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榮醉眼看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末將聽聞，皇上曾給燕西華寫信，命他放回南詔皇后。卻遭到燕西華的拒絕，還送來了一封言辭激烈的國書。皇上也正因為這個契機，準備征討南詔。難道這和鹿姑娘沒一點關(guān)系嗎？”

　　羽楓瑾沒有說話，臉色有些嚴肅，眉頭也擠在一起，似乎有話卻說不出口。

　　他不能否認，因為他的確有這樣的私心。可他又不能承認，沖冠一怒為紅顏，會引起軍隊的不滿！

　　“皇上！”燕榮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

　　“世上只知鹿姑娘是南詔皇后，卻不知她曾是翊王之妻，您即便是將她帶回，又當如何安置她？大家會認可她做北渝國母嗎？想必到時，許多難聽的話，都會傳出來！這對您的名聲有損啊！”

　　羽楓瑾從他手中拿過酒壺，猛灌了一口，幽幽嘆道：

　　“朕這么多年未曾立后，因為在朕的心中，她是朕的發(fā)妻，也只有她才配與朕并肩！不管世人如何評論，于情于理，朕都必須要將她帶回！”

　　燕榮淡淡一笑，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伸出的手卻還是收了回來。只輕嘆道：

　　“可三年的時間，已發(fā)生了很多事！陛下身邊已有了其他嬪妃，還誕下了三個孩子，鹿姑娘也與燕西華同床共枕三年，你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羽楓瑾苦笑了一下，閉了閉眼睛，心中一痛，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的心里也沒有答案。

　　這么多年來，他始終在回避去想這個問題。

　　他自認不是個大方之人，他無法想象，鹿寧在南詔陪伴燕西華的日子，更不知，與鹿寧再次見面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和反應(yīng)。

　　不過，時間越久他越發(fā)現(xiàn)，鹿寧早已成了胸口的朱砂痣，讓他魂牽夢縈，忘不掉也放不下……

　　燕榮看出他的糾結(jié)，也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坐在他身旁，默默陪著他喝酒。

　　——征途——

　　這是一個異常難眠的夜晚，府邸內(nèi)，每個人都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事重重。

　　夏季的日頭總是升得特別早，天邊剛剛放晴。軍營中就傳來響動，所有將士都穿戴整齊，紛紛走出軍營，端正地站在點將臺前。

　　突如其來的一陣鼓聲，在大漠荒海上鳴起。鬼力赤和燕榮一左一右，簇擁著金盔金甲、紅袍颯颯的羽楓瑾，斗志昂揚地登上點將臺。

　　朝陽鋪灑下萬點金光，映著羽楓瑾堅毅的臉龐。

　　他清冷的雙眸，掃過每一張將士的臉，才揚聲說道：

　　“一百年前，南詔不過是北渝一個小小的附屬國，年年向咱們進貢稱臣。也是一百年前，因為一場失敗的戰(zhàn)爭，讓南詔脫離了北渝，造成了兩國割裂的狀態(tài)！ωωw..net

　　北渝的先祖一向以仁義治國，對他們十分客氣。然而，他們非但不念及舊情，竟還屢屢侵犯我們邊境，屠殺咱們百姓。

　　朕既然身為北渝天子，雖然不才，卻也不愿再忍氣吞聲！今愿意效仿先祖，與諸位同生共死、誓破南詔！”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霎時點燃了戰(zhàn)士們的士氣。連戰(zhàn)馬也跟著興奮地嘶鳴起來，鋪天蓋地的英勇豪氣充斥在云間。

　　羽楓瑾一抬手，高亢的喊聲漸漸止歇，他又轉(zhuǎn)換了口吻，細心囑咐道：

　　“南詔與北渝距離甚遠，地貌和氣候都大為不同。這次出征，每個人都要帶上自己的棉被，因為南詔那里白天炎熱、夜晚很涼，一定要蓋被子睡覺。

　　還有當?shù)厝讼矚g下毒，所以，大家要時刻保持警惕，喝水要自己鑿井，飯要自己做著吃，不可亂吃陌生人的東西！大家一定要謹記這些！”

　　“是！”士兵們都心潮澎湃地熱烈回應(yīng)著。

　　這是許多士兵第一次看到天子，能與天子并肩作戰(zhàn)，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驕傲和興奮的事。而且天子如此細心體貼，關(guān)懷大家，每個人都深受感動。

　　誓師大會過后，北渝七十萬的精兵強將便整裝待發(fā)，在天子的帶領(lǐng)下，浩浩蕩蕩、氣勢磅礴地從南疆出發(fā)。

　　——入境——

　　六月的南詔，天氣悶熱而潮濕，對于常年生活在沙漠中的士兵來說，腳一沾地，身上就開始發(fā)黏。一身又一身的熱汗，身上的衣服，永遠沒有干透的時候。

　　此時，大家才明白，為何皇上會如此關(guān)注他們的身體，因為許多人從踏上這片土地那一刻起，就已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不適。

　　早晚溫差的變化，加上水土不服，戰(zhàn)爭還沒開始，北渝的軍隊就病倒了一批人。大病來勢洶洶，軍隊中的隨行大夫已不夠用，生病的士兵，不但拖慢了進攻的步伐，還讓一些迷信的人認為，這是一場不義之戰(zhàn)，應(yīng)該即刻回頭！

　　身為群龍之首，羽楓瑾雖心急如焚，卻得保持鎮(zhèn)定。他和燕榮及鬼力赤三人一起，一面安撫惶惶不安的士兵，一面問候消沉的病號，這讓三個人身心俱疲。

　　每個人都隱隱感到不安，似乎覺得這場病是個信號，在警告他們不要繼續(xù)。可皇上不放話，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提出意見。

　　畢竟，動搖軍心可是要被斬首示眾的！而且，現(xiàn)在已不是三年前，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國家將士，君要臣死，他們就只能勇往直前！

　　萬幸的是，經(jīng)過了大半個月的休整，北渝大軍終于適應(yīng)了南詔的氣候，軍中生病的人數(shù)也開始減少，這讓軍心暫時穩(wěn)定下來，行軍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看著重新燃起斗志的將士們，羽楓瑾的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重振旗鼓后，他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重大的問題——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不但消耗了許多糧草，也耽誤了行程，所以，他們必須要加快進攻速度才行！

　　于是，羽楓瑾、燕榮和鬼力赤經(jīng)過商量，決定改抄近路行進。他們找來了軍中熟悉本地環(huán)境的士兵，經(jīng)過一夜的商討，找到了一條進入南詔的捷徑。

　　因為這條路有些曲折、狀況復(fù)雜，那個士兵一再提醒其兇險，可急不可耐的三個人，還是一致決定：放棄大路改走捷徑！

　　又休養(yǎng)了三日，七十萬大軍在羽楓瑾的一聲令下，終于重新踏上征途。在探路兵的指引下，大軍穿過邊境，很快就進入一座地勢復(fù)雜的山谷。

　　幽靜的山谷中，瘴氣彌漫、峰巒陡立、崢嶸險峻。抬頭間，只能看見一線彎曲的藍天。偶有幾只老鷹掠過，看上去卻小得和蜻蜓一般。

　　這些人跡罕至的山谷中，根本沒有路。山脈異常陡峭，山中時常傳出野獸的號角，處處險象環(huán)生。

　　每個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邊尋找易行的道路，一邊謹慎前行。

　　羽楓瑾帶著大軍，小心地走過一座又一座，臨時搭設(shè)的浮橋。從日頭東升，道西頭西墜，卻仍看不到走出山谷的路。

　　騁目四顧，滿眼皆是蔥綠的原始森林，高聳入云的樹木，和漫山遍野的瘴氣，讓人感到絕望，有種永遠無法逃脫的錯覺。

　　軍隊中的將士顯出疲態(tài)，已有小部分人，或跌入山崖或被野獸襲擊，拖入無邊無際的森林中。隨著天色漸晚，大家開始憂心起來，軍中怨聲四起。

　　看著周圍別無二致的風景，羽楓瑾不得不站住腳，命大軍停下來，和兩位將軍，以及本地的將士，再次研究起手中的地圖。

　　將士們原地休息吃飯，讓馬兒也吃草喝水，大家的情緒終于穩(wěn)定了一些。可羽楓瑾幾個人看了許久的地圖，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燕榮皺起眉頭，低聲嘟囔著：“陛下，我怎么覺得大家一直在繞圈子啊？這目之所及之處不是山就是樹，就算是有地圖，也根本分不清那是哪兒啊！”

　　鬼力赤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嘆道：“看來只能讓大家稍事休息，等到出路再出發(fā)也不遲。否則，再胡亂轉(zhuǎn)下去，怕是要擾亂軍心了！”

　　羽楓瑾放下地圖，嘆了口氣，說道：“也只好如此，不過讓大家不可進入樹林深處，這里常年有瘴氣，若吸食多了可是會喪命的！”

　　鬼力赤和燕榮分頭去安頓好手下的病，便圍在羽楓瑾身旁，找了一個視野寬闊的地方，停下來稍作休息。

　　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臉上雖然表現(xiàn)鎮(zhèn)定，心中還是惴惴不安。

　　燕榮吃了兩口干糧，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陛下，咱們這么聲勢浩大地進入南詔境內(nèi)，他們竟渾然不覺，沒有半個人出來阻攔！”

　　羽楓瑾卻神色鎮(zhèn)定，毫無意外地說道：“他們盼著咱們找上門來，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咱們?nèi)肓怂麄兊娜μ祝�他們何苦要攔著呢！只是，咱們走了這條小路，他們覺得咱們走不出去，便也不必來阻攔！”

　　鬼力赤四下張望一番，嘆道：“這里人跡罕至，想必他們也不敢輕易進來，咱們暫時是安全的。可若天黑前，還走不出這個鬼地方，怕是真的不妙了！”

　　聽到這話，燕榮和羽楓瑾也默然不語，誰都知道這是個難題，卻暫時想不到解決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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