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花開花落昔年同(二)
此言一出,鹿寧和八皇子都渾身一震,冷汗順著額頭緩緩落下。
她一抬眸,看到太后篤定的眼神,和唇角的譏誚,故作鎮定地說道:
“太后這話……我就更不明白了!且不說我一個人質,行動上處處受到監視,大婚之夜北靜王并沒有喝醉,難道和誰同房他自己會不清楚?不知是誰和太后說了這樣的謊話,如果北靜王真被我刺傷了,想必太醫一定不敢瞞著太后!”
太后輕聲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說道:
“哀家早就知道,你一定不認!不著急,你留了一手,哀家又怎會毫無準備!”
說罷,她拍了三下掌。片刻之后,一陣腳步聲從屏風后傳來。旋即,一個衣著簡陋、素面朝天的女子緩緩走出來。
她狠狠瞪了鹿寧一眼,便跪在太后面前,磕頭拜倒:“奴婢叩見太后!”
太后輕輕一抬手,輕描淡寫地說道:
“毓秀,你向哀家舉報的事,王妃均不認,你可愿意與她當面對質?”
毓秀再俯身,堅定地說道:“奴婢所言無虛,當然愿意!”
“好!”太后得意地看向鹿寧,淡淡笑道:
“如果你能讓王妃認罪,哀家便做主,將你賜給北靜王!”
“是!”毓秀緩緩起身,轉過頭來憤怒地瞪著鹿寧,咬牙道:
“王妃,你做的那些事,樁樁件件可都被奴婢看到了!你還不認嗎?”
鹿寧看著她淡淡一笑,口吻甚是不屑:
“我當是誰在背后造謠呢,看到你我一點都不意外!”
“這是自然!”毓秀一挑眉頭,嘲弄地說道:“奴婢可是你的貼身婢女,你做的事怎能瞞過奴婢?而且,當初你刺殺王爺時,是奴婢包扎的傷口。新婚之夜,又是你親自吩咐,讓奴婢代替你。你還想狡辯嗎?”
鹿寧苦笑著搖了搖頭,輕嘲道:“毓秀,我知道你一向對王爺有意,可王爺從未將你放在眼里。你對我的敵意,我可以理解,平日里怠慢我,我也不與你計較!可你今日卻要栽贓我,我是斷不會退讓的!”
毓秀沒想到鹿寧會倒打一耙,未免有些慌亂,指著她厲聲道:
“王妃一向牙尖嘴利,奴婢不是你的對手!可新婚之夜你不在南熏殿,而在天牢中救人,這一點八皇子可以作證!”
“啟稟太后!”未等鹿寧開口,八皇子已躬身一揖,朗聲道:
“七哥大婚之夜,兒臣喝得不省人事,是下人們將兒臣送回府,到第二日正午才醒,這一點府內所有人均可以作證!”
鹿寧得意地看向毓秀,幽幽笑道:“毓秀,我今日算是見到,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是氣急敗壞了!你對王爺的心意,別說是南熏殿,就是整個紫蘭殿的宮人,也是心知肚明!別以為我沒發現,每次王爺來安頓飯,你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試圖勾引王爺。他因此將你發配到浣衣局,你就想找我報仇!”
“你!”毓秀氣得臉色鐵青,指著鹿寧看向太后,憤憤道:“太后明鑒,這個女人一向撒謊成性!奴婢說的可都是實話!”
“實話?”鹿寧輕輕一笑,趁機反問道:“那就請你拿出證據來吧!若拿出證據,我便承認!若拿不出來,你就是在污蔑王妃!”
“毓秀?”太后睥睨著毓秀,口氣也生硬起來:“你可有證據?”
毓秀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珠滴溜溜地轉,忽然間,她激動地驚呼道:
“對了,傷疤!只要看看王爺肚子上的傷疤,一切就清楚了!”
聽到這里,鹿寧的臉色微變,自知已無法抵賴,便垂下眼眸,不再爭辯。
太后看到她的神色,立刻輕笑起來:“口齒伶俐的王妃也啞口無言了!看來這件事不虛!來人,去紫蘭殿將北靜王請來!”
長慶公公得令,立刻躬身退下。
八皇子一驚,忙俯身跪倒,恭聲道:“老祖宗息怒!這件事一定是有誤會……”
“寶華!”太后一拍桌案,厲聲斥道:“寶華,哀家一直都很喜歡你,是因為你比西華要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哀家不希望,某天你會因為一些愚蠢的同情心,而有所改變。那樣的話,哀家會很失望的!”
八皇子緊皺眉頭,沉聲道:“是,兒臣記住了!”
此時此刻,花園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謐:鹿寧神態自若地站在原地,事態已發展到這一步,她沒什么可怕的了!
毓秀則得意揚揚地看著鹿寧,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倒是八皇子驚魂未定,一直在腦中想著對策。
恰在此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過來,湊到太后身旁低語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可是看到太后臉色倏地一沉,便知道大事不妙。
只見太后瞥了鹿寧一眼,沉聲問道:“太醫那邊怎么說?”
那太監一躬身,低聲說道:“太醫說,太子的情況有所好轉,身上的毒已解了大半。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了!”
太后輕輕擺了擺手,面無表情地盯著鹿寧,突然開口喝道:“來人,將王妃抓起來關入佛堂!沒有哀家的旨意不許放她出來,不許給她任何吃喝!”
話音一落,幾個侍衛立刻沖進來,幾下子就將鹿寧制服住了。鹿寧想要掙脫,卻又害怕傷到胎兒,只好作罷。
她抬眸瞪著太后,寒聲問道:“太后這樣做,是在要我的命!我做錯了什么?”
太后看著她的眼神凜若冰霜,口吻極其憤怒:
“當著哀家的面,你還敢裝傻?那日你和飛捷將軍到底是去了紫蘭殿,還是去了太子府,你心里清楚!不管你是刁蠻也好,不懂禮數也罷,哀家都能念在北靜王的面上遷就你。唯有一樣,哀家決議不準,那便是干涉朝政!你千不該萬不該,介入太子的事情。如今,你既然做了不該做的事,就休怪哀家出手!”
八皇子震驚地望著太后,驚惶地說道:“老祖宗,這件事……”
“夠了!”太后怒目瞪著他,冷聲呵斥道:“你幾次欺騙哀家,哀家一忍再忍!如果你再替她求情,哀家就連你一起處罰!”
八皇子立刻閉上了嘴,不敢再辯駁,他怕自己一言不合適,會讓事態更嚴重。
恰在此時,在旁洋洋自得的毓秀,突然高聲插了一句:
“啟稟太后,王妃來自江湖,一身武藝無人能敵!她都能單槍匹馬劫牢,想必區區一個佛堂是管不住她的!”
話音剛落,八皇子和鹿寧震驚地看向她,撐圓的雙目中,迸發著熊熊怒火。
太后高高昂起鼻子,冷冰冰地看向鹿寧,一字字緩緩說道:
“武藝高強?呵,來人,每日派人將她的手打斷,等長好之后再打斷!如此反復,哀家倒要看看,她舉著一雙殘廢的手,還如何刺傷別人?”
鹿寧驚恐而憤怒地瞪著她,冷汗順著兩鬢涔涔而下,到此刻,她終于領教了高太后的厲害!也終于明白,為何所有人都會怕她!
侍衛粗暴地將她拖出門去,離開花園前,還能聽到八皇子苦苦哀求的聲音。
看到鹿寧被一群官兵拖走,毓秀得意地笑了笑,向太后福身道:
“啟稟太后,奴婢舉報了王妃,是不是就可以離開浣衣局了?”
太后輕蔑地看向她,冷笑道:“哀家說話算話,就將你賞給王爺了!”
毓秀大喜過望,便連忙跪倒拜謝:“奴婢謝太后恩典!”
看到眼前的情況,自己已全然無法掌控,八皇子趁亂連忙離開,直奔紫蘭殿!他知道,此時此刻,唯有燕西華才能力挽狂瀾!
——再受懲罰——
太后口中的佛堂,在南詔皇宮最偏僻的一隅,是冷宮中一個廢棄的地方。整個冷宮中,院墻倒塌、殘花敗柳、一片頹然。
侍衛押解著鹿寧走到這里,嘈雜的腳步聲驚擾了枯枝上,幾只棲息的寒鴉。他們撲打著翅膀沖入云霄,震起院中的灰塵,塵土迷了眾人的鼻眼,幾個人忍不住打著噴嚏。
一個侍衛前去打開佛堂厚重的大門,推搡著鹿寧走進門去。
鹿寧四下打量著里面:殘破的佛像、滿室的塵土、發霉的墻壁、隨處可見的蜘蛛網……眼前這一幕,忽然讓她想起龍游縣里,自己曾藏身過的義莊。
她淡淡一笑,反而十分坦然:眼下的情況再差,也不會比義莊更差!
侍衛走過來,將她按倒在地,強迫她將兩只手臂,直直地伸到前面。兩個人各拿著一條粗粗的棍棒走過來,站在鹿寧的面前,冷冷的看著她,淡淡道:
“王妃,得罪了!”
鹿寧死死咬著嘴唇,一瞬不瞬地盯著一棍子,朝著自己纖細的手腕,狠狠的砸了下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霎時間蔓延開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一只手被砸到變形,手腕已成紫黑色一片。漫無邊際的疼痛,逼出了酸澀的淚水,她卻始終沒讓自己發出聲響。
直到第二棍子下來,另一只手也跟著斷裂、變形、慢慢失去知覺,她終是忍耐不住,松開牙關發出一聲凄厲的喊聲,便疼得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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