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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人


  深淵上空,  風聲呼嘯。

  伴隨著影影幢幢的鬼影,成千上萬的靈魂在深淵上空發出空洞的尖嘯,和魑魅魍魎一同撲向他們曾經的人類同伴。

  這亦是神機成立至今,  士氣最為低沉的一次。

  神機密令已經發出去,  和上次不同的在于,  這次接到密令趕赴深淵的人,  除了戰意,  心中更添了幾分驚慌。

  他們不知道,  為什么深淵爆發的頻率加快了這么多,  也無人知曉這個橫亙在大陸上的隱患,  哪天會徹底失去控制,真正地完全吞沒他們賴以為生的大陸。

  兩個大乘境大能加入戰局,算得上極大地挽回了頹勢。

  葉熹微不是只身一人前來的。

  她還帶上了落英神殿的諸多高手。

  南境避世多年,和出現在深淵上空的這群靈魂都沒有同袍之誼,  動手起來便不會像神機眾人一樣束手束腳。

  葉熹微冷聲道:“都已經修行到這個程度了,還沒想明白嗎!”

  “已經被污染的靈魂,就再也不是你們曾經并肩作戰的同伴,  而是想要將你置于死地的敵人,是深淵之物!”她薄唇緊抿,  說出的話堪比凜冬風刀,直剜人心。

  “他們曾經為了保護這片大陸付出了一切,如果不想讓他們曾經的努力白費,就給我清醒過來!”

  神機眾人深深閉眼,  擦干眼眶的淚痕,  偏過頭去,  不愿再看同袍揮刃相向的一幕。

  晏懷風牙關緊咬,  高舉神機的旗幟,  聲音嘹亮,響徹天際:“動手!”

  在深淵中犧牲最多的,就是神機的戰士。

  旁人的感觸或許不那么深刻,但神機們每揮動一次手中的兵刃,斬向的都是他們曾經的伙伴。

  他們都清楚,這次靈魂消失之后,那些人就徹底魂飛魄散,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半點痕跡了。

  深淵底下,濃烈的黑霧滾滾,像是有人發出了笑聲,在嘲笑天真的人類企圖反抗天意。

  神機之中,有好幾個年長的修士先崩潰了。

  “為什么是我們,為什么我們要承受這一切!”他絕望道,“這是老天給我們的懲罰嗎?”

  同袍互相為敵,讓曾經為大陸戰斗過的英雄成為深淵的幫兇,最后逼迫他們靈魂徹底消亡。

  神機令下,越來越多的人趕赴到深淵邊,但戰局卻沒有得到緩解。

  深淵中仿佛有一雙鬼手在無聲攪動這一切,對方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無比肯定這會讓這群人類束手束腳,從而敗下陣來。

  那些曾經被吞噬的靈魂們甚至還保留著他們曾經的一部分能力,在這個四處都是各大宗門修士的戰場上,四處都在發生同門相殘的殘局。

  不僅他們,隨之趕來的仙盟也看到了很多過去的同伴。

  上陽門的陣法師補上了神機陣法師的空缺,艱難地將深淵之外的結界維持著,卻感受到深淵和他們為敵的那邊,傳來熟悉的功法運轉的感覺。

  七疏真人原本帶隊重新結陣,卻在看到前方一個身影時,愣住了。

  “師叔…”

  來自深淵的萬千靈魂中,有一股強大的陣法師力量在和他們相抗衡。

  在無聲中削弱了陣法的力量。

  晏懷風臉色瞬間變了。

  “結界最開始就是聯合了上陽門的眾多陣法師打造的,那些靈魂知道結界的弱點!”

  眾人驚駭之下立刻回援,但仍是晚了一步,結界從上空開始消融。

  所有人親眼看到已經庇佑了他們數百年的結界被一寸寸瓦解。

  原本趴在結界上撕咬的魑魅魍魎們更加興奮,紛紛沖向結界已經消失的出口處,而后被隨后趕上來的人洗凈。

  晏懷風和另外幾個神機成員眼神冷厲,用肉身堵在那個缺口處,厲聲道:“現在重新造一個結界!”

  上陽門的人崩潰道:“根本來不及啊,深淵這么大,哪怕我們上陽門所有人都上了,也做不到用結界將深淵完全重新包圍!”

  說話間,一個靈魂凌厲的刀鋒破開晏懷風的護體靈障,在他身上留下三道深刻入骨的傷痕。

  晏懷風頭也不回道:“只管做便是。”

  “無論多久,這個缺口我們一定守住。”

  七疏真人怒吼道:“用人去頂,你們會死的!”

  “我們各有各的戰場。”晏懷風根本來不及處理傷口,重新運轉起功法,眼神如淬光的堅冰,冷硬而堅定,“結界由你們負責,這里…就交給我們了。”

  越來越多的人自發頂在缺口處,但這樣平白消耗人力,實在太難挽回局面了。

  迷霧之中,一雙鬼手悄然探出,即將撕裂深淵結界之時,被清泠的劍光一劍斬斷。

  祁念一兩指在非白劍身輕擦,劍身纏繞著水墨游龍,游龍在她身邊翻轉片刻,立刻飛騰向上,在半空中猛地擺尾,劍氣就仿佛一道劍骨的屏障,將登天梯四周都包圍起來。

  她掌下雷光彌漫,金瞳泛著冷光,準確地找到了登天梯上的缺口,怒斬而下。

  登天梯在水墨游龍的撕咬下發出驚人的震顫,登天梯上的魑魅魍魎被一劍斬盡。

  陣法師們重新造結界的速度追不上結界消融的速度,深淵上空結界的缺口越來越大,哪怕已經有無數人直接沖上去用身體堵住缺口,將深淵之物們圍死在結界之中。

  一個又一個同伴在深淵之物的撕咬中遍體鱗傷。

  “這樣不行。”

  祁念一舉目四望,只能看到一片慘狀。

  要怎么辦,她現在能做什么?

  深淵突如其來的攻擊太過突然,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絕望之情在深淵彌漫,吸收了這樣的力量之后,深淵中那些靈魂仿佛更加壯大了,攻勢又猛烈了起來。

  祁念一深深喘息,握劍的姿勢向前進了半寸,變換了一種握劍姿態,抬手一記無鋒重劍斬下,在登天梯上又落下一道深刻的裂痕。

  但也只是裂痕而已。

  以她現在的修為,還是無法斬斷登天梯。

  所有的力量全都灌注到右手,祁念一心情無比沉靜,讓人看不出她現在要做什么瘋狂的事情。

  除了云野。

  他們心神相連,在祁念一作出決定那一刻,他就已經感受到了。

  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從劍中現身,靈體的虛影壯大了不少,覆蓋在祁念一身后,像是一個牢牢守護著的影子。

  他的手覆蓋上祁念一的手臂,大陸千載以來最強的鑄劍師和他以生命鑄造的劍,在新一代最強的劍修手中,力量已經毫無疑問地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一刻,他們兩人已經完完全全靈魂相通。

  心意和劍意,悉數匯聚到一起。

  在云野靈力的加持下,祁念一的修為在迅速攀登。

  戰況激烈,所有人都在浴血奮戰,沒有人意識到祁念一現在要做什么,只有不遠處的晏懷風不知為何,心臟漏跳一拍。

  他猝然回望,看見祁念一欲斬下的那一劍時,悲痛怒吼:“不要——”

  他的聲音痛到幾乎失聲,飛速強大起來的劍光攀升,在即將攀登到頂峰的時候,從旁伸出一只手,將祁念一的眉心輕輕一點。

  那雙手潔凈無瑕,泛著冷淡的素白色,完美到沒有任何缺漏,只是泛著寒氣。

  祁念一只覺得剛才自己蓄滿的劍勢在這一指下仿佛漏了氣,突然就弱了下來。

  她怔然抬頭,看著阻攔了自己的人。

  葉熹微眉頭微皺:“找死?”

  祁念一啞然道:“也不算。”

  強行提升境界,她能保證自己不會死,只是可能會受重傷。

  帶來一些她可能無法承受的后果。

  葉熹微沒再多說,眼神多了些無奈,仗著身高優勢,反手拎著祁念一的衣領將她遠遠一扔,扔到了神機前站的高臺之上。

  “現在還輪不到一個二十歲的小孩兒來逞英雄。”

  葉熹微冷淡地注視著深淵下方陰詭的人影,眼神沉靜無光。

  停頓片刻,她自語道:“就算是還了你救我的人情。”

  說完,她仿佛做出了什么艱難卻又輕松的決定,環顧一周,飛到深淵上空的結界缺口處。

  缺口大到人力已經無法補全,全靠著人們奮不顧身的廝殺才將保證深淵之物沒有離開這里。

  看著他們,葉熹微感覺到自己已經涼了很久的心慢慢升起了一絲溫度。

  她在冰棺中躺了太多年,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

  她略一揮袖,大乘境的力量展露無遺,竟然將圍堵在結界缺口處的人們全都扯了下來,再使了個巧勁,將他們扔回安全的地方。

  人們原本還有些不解,回頭卻看見葉熹微頂替他們,站在了缺口處。

  她掌下彌漫起極致的寒氣,瞬間彌漫開,轉眼間,整個深淵上空竟然下起了大雪,地面頃刻凝結成冰。

  冰層沿著原本的結界蔓延生長,將結界重塑成一個寒冰打造的牢籠,在陰冷的日光下,泛著刺目的光澤。

  墨無書眉頭緊皺,意識到了葉熹微要做什么,當即阻止道:“你才剛蘇醒過來。”

  葉熹微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所以呢?”

  她不待墨無書回答,雙手掐了一個從未有人見過的法訣,十指飛快變換間,人們感覺到不僅是深淵這里,整個大陸的氣候都開始變化。

  原本溫暖柔軟的初春,應該是煥發新生的時節。

  卻在瞬息之間轉為凜寒深冬。

  人們還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春天,就已經重回寒冬之中。

  世人相傳,大乘境修士掌握天地之力,能改換天地,卻從未有人親眼見證過。

  墨無書:“但…”

  他話音未落,葉熹微的法訣已經大成。

  深淵上空,以她為中心,整個化作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從她開始,整個深淵都被封凍起來,堅冰從她身上一寸寸凝固到深淵之中。

  登天梯上的魑魅魍魎還保持著向上攀登的姿態,轉眼間就被動成冰雕,成千上萬的英魂被封凍在冰雪之下,再也發不出聲音。

  時間仿佛從這里開始停止了。

  包括葉熹微本人。

  她像一座精致完美的冰雕,就在前一刻,還能看見她在深淵上空英姿颯爽地戰斗。

  轉眼間,她就已經被鎖在堅冰之中,甚至能透過冰封看見她生動的容顏和不曾闔上的雙眼。

  在她徹底被冰封的前一秒,祁念一隱約聽見葉熹微心中有一道平淡的心聲。

  【從她而起,由我封印,沒什么不妥的。】

  是了。

  深淵的始作俑者,那五人之一,葉天冬……是葉熹微的母親。

  墨無書眼中似乎有什么碎裂開,他雙唇顫動片刻,睫羽在冷硬的眉眼間落下晦暗的陰影,聲音無比喑啞:

  “每個大乘境修士都能掌握一種天地之力。”

  墨無書聲音低沉,仿佛自語道:“但改換天地,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這場戰斗結束的就像爆發時那樣突然。

  深淵上空只余寒風呼嘯。

  祁念一默默飛身而上,怔愣著想去觸碰下被冰封的葉熹微,手中卻落下了一朵晶瑩的雪花。

  這朵雪花剔透微涼,給人清冷又純凈的觸感,仿佛是葉熹微的眼神。

  大雪未停,倏而落滿肩。

  落在祁念一的睫毛上,她眨了下之后,就化作雪水滴落眼中。

  她被這一滴雪激得震顫了下。

  整個大陸在一息之間重回寒冬。

  ……

  裴泓指揮著神機眾人開始打掃戰場,晏懷風在和七疏真人討論重新建造新的結界。

  所有人都在忙碌著,卻也都沒有說話。

  戰場上一時間靜的令人心驚。

  祁念一在葉熹微面前站了很久,南境那邊和葉熹微一同前來的神殿眾人悲痛不已,只是默默落淚,沒有出聲,也不敢去打擾祁念一。

  伴著黃昏時的慘淡的斜陽,讓人們更加低落。

  原本以為戰斗時的情緒絕望而緊繃,卻沒想到戰后,這樣沉悶的氣氛才真正足以逼死人。

  蕭瑤游看著祁念一的背影,擔憂道:“她這樣,真的沒事嗎?”

  慕晚輕輕搖頭:“讓她一個人靜一會兒吧,至少還有云野在陪她。”

  祁念一在葉熹微面前,其實也沒做什么。

  她只是看著,靜默很久,仿佛要將葉熹微的面容深深刻進心里。

  可能因為太久沒說話,嗓子干啞極了,出聲時,甚至覺得這不是自己的聲音。

  “我剛才在想,我是不是太自信,也太莽撞了。”

  祁念一低聲道:“就連神都不是無所不能的。”

  她自言自語著,突然感覺到額頭被一雙溫熱的手彈了下。

  再抬頭,就撞入云野溫暖柔和的雙眼之中。

  云野聲音如同醇酒緩慢流淌著:“你可不是那種會因為這種事情而自我懷疑的人。”

  祁念一輕輕搖頭:“不是懷疑,我心里很清楚,我選擇的方向,是我能向天命爭取來的最大的勝利,哪怕很微小。

  我很堅定自己的想法沒有錯,我只是有些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

  云野輕笑了下,微微俯身,按在祁念一的肩膀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奇跡。”

  “再不濟,那不是還有我嗎。”

  祁念一揚眉:“有你?”

  “是啊。”云野點頭,露出一臉釋然而自我滿足的表情,“努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全部,無論結果是什么,至少不后悔了。”

  “我都死過一次了,誰還能有我敗得慘烈?”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才拿過去的事情出來打趣,祁念一卻還是覺得心情奇異地得到了一絲平復。

  她吐出一口濁氣,就聽見身后傳來玉華清義正辭嚴的話語。

  “事到如今,深淵的異動越來越頻繁,哪怕我們投入再多的人力,都已經無法挽回了,只會出現像今天這樣的慘劇。”

  “哪怕是勝了,也是慘勝。”

  聽見他突然的話,祁念一眉峰輕斂,心頭微動,回身看去。

  玉華清就站在不遠處,眸光深沉地看著她。

  “諸位可能已經聽說了,多年前,鬼谷窺天命,推演未來,確定大陸上會出現一個拯救世人的天命者,她應劫而來,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而出生。”

  玉華清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心頭都出現一絲怪異的感覺。

  剛奮戰完的修士們疲憊不已,在神機云臺上東倒西歪地互相依靠著,身上四處都是破碎的血跡。

  比起身體的傷痛,親手殺死自己曾經的同袍這件事情,更讓他們不能接受。

  有人眼中逐漸點燃光芒,期待地看著玉華清:“玉盟主此言,難道這個天命者真的存在嗎?”

  玉華清微微頷首:“確實如此。”

  這四個字就像一點火星落在干枯的草地上,瞬間燎原。

  一片死寂的戰后深淵之上,人們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

  “天命者是誰?如果他真的存在,請他救救我們吧。”這人痛苦道,“我不怕死,卻怕要親手殺死曾經為深淵奮戰的同胞。”

  “聽玉盟主的意思,應該知道此人是誰?”

  “天命者……我們真的能夠獲救嗎?”

  也有人還對這件事情茫然不知所措,問道:“天命者是什么人,真的能夠解決深淵嗎?”

  他身旁,有人解釋道:“聽聞,只要天命者在深淵獻祭自己,就能夠將深淵鎮壓下去。”

  對方情緒低落下來,苦笑道:“原來只是鎮壓嗎?”

  人們竊竊私語著:“能夠鎮壓也已經很不錯了,十年、二十年,或者一百年,只要我們還有時間,在最后一個修行者戰死在深淵之前,總會想出應對辦法,但這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我們根本應接不暇,我們不正是缺時間嗎?”

  有人嗤笑道:“時間?深淵出現至今已千年,千年的時間,我們都沒有任何辦法,難道就指望這十幾二十年?”

  在場之中,除了知情者們,其余人全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還不知道天命者究竟是不是修士,如果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凡人呢?

  我們要將凡人牽扯進來?我們這樣,難道不是在以天下蒼生為由,逼迫人家去獻祭?”

  青蓮劍派有人抹了把眼睛,低聲道:“可人家憑什么呢?”

  另一頭,凌霄宗有人聽聞此言,憤怒道:“那我們又憑什么?!一千年,無數人死在深淵。”

  她指著下方被封凍著的萬千靈魂,還有葉熹微,憤怒道:

  “因為深淵,死的人還少嗎!要我說,別說是犧牲一個天命者,就算是十個百個,只要真的能夠鎮壓深淵,我情愿做這個壞人!”

  她說著,聲音低沉下去,伴隨著抽泣聲:

  “我的師姐和我的父母都戰死在深淵,我比誰都希望將深淵解決掉。

  如果天命者真的存在,我真心請求她去獻祭,不甘心也好,自私也罷,我愿意陪天命者一起死,賠上這條命給她。”

  “我也是。”
  “還有我。”

  九轉音闕那邊,有個男修聲音低沉道:

  “我還是覺得不該,天命者何其無辜,要這樣被送去受死。這樣無謂的犧牲,換來的只不過是不知道多久的寧靜,和我們在深淵面前的一退再退。

  終有一日,會退到無路可退的地步,那時候我們要怎么辦。”

  凌霄宗的女修怒道:“你不如考慮一下現在我們要怎么辦!”

  她指著這滿目瘡痍的戰場,悲痛道:“他們要怎么辦!”

  所有人都只余沉默。

  最后,再次把目光投向挑起一切戰火的玉華清。

  玉華清不緊不慢道:“諸位莫急,這位天命者,我們確實已經找到了,她就在現在,在我們之中。”

  他看向祁念一,揚聲道:“祁劍主,你說對嗎?”

  祁念一漠然回頭,平淡地看著玉華清。

  她的眼神并無波瀾,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會做什么,這樣的鎮定讓玉華清有些惱怒。

  酣戰過后正在休息的玉重錦猝然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這句話,徹底讓在場所有人炸了鍋。

  他們紛紛看向祁念一,不敢相信道:“天命者是祁劍主?”

  “祁道友?怎么可能!”

  “等等,傳聞中神劍承擔著斬天梯的責任,如此算來,神劍劍主還真有可能是天命者。”

  人們有些仍在茫然,有些還在向玉華清求證,還有些已經跪地向祁念一叩拜起來,嘶聲道:“求祁劍主救救這個大陸吧。”

  “懇請天命者,順應天命,拯救天下蒼生!”

  “祁劍主,求你。”

  玉華清適時道:“諸位猜得不錯,二十多年前,鬼谷天機子批命,得知命星降世,于中洲出生,天命者……正是祁劍主。”

  他說完,對祁念一躬身一拜,抬高了聲音:“懇請祁劍主,順應天命,于深淵獻祭,救天下于水火。”

  墨無書眼神冷了下來,正欲擋在祁念一身前,卻看見祁念一不慌不忙,一步步走到玉華清面前。

  祁念一垂眸看著他:“玉盟主此舉,倒是折煞我這個小輩了。”

  她環顧四周,望見無數雙疲憊的、悲痛的、漠然或游移的雙眼。

  無一例外的,他們在看見天命者真正出現的時候,眼中又升起了希望。

  祁念一輕笑了下,低聲自語道:“我現在才真正明白,救世主三個字,究竟承擔了多大的責任。”

  玉華清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正欲往下說,卻被祁念一打斷了。

  祁念一盯著他,意味深長道:“玉盟主就這么確定,天命者……當真是我?”

  玉華清微微皺眉:“此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有所定論,哪有不確定之說。”

  他質疑道:“莫非是祁劍主不愿獻祭,在給自己拖延時間?”

  他這句話又像是點燃了眾人心中的火,人群再次躁動不安起來。

  祁念一卻不緊不慢道:“念一并無此意,只是對自己天命者的身份有所懷疑而已。”

  她看向不遠處,在妙音的攙扶下,臉色蒼白著走出來的天機子,朗聲道:

  “既然鬼谷天機子閣下也在現場,不如讓天機子閣下重新推演一次天命,確認天命者的身份。”

  “如此,也好讓我徹底安心,如何?”

  玉華清盯了她片刻,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絲不安。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拒絕如此正當的請求,便應允了。

  天機子拂開妙音的手,獨自走到了祁念一和玉華清兩人中間。

  雙眼纏著的星塵紗給他又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他掌下懸浮著一個巨大的星盤,無數星軌纏繞著他,星盤之上,成千上萬的星子忽明忽暗,只有兩顆格外明亮。

  他默念法訣,手指變換得飛快,算籌也隨之變動,最后散落在星盤之上,化作一道指針。

  無數的星軌和星子引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弦。

  在一陣玄妙的波動后,那根由算籌凝聚成的指針,在星盤之上飛速旋轉起來,令人眼花繚亂。

  指針搖擺許久后,終于緩緩停下。

  但指向的方向,卻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在玉華清茫然而又震怒的眼神中,天機子輕咳一聲,說道:

  “鬼谷窺天機,冥冥中自有定數,所有的結果,都已經在星盤中顯現了。”

  他沖玉華清輕輕一笑:

  “這天命者,分明是您啊,玉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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