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夢來還隔簾一重
鹿寧終于站住了腳,看著燕西華彎下腰,輕輕抬起自己的腳,又小心的放進靴子中。
他一舉一動極其小心,好像生怕弄疼了自己。
這般謹慎小心,看到旁人眼中,定以為他是個深情溫柔之人!
鹿寧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便趿拉著一雙大鞋,扶著墻緩緩前行。
門外從天而落的雨簾,讓人寸步難行。
可鹿寧卻視而不見,直淌著沒到腳面的雨水,艱難的繼續前行。
燕西華伸手想要拉住她,卻撲了個空。
看著鹿寧義無反顧的走進雨幕中,他一把拿過油紙傘,毫不遲疑的跟了上去,將傘撐在鹿寧的頭上,陪在她身旁,默不作聲的往前走去。
鹿寧的腳受傷不輕,每走一步都如踩針氈,一陣陣鉆心的疼痛,從腳底襲上心頭。她卻咬著牙,忍著劇痛,在滂沱大雨中艱難前行。
天黑沉沉的,好像被打翻的墨汁。
一道道閃電劈下來,照亮了鹿寧慘白的面容,和燕西華深情的眼神。
碎玉般的大雨在未央宮肆虐,雨聲嘈雜。
鹿寧托著雙腿,扶著墻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極慢。
一支紅色油紙傘,卻始終穩穩的撐在她頭上,為她擋住滿天飛雨。
燕西華舉著傘柄,放緩步子靜靜的跟在她身旁。
粗大的雨點,很快將他全身打濕,方才還衣著光鮮、面如冠玉的人兒,此時卻成了狼狽的落湯雞。
可他沒有催促鹿寧,也沒有強行她。
他似乎很享受,就這樣跟在她身旁,仿若在雨中散步一般,讓他覺得滿足。
這條路又長又泥濘,兩個人走了很久,才走回南熏殿。
毓秀撐著傘焦急的迎出門來,瞧見狼狽不堪的二人,匆匆施禮:“王妃,您去哪兒了?奴婢可是急死了!王爺,您怎么會在這里?”
燕西華將鹿寧送到門口才止步,仔細囑咐道:“伺候王妃洗個熱水澡,再熬一大碗姜湯讓她喝下!斷不能讓她受了風寒,否則,本王拿你們試問!”
“是!”毓秀翩翩福身,看到全身濕透的燕西華,關切的問道:“王爺,您這樣怕是要著涼了,奴婢服侍您更衣沐浴吧!”
“不必了。”燕西華抬手打斷她,輕嘆道:“若我要在此留宿,她定是不能好好休息了。”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鹿寧的背影,才默然轉身離去。
毓秀連忙將手中的傘遞給他,又不舍的將他送到門口。
門外,八皇子已跟了過來。
看到燕西華的樣子,想要抱怨幾句,卻只能化成一句:“七哥,你這是何必呢?”
“阿嚏!”燕西華一開口,卻連打了幾個噴嚏,整個人頓時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身子也開始瑟瑟發抖。
“糟了!”八皇子扶住他,憂心的說道:“這么大的雨卻不打傘,一定是著涼了!得趕緊傳個御醫來瞧瞧!”
“不可!”燕西華搓了搓手掌,輕聲道:“此事不能讓太后知道!”
八皇子頓時圓撐雙目,憤憤道:“可是七哥,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不及時治療,可是要出大毛病的!”
燕西華卻笑了笑,溫言寬慰道:“回去我洗個熱水澡,再喝一碗姜湯。等明日,為我查看傷口的大夫來了,再讓他幫我看看吧!”
八皇子知他固執,憑自己的口舌,說服不了他,還平白惹他動怒,便只好作罷。只攙扶著他,緩步走回紫蘭殿。
然而,鹿寧回到寢殿后,既沒有去洗澡,也沒有喝下姜湯。
她將所有趕走,只蜷縮著躺在床上,蒙著頭低聲慟哭,直到筋疲力竭才沉沉睡去。
可燕西華的情況卻很糟糕,即便是喝了三碗姜湯,卻還是毫無意外的病了。那晚他一睡下,就一直昏迷不醒、全身抽搐。
次日,八皇子將大夫帶來診治時,燕西華已經燒到全身通紅、囈語不斷。
大夫手忙腳亂的開始降溫,可幾次體溫降下去不就,便立刻又燒起來。
看著燕西華高燒不退、神志不清的樣子,八皇子急得團團轉,險些將紫蘭殿的宮人和大夫都一刀宰了。
他也想過去請御醫過來,可即便在燕西華燒糊涂時,還拉著他囑咐著:不要讓太后知道此事!
無奈之下,八皇子只能帶更多的大夫,前來給燕西華看病。
紫蘭殿的宮人們,也徹夜不休的精心照料著。
一日后,燕西華的體溫,終于恢復到正常水平,八皇子和所有宮人,都著實松了一口氣,也放下心來。
——絕食——
微風里有青郁潤澤的水氣,窗外的芭蕉上,積著的露水瑩然生光。
巨大的葉子下面,躲著幾只通體火紅的小鳥,在仔細梳理著羽毛。
燕西華一病就是整整五日,五日內,他大多都在臥床修養。偶爾會在花園里散散步,或坐在窗邊吹奏笛子。
八皇子匆匆走進紫蘭殿,瞧見燕西華一派悠然自得、與世隔絕的模樣,立刻走過來,急躁的抱怨著:
“我說七哥,你還真有閑心,竟能在這里吹笛子!你知不知道,這五日我是如何湊腸掛肚、絞盡腦汁瞞過太后的!”
燕西華放下笛子,微微一笑:“生什么氣,這不是瞞不過去了嗎。”
八皇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個蘋果,狠狠咬了一口,埋怨道:“你還是趕快好起來吧!太后再看不到你,怕是要將整個未央宮拆了!”
燕西華擺弄著窗前的花草,輕聲道:“你瞧,我樣的這些花兒都開了,夏天也不遠了!我的病也快好了!”
八皇子走過來,仔細瞧了瞧他的面色,點頭道:“還別說,臉色果然紅潤了不少。只是你還在咳嗽,又清減了一些,太后只看一眼,便會知道你得病了。”
燕西華拿過見到,一邊修建盆栽,一邊問道:“對了,這幾日可有事發生?”
八皇子想了想,說道:“還真有!太后已經下旨,七哥的大婚一個月后舉行!你可得爭點氣,盡快養好身子。帶病成親可不吉利!”
燕西華眸光一亮,淡淡笑道:“這么快!還真是有些意外啊!不過,這一日我卻等了這么久,久到我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八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現在,整個未央宮都在忙活你的婚事!”
燕西華看著他,詫異的問道:“莫非太后的意思,成親后,我還要居住在此?”
八皇子一撇嘴,笑著勸道:“這有什么不好!太后舍不得你離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定要日日看到你才會放心!哦對了,成婚當日,你真的要邀請太子嗎?”
燕西華勾起唇角,冷笑道:“客套話罷了!大喜的日子,何必叫一個瘋子來,我可不想沾染他一身的晦氣!”
聽到這話,八皇子大笑了一陣,眼中滿是鄙夷和嫌棄。
二人正說話間,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過來,拱手稟道:“王爺,八殿下,方才南熏殿的毓秀派人來傳話,說王妃不吃不喝已有五日了。她擔心這么下去,王妃身體吃不消,希望您能去瞧瞧!”
“什么?”燕西華眼中頓染寒霜,皺眉冷聲斥道:“絕食五日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今日才來報?南熏殿的狗奴才是活膩了嗎?”
八皇子拉了拉他的衣角,訕訕道:“兄長,你前幾日一直昏迷不醒,毓秀的確來了幾次,見你病著就回去了。”
“混賬東西!”燕西華站起身來,披上風袍便憤然往外走去。
八皇子丟下手中的蘋果,也連忙跟了上去。
二人剛走到南熏殿的門口,毓秀就邁著小碎步迎了出來嗎。
跑到跟前,她向二人翩翩一福身,忙道:“王爺,八殿下,娘娘已有五日不吃不喝,身子怕是要受不住了!”
燕西華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道:“怎么回事?王妃好端端的,怎會突然絕食?”
毓秀咬了咬唇,為難的說道:“這……奴婢也不清楚,或許是娘娘是不管南詔的食物,所以才沒有胃口吧!”
“混賬!”燕西華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冷聲罵道:“廚子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讓他們專門為王妃準備,她愛吃的食物嗎?”
毓秀一福身,忙道:“王爺息怒,咱們的廚子畢竟都是南詔人,自然做不出北渝菜肴的原汁原味啊!”
燕西華臉色一凜,沉聲道:“如此沒用的廚子,留著何用?八弟,將他們都宰了吧,做成幾道太子愛吃的菜,給他送過去!”
八皇子臉色微微一變,誠惶誠恐的說道:“是,我知道了!”
燕西華又看向面無血色的毓秀,冷漠的警告著:“毓秀,你是跟在本王身旁的老人了,下不為例!”
毓秀嚇得渾身一哆嗦,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奴婢該死,奴婢知錯,再也不會犯了!”
恰在此時,殿中傳出一陣碗盤的碎裂聲。
緊接著,便是鹿寧憤怒的疾呼聲:“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我不要吃東西,也不要喝水!”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氣息十分不穩,情緒格外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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