:“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
說著,便到了一杯酒遞給他:“我知道你不喜歡酒,可這個時候喝一口,心情或許會好一些。”
(https://www.dzxsw.cc/book/76684247/3816637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