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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問至


  祁念一朝著人群中正在默誦經文的女佛修走去。

  “云心大師,  可否借一步說話?”

  云心對她的到來并不意外,她手中掐著念珠,微微頷首。

  兩人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云中城真正的樣子展現在他們面前,  在堪比仙境的秘境之中,  所有人不是在收集天材地寶,  就是在瘋狂修煉,  并沒有人在意她們兩人在說些什么。

  云心聲音平緩:“你是要問關于摩羅的事,  對吧?”

  祁念一:“進入云中城之前,  我去了一趟感業寺,  空燈大師只告訴我,大師兄他沒有生父,其他更多的就沒有說了,那時我還不知道,  他的身世原來是這樣。”

  云心有些訝異,驚訝于她還去找過住持。

  但轉念想起她聽聞過的這位神劍劍主的行事風格,又覺得并不奇怪。

  祁念一抬眸:“方便告知我那件事的后續嗎?您當年應該是選擇殺死他對吧,  為何他還是出生了?”

  云心嘆息一聲:“沒什么不能說的。”

  她斂眸,輕聲道:“當年,  我確實下了殺手。”

  那一掌匯聚了她這個見龍門修士的全部力量,她沒想過那個孩子能在這一掌中生還,甚至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他在我腹中,明明還沒有出生,  卻像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  我能感受到,  他當時很悲傷。在我的掌風襲來時,  冥冥中有某種力量阻止了我,  化解了我的攻勢。”

  云心眼神清澈如鏡湖,光看她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看待這個孩子:

  “后來我還用過很多方法,佛門的金剛咒,大光明訣齊上,沒有用;挨了寺中的棍法,亦沒有用,最后甚至用上了凡人所用的打胎藥,也都沒有什么效果。”

  “那個孩子的生命力頑強到,似乎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降生。那時,寺中乃至佛國都彌漫著悲痛和絕望的氛圍。”

  云心回憶起那段往事,眼神悠遠。

  “正好那幾年,佛國遭遇了難得一見的大災,瘟疫橫行,所有人的情緒都被繃緊到了極點,最后,全都發泄到了那個孩子身上。他們在感業寺外請愿,一拜就是好幾天不曾離開,甚至饑渴難忍到昏倒,也要堅持守在寺外,請求感業寺處死那個孩子。”

  “后來,他們親眼看著我遭受寺中的棍刑,經天雷降身后,仍是無法殺死他,這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當時佛國的人們都認為,這是惡鬼的力量在阻止我們殺死他,這代表了惡鬼必定現世,一定會來為禍人間。”

  祁念一安靜地聽著,偶爾問上一句:“后來呢?”

  “他出生那天,寺中的僧人嚴陣以待,七十二金剛手持棍棒守衛在一旁,我在雷光陣中生下了他。”

  云心低聲說:“起初,人們都非常恐懼他,甚至包括寺中的僧人也是同樣。生下他之后,我看了一眼,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她用手掌比劃給祁念一看:“令萬人懼怕的惡鬼摩羅降生時,也和尋常的人類孩子沒有區別,只有這么點大,皮膚很紅,皺巴巴的,幾天之后就生的好看些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哭過,一直都沒有。”

  “見他沒有哭,大家起初還有些興奮,覺得這可能是個死胎,后來探脈卻發現,他生命力很強,聲音也沒有問題,他只是……不愿哭。”

  這聽上去是個很長的故事,祁念一直接席地而坐,掏出一個有些舊的酒壺:“佛修不飲酒,我就不邀請您了。”

  云心也在她身旁盤腿坐下:“他出生后一直被關押在密室的雷光陣中,集全寺之力,誦經七七四十九天,驅散他身上所有的惡念。

  他三歲之前,沒有離開過密室一天,每天都要接受天雷之罰,寺中大能輪流去授他佛法,引他走入正途。”

  祁念一眼神微動。

  難怪從未見大師兄看過佛經,甚至能感受到他不喜歡佛法,卻對佛法知之甚深。

  “其實之后他過得如何,我也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他出生后我就不被允許見他了。”云心嘆息一聲,又道,“寺中覺得既然殺不了他,不如就將他這樣關起來,由感業寺終身看守,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后來很長時間,寺里也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祁念一看著她:“后面出現了什么變故?他為何會一個人逃出去?”

  云心深深閉眼:“那時佛國適逢大災,感業寺許多僧人都在佛國各處救災,寺中缺少人手,災后又出現一場大雪,讓無數人受難。后來不知為何,佛國中又興起了是他帶來這場大災的傳言。

  情急之下,有很多凡人直接闖入寺中,企圖將他劫走,寺中留守的僧人本就不多,也不會傷害凡人,混亂之中,他趁著人們打破了密室結界的機會,逃走了。”

  云心閉著眼,輕念一句佛號后才道:“他逃走之后,寺中僧人盡出,在佛國境內四處尋他,在我們找到他之前,他在琉璃壇被人發現了。

  群情激奮之下,人們要將他施以火刑,卻發現,火刑只能給他帶來痛苦,卻并不能徹底殺死他,這令眾人更加懼怕,他們覺得,他是個怪物。

  那時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陷入一種奇特的瘋狂之中,住持害怕人們失去理智之下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就將他送往了羅剎天。”

  云心看她一眼:“羅剎天是什么地方,你應該知道,我就不多說了。”

  “再后來——”

  祁念一打斷她:“再往后的事情,我知道了。”

  在被送往羅剎天的途中,大師兄遇到在感業寺暫住的云野,云野贈他一道劍氣后以身祭劍,隨后趕來的師尊循著云野留下的劍氣找到了大師兄,將他帶回滄寰。

  佛國少了一個摩羅,隕星峰多了一個開山大弟子。

  祁念一微微躬身,向云心道謝:“多謝云心大師為我解惑。”

  云心搖頭,見她準備就這么離開,有些驚訝:“你不打算問我,這次選了什么?”

  祁念一想了想,說道:“不重要了吧。”

  比起當年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而言,現在再一次的選擇,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大師兄,都不重要了。

  “再說了,這個問題,本就沒有正確答案。”祁念一回頭,“若大師這三百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便恭喜大師,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要說了。”

  云心望著她的背影,素來平淡寡沉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祁念一和云心談完后,發現他們出現的地方,已經沒什么人了,只有原先的幾個同伴還在原地等她。

  見她過來,蕭瑤游也沒問她找云心大師說了些什么,而是道:“這里應該就是云中城里面真實的樣子,這里靈氣充裕堪比蓬萊仙池,是個修煉的好地方,趁著白澤的第三問還沒有出現,大家決定先在此處修煉一段時間。”

  畢竟她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實力。

  “剛才有人御空從上方看了一眼,此境十分遼闊,能趕得上東洲一半的大小,入秘境者不足兩百,大家決定分散而行,互不干擾。”蕭瑤游說完,最后問道,“我們去哪?”

  祁念一展開天眼,捕捉到了此境之中靈氣的流動,確定了靈氣最濃郁的方向,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東北角上。

  那里不止靈氣濃郁,還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慕晚輕嗅了下:“那邊應該有不少靈植。”

  正應了祁念一所想。

  一行人向著東北角的方向御空而去。

  祁念一注意到身后宋之航和冉灼兩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應該是看到了自家先祖弒神的那一幕之后,刺激還沒有平復過來,就知曉了另外一個噩耗——深淵的出現也是他們的先祖引起的——而后就更加頹喪了。

  御空飛行半天后,他們在東北角落地,果然感受到了此處非同尋常的靈氣濃度。

  云野突然出聲:“這樣的靈氣濃度,應該不會是自然形成的,這里要么有什么洞天福地,要么就是即將有稀世珍寶現世。”

  東北角是一片茂密的叢林,前面不遠處傳來巨大的水流聲,他們順著水流的方向走過去,發現穿過叢林,竟有一汪純凈澄澈的湖泊,湖泊上方是垂落的瀑布,瀑布絕崖之上,生著各色靈植和藥材。

  祁念一探尋一番,竟然在其中看見了一朵看上去形狀特異的花。

  這朵花生得格外大些,花莖是純白色,包裹著它的最外層花瓣是漸變的湛藍色,莖上無葉,只有一朵待放的花苞。

  臨行前,大師兄給她看過圖紙,她能確定,這正是她要找的無垢花。

  ——“每個秘境之中,只會生長一朵無垢花,它生長在秘境之中靈氣最味濃郁的地方,只有秘境主人的元神才能將這朵花澆灌開,在秘境主人的元神出現前,這朵花都不可能盛開。”

  她見到的,果然就是花苞。

  和大師兄所說一般無二。

  祁念一回望過去,他們這一行人,除了最初進入的六人外,還有后面碰頭的三十多個南境人,全都跟在她身后。

  “在第三問出現之前,我們就先在這里修煉吧。”

  她輕聲對慕晚道:“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間。”

  慕晚了然:“放心,我會守好這里的。”

  言罷,慕晚伸手在祁念一肩膀上輕錘了一下:“別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祁念一沖她輕笑了下,而后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徑直御劍而起,向著瀑布飛去,最后直接沒入瀑布之中。

  瀑布之后,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山洞,被一席水簾隔絕,略顯清凈。

  祁念一將神劍平持,盤腿坐下。

  此次心有所感,她的劍,或許能更進一步了。

  ……

  云中城內終于迎來一段略顯平和的時間,但此時,秘境之外卻風起云涌起來。

  知道此時琉璃壇應該是人滿為患,宮凌洲直接繞過了琉璃壇,避開沙漠中的路標,憑著自己的方向感在茫茫大漠中前進。

  如果換做旁人,很有可能會在這變幻無常的沙漠之中迷失方向。

  但從魔域到佛國再到滄寰的這條路,多年來他走了無數遍,哪怕是閉著眼睛,也絕不會迷失在沙漠之中。

  過了佛國的境地后,大漠中的風沙就帶上了些怒氣,仿佛就連黃沙都要兇悍不少。

  魔域的入口,隱藏在大陸最北端的雪山之中,從高空向下望,像是一張露出尖齒獠牙的巨獸之口,人進入其中,仿佛被被這只巨獸吞入腹中一般。

  宮凌洲每次進入前,都會腹誹一番。

  “父親的審美,這么多年了也不見變過,還是這么差勁。”

  他進入魔域后,就收起了平日里在滄寰那副所有表情都寫在臉上的樣子,眼神沉靜下來。

  魔域中的眾人魔修們對他并不熱絡。

  只有上次深淵之戰時,宮凌洲被迫臨時帶人去馳援,才讓他在魔域中露了一把臉。

  魔域是個把強者為尊四個字刻骨入髓的地方,宮凌洲初入見龍門的修為,在普通的魔修之中算是不錯,但放到高手如云的魔宮之中,仍是不夠看。

  他一路奔向魔宮,發現今日的魔宮氣氛有些沉重。

  平日里幾乎從不碰頭,早兩百年開始就已經明里暗里掐得你死我活的魔宮大皇子和二皇子竟然同時出現,讓宮凌洲驚訝不已。

  他沒有把這份驚訝表現出來。

  他和這兩個哥哥并不熟悉,這兩人本就比他大了一兩百歲,他十幾歲時就去往滄寰,那時他這兩位兄長正斗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功夫理會這個十幾歲的毛孩子。

  算起來,他跟大師兄二師兄相處的時間,比和這兩個兄長相處的時間要長得多。

  哪怕他們為爭奪魔尊之位成天斗來斗去,也沒把宮凌洲這個半魔放在眼里過,如此一來,反倒讓宮凌洲成了這魔宮里最瀟灑最來去自如的人。

  “這么著急喚我回來,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宮漾眉頭緊皺,額間的魔紋順著他皺眉的動作被擠出一個怪異的圖案。

  “父親前些日子離宮了。”

  宮凌洲:“這話稀奇,雖說我們魔族答應了人類,不擅自離開魔域,但父親他老人家難道不是從來都在大陸上自由來去的嗎,這有什么好慌張的。”

  二皇子宮瀚瞧著更具邪氣,他嘴角撇著,語氣不太好:“老頭離宮前,魔域內部發生了一次大的動蕩,他不見了之后我們才發現,宮中秘寶不見了。”

  宮凌洲一驚:“是那個靠近就會讓人被惡念迷惑的東西?”

  大皇子沉默點頭。

  “父親應該被那東西迷惑,帶著它離開了,如今不知道他的狀態。”二皇子道,“多年前父親曾叮囑我們,決不能讓那東西靠近感業寺和深淵。”

  宮凌洲臉色微沉:“知道父親現在在何處嗎?”

  “琉璃壇,云中城。”

  這天,就連原本祥和寧靜的隕星峰也接到了一封來信。

  晏懷風原本還興致勃勃地在后山挖了一堆春筍,研究著要如何用春筍做一些新菜,就接到了這封來信。

  信的封口處落的是神機的號令,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溫淮瑜低頭交代了一句:“忘憂,別抓咪咪的尾巴。”

  然后頭也不抬道:“神機三月一輪休,今年你才休息了不到一個月,如今又要走了。”

  晏懷風看完這封信的內容,一顆心沉了下來,他沒有告訴溫淮瑜深淵發生了什么,只是說道:“這次離開的時間可能會長一點,看看到時候能不能和念一一道回來。”

  說著,就進屋去收拾要用的東西。

  其實也沒太多,他日常要用的東西神機全都有,帶上芥子囊就能直接走人。

  溫淮瑜靠在門邊,從寬大的絳色袖擺中拿出一連好幾個小瓶,遞給晏懷風:“效用和用量都貼在瓶身上了。”

  隕星峰上上下下,早已經習慣了被溫淮瑜送離山門,再在歸來之時,看見山門處那個熟悉的身影過來接他們。

  經年如此,不曾變化。

  望著晏懷風匆匆離去的背影,溫淮瑜雙目輕斂,纖長的睫羽在眼下落成一道陰影。

  晏懷風趕到神機時,愕然發現,靈虛子、劍尊、道尊、明家的老太爺全都在場。

  除了玉華清之外,大陸上的幾個千秋歲大能,竟再次到齊了。

  靈虛子眼風淡掃,不陰不陽道:“真是奇了,提出要探查此事的是玉盟主,到了這種時候,他本人竟不曾到場。”

  莊鈞有些尷尬,卻仍是強撐著說:“盟主修煉到了緊要關頭,耽誤不得,遂派我前來,此次商議之事,在下也知曉一二。”

  靈虛子嗤笑一聲:“我看是忙著搶奪機緣吧。”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讓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都是千秋歲的人了,還在秘境中跟小輩們爭搶機緣,我看你們玉盟主近年來,確實有些不太清醒。”

  相比靈虛子的心直口快,道尊就要溫和得多,他開口打圓場:“好了,說正事吧。”

  晏懷風落座后,打開一個袖珍小葫蘆,從葫蘆口飄散出一個靈體,晏懷風看見之后,愣神一瞬:“這是上次深淵之戰時,您帶走的那個靈魂。”

  明老太爺嘆息一聲:“不瞞各位,我將家中先祖帶回去之后,用了各種方法溫養靈魂,他才慢慢清醒過來。”

  “這本是好事,但他清醒之后沒多久,很快又陷入先前那種意識無法自控的狀態。”

  明老太爺:“道尊和感業寺的空燈大師最擅靈魂之術,我托他們施術查看一番后才知道,我家先祖雖然靈體離開了深淵,但實則還是在深淵的控制之中未曾逃離。

  只有在靈體靠近感業寺時,他才會恢復清醒。”

  “今日老朽喚諸位前來,是想提醒各位,如此情況,只怕不是個例,他日深淵若再有異動時,出現同我們為敵的,是我等先前的道友、親人甚至師長,我等又該如何應對?”

  明老太爺聲音比他的身型還要滄桑:“被深淵吸收的,都是曾為大陸浴血奮戰的前輩,我們能下得了手嗎?就算是下得了手,我們能徹底斬殺他們的靈魂嗎?”

  只是肉.身消亡,若靈魂重獲自由,至少還能轉世為人。

  但若靈魂都被消滅,他們就徹底從這世上消失,再無痕跡了。

  他們能對那些在深淵奮戰犧牲的前輩們做出這種事嗎?

  此言一出,在場哪怕是千秋歲的大能,也都陷入沉默。

  ……

  “云中城不愧是神明遺留的秘境。”

  蕭瑤游從修煉中抽身醒來,輕嘆道:“在這里修煉一天,收獲比在蓬萊仙池修煉一個月還要大得多。”

  她如今已經是元嬰境巔峰,只差渡劫就能一步躍龍門。

  在場很多人都有這個感覺。

  慕晚同樣結束了修煉,她持刀站在鏡湖邊,望向湖另一頭瀑布的方向。

  “不知道她閉關得如何了。”

  蕭瑤游舒展了身體,安慰道:“別擔心了,每當她說她要閉關的時候,我就覺得該擔心的是她的敵人。”

  慕晚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失笑道:“還真是。”

  但她們都清楚,這次不一樣。

  這次念一的敵人,是那位仙盟之主,修為已至千秋歲。

  而對方手中,還握有她一個致命的把柄。

  搖光頭疼道:“我們究竟在這里待了多久?為什么最后的第三問遲遲不來?”

  修行無寒暑。

  對于修士而言,閉關沉浸到修煉之中,再出關時已是十幾年后的情況比比皆是。

  但這次卻不同,他們身處秘境之中,還有尚未出現的第三問懸在脖頸上,總令人忍不住擔憂。

  慕晚沉聲道:“如果這里和外界時間一致的話,我們在這里待了二十三天。”

  搖光驚訝道:“你怎么這么清楚。”

  慕晚下巴輕點:“你身后那棵樹上有刻痕,每日出日落一次,我都有記錄。”

  如此細致周全,讓搖光驚嘆不已。

  蕭瑤游則是望著瀑布絕崖邊各處的靈植,拉著慕晚問:“小晚,你說這些如果都拿出去賣的話,能賣多少錢?”

  慕晚一時無言,誠懇道:“這些靈植都是稀世珍寶,像那個寒冰龍竹,和玄葉草配合制成丹藥,可以讓修習寒水和玄水類功法的修士修為提高至少兩個小境界,還可以提煉根骨——”

  話音未落,搖光眼睛一亮:“那豈不是正適合我。”

  慕晚:“鏡湖中那朵三瓣紅葉包裹著金蓮的靈植,名喚無相天蕊,若火靈根的修士能扛住它烈焰灼心的反噬效果,那服用之后,則再也不用懼怕各種烈火灼燒。”

  “最珍貴的還是絕崖正中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無垢花。只有仙人或神明留下的秘境中才會生長,每個秘境中僅此一朵,據說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但效果究竟如何,我亦不知,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無垢花。”

  說話間,三人眉頭都是一皺。

  眼鋒交錯間,同時進入戰斗狀態。

  搖光厲呵一聲:“敵襲!”

  南境所有人都在她們身側結陣。

  這群人全都是從南境的血脈者大軍中抽出來的精銳,在南境本就已經訓練了很長時間,彼此之間默契非凡,戰斗時尤其如此。

  人未到,風先至。

  林間風驚鳥獸,一股強橫無比的靈壓在鏡湖邊蔓延開。

  原本和諧的修煉氣氛被破壞掉,極煞風景。

  但眼下,眾人已經顧不上許多,甫一出手,就是最強的招數。

  三十多人齊出,也奈何不了那人半分。

  慕晚心中有所了悟,刀鋒騰轉,竟轉身向著身后的鏡湖和瀑布出狠狠斬出一刀。

  蒼煙落照之下,湖面迷霧漸起。

  “知道自己得不到,就要毀掉不成?”林中傳來敵人的聲音,透露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如此心性,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慕晚冷聲道:“我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但玉盟主堂堂仙盟之主,偷襲后輩,大亂后輩修行,行事又有多光明正大?”

  玉華清不知道她是在提醒瀑布之后的那個人。

  他淡瞥慕晚一眼,完全沒把這樣的螻蟻放在眼里。

  他袖風一掃,所有人都被擊飛出去,慕晚狠狠撞在瀑布邊的峭壁之上,砸在凸出的巖石上,口吐鮮血。

  玉華清沒理會她們,而是騰空而起,向著峭壁上那朵尚未開放的無垢花飛去。

  慕晚心下一沉。

  那是念一在找的東西。

  不能讓玉華清就這么帶走。

  她反手持刀,在峭壁上劃出深深的刻痕,而后踩在刀刃上翻身滕旋,刀鋒拔地而起,冷厲刀芒誓要在玉華清動手前,先一步將無垢花生長的那一角巖石斬下。

  玉華清面露冷色,手中一把長劍出鞘,向著慕晚而來。

  岸邊妙音一驚,扯下面紗后厲聲呵道:“退!”

  她的聲音似乎帶著某種天地之力,就連玉華清這種千秋歲的大能都無法完全抵抗,被她阻攔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就這一瞬間的功法,給慕晚爭取到了反應的時間。

  她腰身一折,劍風擦著她的左臉飛馳而過,削下她的半縷青絲。

  玉華清卻沒再追著慕晚不放,而是轉身,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妙音。

  他聽說過九轉音闕有個女修,身懷箴言神通,出口即可成真。

  但到底不過是個小重山境界的小輩,哪怕身懷神通,也越不過境界的差距,他并沒有太過在意。

  沒想到她的神通力,竟然真的能夠影響到他。

  玉華清眼中生出一絲忌憚。

  在他意識不到的時候,大陸上越來越多年輕的修士嶄露鋒芒了。

  如果他沒看錯,這神通力,應該來自白澤。

  又是一個身懷白澤神通的人。

  他不緊不慢地提劍。

  在此之前,甚至無人知曉,大名鼎鼎的仙盟盟主,竟然是個劍修。

  玉華清手中握著一柄玄色長劍,劍身烏沉無光,反映出冷淡的血光,叫人不住地心驚。

  他抬手隨意一揮,鏡湖周圍的所有生靈全都作鳥獸散。

  他強大的靈壓制住眾人不得動彈,唯有劍光精準地斬向妙音。

  慕晚瞳孔猛地一縮。

  四周都是倒地不起的人,沒有人有能力去救妙音。

  妙音臉色極沉,她騰空而起,連退好幾步,卻又冷靜到了極致,面對千秋歲修士的攻擊,迅速給予了最正確的回應:“疾馳。”

  “靈障。”

  “停滯!”

  神通力使用過渡,妙音面若金紙,嘴角溢出鮮血。

  玉華清的劍勢受阻后,不過片刻,立刻更加兇猛地向她斬去。

  慕晚厲聲道:“你不就是要無垢花嗎,來取便是,無人阻你!”

  玉華清嘴角輕輕一挑。

  妙音將玉華清眼底的殺意看得清清楚楚。

  或許他剛才只是想奪無垢花,但現在,他是真心想要殺了她。

  不知緣由。

  妙音雙手在背后掐訣,知道此時無力回天,嘴里開始默念一種無人聽過的法訣。

  玉華清看著她垂死掙扎的模樣,眉峰一挑:“沒有用的。”

  身懷白澤神通力的人,是他這個秘境中,最大的競爭者。

  除掉這個女修,就只剩下明家的小輩,魔域的老家伙……和那個棘手的刺頭了。

  妙音牙關緊咬,眼看著玉華清的劍即將穿透自己的胸口,嘴里默念的詛咒到一半時,突然看到一道輕靈迅疾的劍光飛馳。

  這劍光正好打在玉華清的劍上,將他的劍打得歪過去。

  而后,瀑布之后,接連三劍使出,一劍狠于一劍,在玉華清和妙音之間的地面斬開一道巨大的裂痕。

  千鈞一發之際,妙音感覺到自己被什么柔軟又鋒利的東西卷起,帶到了鏡湖的另一端。

  熟悉的聲音響起。

  祁念一提著劍,從瀑布之后邁步而出:“真巧,每次領悟了新的劍招時,總有人來送上門來給我試劍。”

  她從絕崖之上,俯看地面的玉華清:“玉盟主,一段時間不見,您更加無恥了。”

  玉華清看著眼前的劍修。

  進入秘境不過二十多天,她比先前又強了不少。

  并不是來自修為和境界的提升,而是在于她的劍。

  分明她的境界和他相差甚遠,但和她持劍相對時,他心中竟生出一絲恐懼。

  他會因為她的劍而感到戰栗。

  她的修為尚不能及,但她的劍道,卻已經在他之上了。

  這是玉華清無論如何也不愿承認的事情。

  祁念一身側凝聚著驚天的劍勢,甚至讓周圍的空間都有一絲扭曲。

  見龍門修士雖然能夠稍微使用空間之力,卻也做不到向她這樣可怕到可以直接撕裂空間。

  從旁看去,她周身的劍勢似乎凝聚成一條水墨色的游龍,圍繞在她身側不曾離散。

  玉華清劍鋒一抖,先毫不留情地用靈壓占領先機,卻沒想到,從她身后出現一道更加強大的靈壓和他相抗。

  玉華清驚訝望過去,看見祁念一身邊,憑空出現一個人影。

  那人長發用烏木冠半束,余下一半零散的披在身后,一派風流瀟灑,玄色的寬袍當風,尤顯飄逸,似笑非笑地沖他擺擺手:“呦,這不是小玉嘛。”

  小玉這兩個字直接將玉華清震住了。

  他想不起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

  祁念一動作一頓,看了看云野,又看看玉華清,這才反應過來。

  云野千秋歲時三十六歲,那時玉華清不過十幾歲,才剛結丹。

  和云野一比,玉華清確實是個小輩來著。

  玉華清眼中蘊著風暴,他不記得大陸上何時還有這樣一個千秋歲修士,卻知道,自己暫時動不了這丫頭了。

  三人僵持之際,突然感覺到秘境中的天色暗了下來。

  幾乎瞬息之間,天雷的陰云就已經降臨在云中城里。

  分散到各處修煉的人們同時被驚醒,不解地看著天空。

  整個云中城轉眼之間已經完全呈現出一派黑云壓城之感。

  濃厚的黑云之中,祁念一隱約聽到了雷動之聲。

  她擰著眉,天眼亮起,打量著云層,卻震撼地看到了如有毀天滅地之勢的雷云滾滾,那天雷的陣勢,比之萬人同時渡天劫還要可怕。

  如果就這樣劈下來,或許整個云中城都會不復存在。

  人們驚懼不已。

  通常,天劫一般都不會穿透秘境的。

  要在秘境中渡劫,除非渡劫之人的雷劫威力非同尋常。

  但現在,他們已經無心計較究竟是不是有人引起的這天劫。

  因為相比起天劫,這次的陣勢,更像是天災。

  下一秒,所有人的意識之中再度出現了白澤的聲音。

  ——“這是你們要面對的最后一個考驗。”

  已經有不少人看著這可怕的劫云,開始在心里打退堂鼓了。

  ——“這就是飛升前會出現的九天玄雷,渡過此劫,則天門大開。

  這是爾等要以神明之力飛升的唯一渠道,也是唯一的機會。

  第三問有性命之憂,可以自行選擇放棄。

  但若擋不住這九天玄雷,天劫也不會結束,而是會穿透云中城,直接落在外面的世界之中。”

  祁念一腦中嗡的一聲。

  直接落在外面的世界。

  那不就是琉璃壇。

  不,看這布滿整個天空的九天玄雷,會受影響的不光只是琉璃壇,整個漠北涼州,甚至更多人都會天雷加身。

  她如論如何都想不到,白澤的第三問,會是這樣可怕的考驗。

  難怪先前兩問分明只是問心,并無危險,但以往云中城出現時,存活率卻那么低。

  原來所有的兇險,都在這最后的第三問中。

  天雷并沒有給云中城里的人們留下任何猶豫的時間。

  雷云兀自悶響片刻后,第一道天雷就已經狠狠地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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