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垃圾星11
垃圾星11
胖老板把佛珠戴在手上, 他拄著柜臺看著窗外,今天也是沒有陽光的一天。
他以前在一本讀物上看到過別的星球的天空,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天空居然是那么美的藍色。自從那時起他就有了一個愿望, 就是攢夠錢之后離開這里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錢是永遠也攢不夠, 胖老板從抽屜里拿出一面精致的銀色小圓鏡, 照了照自己日漸圓潤的臉龐。
門再一次被人推開了, 胖老板立刻藏起小圓鏡, 臉上掛上了標準的營業微笑。在他的微笑中, 戴著尖頂帽的老人扛著深灰色的帆布麻袋走了進來。
胖老板笑呵呵地說道“老潘來啦, 看來今天的收獲很不錯!
老人神色疲憊地放下麻袋,抬起手捶了捶肩膀,自嘲道“老骨頭了,比不上現在的年輕人!
他的聲音沙啞粗糲, 聲帶似乎被砂紙打磨過,戴著一種大漠黃沙孤煙落日的味道。
胖老板說道“那個孩子向我問過你。”
老兵抬起頭, 他襤褸的衣服、臟亂的頭發、布滿褶皺和老年斑的皮膚讓他周身透出一股行將就木的氣息, 就像一顆即將枯死的樹, 他的眼睛和江月一樣是灰色的,但又有些許的不同。
江月的眼睛是霧氣蒙蒙的灰, 陰冷、邪惡、銳利、神秘、充滿陰霾, 就像垃圾星上空永久不散的鉛云。
這位老人的灰眼睛像淡淡的灰霧,柔和、平靜、有一種麻木和冷淡在里面。
“那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很年輕,很有力量,很有天分。”老兵捂著嘴咳嗽了一陣, 頭上的尖頂帽子隨著他咳嗽的動作歪向一旁, 他伸手按了一下頭上的尖頂帽把它扶正, 將袋子里的東西小心地倒在了柜臺上。
胖老板戴上手套,開始分揀老兵撿來的電子垃圾,結算時他多給了一些錢,叮囑道“去買點藥吧,老這么咳嗽不是辦法。
”
潘布恩搖搖頭“都是老毛病了,繼續耗著吧。”
胖老板搖頭“能耗多久啊,總有油盡燈枯的時候!
“那就耗著吧,把燈油耗光,就是我該熄滅的時候了。”
老兵的神色不起波瀾,眼里甚至帶著一絲不以為然,他看上去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胖老板再一次露出了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有些人沒有生存的執念,生死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件連眉頭都不需要皺一下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老人推開門,破舊的鐵門發出吱嘎一聲,胖老板的目光看向窗外,窗外的風吹動老人破布似的衣衫,像一件襤褸的披風。
胖老板的思緒回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他第一次見到潘布恩的時候天在下雨,后面有人追,他在拼命逃,還沒有這般蒼老的老兵手持一把黑色的長刀出現在他面前。
老兵對他說“孩子,躲在我后面!
他將長刀橫在胸前,猶如神話中不敗的戰神,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現在他們都老了。
店里的鐵門再一次被人推開,一股無法形容的臭味洶涌而至。
就像臭襪子在茅廁里發酵了一個星期后的味道,胖老板第一時間屏住呼吸,微笑著看向來人。
這個人真是無法形容的臟,胖老板早已見過各式各樣的拾荒者,他見過用枯樹皮做草裙的拾荒者,見過頭發長達五米從來不修剪的拾荒者,還見過頭戴絲襪光著腚來他店里打結的拾荒者,但是見到眼前這個人的造型,見多識廣的胖老板還是稍微的震驚了一下。
他穿著一個巨大的藍色垃圾袋,腦袋上戴著一塊柚子皮,他的嘴角和頭發沾滿了灰色的動物毛發,胖老板一眼認出那是老鼠毛。
垃圾場的老鼠非常多,但是所有拾荒者都不會輕易吃它們,因為這里的老鼠攜帶致命菌種,感染之后會得血疫。
胖老板默默地嘔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地退后一步,臉上依舊掛上和藹的微笑“您好,請問您是什么品種的垃圾”
渾身沾滿老鼠毛的拾荒者說道“電子垃圾!
他身上背著一個灰色帆布包,拿掉頭上的柚子皮甩了一下腦袋,頭發和嘴角旁的老鼠毛在空中飛舞,慢悠悠地落在胖老板的金屬柜臺上。
胖老板有點窒息。
這位拾荒者把包袱攤開,里面是一堆染血的電子垃圾。胖老板早已見怪不怪,垃圾場那個地方奉行叢林法則,一直都是弱肉強食,很多賣到這的垃圾都沾著血,胖老板已經數不清自己收過多少這樣的垃圾了。
他戴上了手套,皺眉說道“下次處理的干凈點,我不喜歡喜歡沾血的東西,不吉利,一共325元,下次有貨記得找我。”胖老板習慣性的說了一句。
拾荒者撇撇嘴“沒有下次了,我可不喜歡撿垃圾的游戲。”
他拿著錢走掉了,剛走到門口那里卻突然折返回來,對胖老板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老板,有沒有一個灰色眼睛的像蛇一樣陰冷的寸頭女aha來過這里”
胖老板心中警惕起來,臉上卻笑嘻嘻的“每天來我這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記得那么清楚”
拾荒者笑道“您可真會說笑,那個人很特殊,只要見過她一眼,你就絕對不會忘記她!
“你放心,我沒有惡意,我們倆是走散的朋友,如果她下次來你這,麻煩替我告訴她一聲,就說有個叫張三的人找過她。”
張三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大眾了,胖老板沒說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拾荒者朝他笑了笑,把鈔票揣進兜里吊兒郎當的走了。
小旅館,早晨六點二十分。
江月掀開被子起床,她拉開窗簾,讓垃圾星為數不多的陽光從窗子里照射進來。她貼著玻璃看著外面的街道,又出神地看了眼充滿陰霾的天空。
算一算時間,聯邦軍校已經開學兩個月了,不知道她的室友過得怎么樣。
不知道大一下半年的課程多不多,解剖課上的蟲族是不是更加危險,全息演練里的虛擬小人出招是否更加兇狠,他們是否更加忙碌,慢慢地忘記她。
時間可以沖刷一切,室友們各有各的光輝未來,只有她在垃圾星撿垃圾,即使有一天能夠回到貝塔星,他們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大,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再也不能像過去那般肆意地打鬧。
江月上高中時有一位家境很一般的朋友,江月可以陪著她逛批發市場,把一百塊錢的毛呢裙殺價到三十五買下,也會在周末陪她去菜市場買排骨一起在廚房里做飯。
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有一天出去玩耍兩人撞包。從此之后她們的友誼就慢慢變淡了,江月曾試著挽回過,但是沒有用。
風水輪流轉,現在淪落到撿垃圾的地步,她現在總算理解了那位朋友當年的心情。
以后的日子大概都是這種生活了,如果沒有蟲族找她的麻煩,她或許會過得好一點,每個月拿著千的工資下班路上買個手抓餅,再多加一個蛋。
她揉了揉眼睛,走進僅有一平方米大的洗手間。江月往牙刷上擠了點黃豆大小的牙膏,用牙杯接了水站在洗手池前刷牙。
垃圾星的水都有一股怪味,干凈的水源非常稀少,一般人喝不起沒有怪味的水。
洗漱完畢后江月換上撿垃圾的衣服又跑出去撿電子垃圾了。
飛船開始傾倒電子垃圾,江月依然是最先到達現場的那一個。那位戴著尖頂帽的老人依然是第二個,兩個人隔著電子垃圾對視了一眼,隨后開工。
江月發現老人的速度變慢了,就在他扛起袋子時,他的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周圍撿垃圾的拾荒者像一條條嗅到血腥味的狗,他們的貪婪的眼睛立刻鎖死了老人,就像一群鬣狗看到一只年邁病弱的雄獅。
老人掙扎著扛起袋子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拾荒者的目光黏在他身上,等待他的第二次跌倒。
老人扛著身后的袋子抬起了右腳,他走了三步后再一次跌倒了。這次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麻袋從他的肩頭的跌落,一堆電子垃圾從袋子口里涌了出來。
拾荒者神情激動,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江月握緊了拳頭。
看見老人蹣跚跌倒的樣子,好像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真可惡,垃圾星的這幫垃圾都是不懂得尊老愛幼的垃圾。
江月扛起袋子,抽出了身后的金屬棍,她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給自己壯膽,然后就拎著棍子跑了過去。
一個身軀強壯的拾荒者走過來了,他大著膽子把手伸向了老人的麻袋。
很久以前他也這樣做過,但是被老人的黑色長刀削掉了一根手指。
這一次,老人怕是沒有力氣抽出長刀了,他的手握住袋子口將滿滿當當的袋子拎了起來,心中思考著是踩斷還是砍斷老人的手指,哪一種的痛苦更強烈一些呢。
他的臉上還帶著小人得志后的笑容,突然一道勁風襲來,沉重的灰色金屬棍斬向了他拎著袋子的手臂。
他只來得及看到風似的灰色影子,當他耳邊響起骨頭碎裂的聲音時,他才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他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手臂軟噠噠的垂下來。
這個拾荒者驚恐地抬起頭,看到了垃圾場最近崛起的新秀那個灰色眼睛的女aha
心有不甘的拾荒者退后兩步,驚恐之余捂住手臂色厲內荏地罵道“少多管閑事”
江月拎起老人的麻袋,把手里的金屬棍橫在胸前,冷冷地說道“我樂意,不服氣的話就動手吧,少和我廢話!
對電子垃圾垂涎三尺的拾荒者們竊竊私語。
“我們一起上,她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總不能抗住所有人的圍攻”
“沒錯,先解決她,我早看她不順眼了!
“沒錯,趁他病要他命,把這個老頭和這個女aha一起解決,他們撿走了那么多好東西,只留一些殘羹剩飯,好日子也該倒頭了。”
圍過來的有數百人之多,江月手心冒汗,心知與這些人單打獨斗實在不可取,她隱隱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和不合時宜的正義感。
英雄不好當啊。
但是她確實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她看著緩緩逼近的拾荒者們,把金屬棍在手里轉了個圈。
這么多個人實在大不多,如果手里有一把熱熔刀就好了,金屬棍這樣的冷兵器發揮的威力實在非常的有限。
不行,得像個辦法才行。
于是她當著這些拾荒者的面舉起了金屬棍,一手握住一頭緩緩將它掰彎。
拾荒者們漸漸逼近的腳步停住了,江月趁熱打鐵,冷著臉高聲說道“我沒有辦法對抗你們所有人,但是誰第一個沖過來,我就把誰的腦殼打碎讓他的腦漿流出來,這件事情我有相當把握”
她又把彎了的金屬棍緩緩掰直。
這屬實有點費勁,因為這個金屬棍非常的粗,直徑有五厘米。
她還得做出一副輕輕松松毫不費力的模樣。
左手腕有些脫力。
不能被別人發現。
于是江月迅速用右手握住金屬棍,像武俠電影里手持神劍的大俠一樣將金屬一揮,硬生生凹出了絕世高手的絕世風采。
見威懾有效,江月松開了后背上的袋子,狠狠一腳把袋子朝著人群踢過去,里面的電子元件頓時天女散花似的飛了出來。
一群拾荒者顧不得江月。立刻哄搶起來。
江月轉身,對著地上的老人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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