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幽谷一役，讓葉蘭亭見識到了東濱人的陰險狡詐、隱忍狠辣，這一路上被追著騷擾，藏頭露尾，手段又毒，跟東濱人如出一轍。不但葉蘭亭，眾人都以為是東濱人與他們勢不兩立，誓要將他們殲滅于抵達西北之前。

        誰知不是！

        葉蘭亭冷眼瞅著綁在面前的匪徒，“裝的吧？狠心把裈換了，就以為可以冒充正經大宇人了？說實話！不說就讓他們一個個都去當太監！”

        俞嘯延咳嗽了兩聲，示意西北軍將人帶離分開審訊，“你們都聽到王爺怎么說了！不老實交待，就讓你家從此絕后！世上再無你家姓氏！你們若想斷子絕孫，死后也不得安寧，被祖宗唾棄，不得入祖墳，你們就讓我看看你們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老實交代，免你死罪，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死扛到底，死無全尸，滅你滿門！西北軍說到做到！”

        有人怕凌遲，有人怕當太監，有人怕入不了祖墳，從此孤魂野鬼，有人怕牽連家人，雖說西北軍這會兒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但難免終究會查到。西北軍的狠厲震懾四海，是個人就知道的。方才說要凌遲他們，西北軍拿刀的手連抖都沒抖，似乎剮人在他們眼里跟片塊羊肉吃沒什么區別。

        眾人一起被審訊的時候，還能互相支撐、互相監督；一旦被隔離，人性的弱點立馬暴露無遺。

        很快結果出來了。

        “武威山？他們是武威山的弟子？！”葉蘭亭震驚。

        俞嘯延沉聲道：“是，小王爺。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大宇人，不是東濱人。此次來刺殺咱們，是奉武威山掌門之命。”

        蘇瑤沉吟，“掌門？”

        舞陽嚷道：“張伯伯？不可能！張伯伯殺我們做什么？他一個江湖人士也不會跟西北軍過不去啊！”

        葉蘭亭沒作聲。

        武威山掌門張鈺，或者說整個武威山，與皇室，或者更準確地說，與鄭皇后，或者更更準確地說，與鄭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鄭家的老祖宗，鄭鐸灃。

        張鈺是武威山的掌門不假，但武威山真正做主的人，是大長老鄭鐸灃，而不是掌門張鈺。

        張鈺要做什么，尤其是這種大事，必是鄭鐸灃授意無疑。

        夜晞看一眼沈無憂，“你的手好了吧？”

        沈無憂兩手交叉，晃了晃手腕，“來吧！不就是一個老不死的嗎？我早就想會會他了。”

        武威山威名顯赫，但欺弱凌小的名聲也在外。當年飛花門和逍遙谷都受過武威山的氣。不是說他們沒有能人，是不大不小的門派都不想跟人硬剛，大部分時候會選擇隱忍。

        他們唯一一次跟人硬剛，就是對上北羅軍。結果大家也看到了，飛花門和逍遙谷拼了個精光，只剩下兩個孤寡老人。

        單單因為被欺負過受過氣，按沈無憂萬事不縈懷的性子，不會對武威山如此氣憤。讓沈無憂耿耿于懷的是，當年蜀州一戰，面對北羅三萬大軍，原該是武威山、飛花門和逍遙谷三家聯合對敵的，結果武威山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這才導致了飛花門和逍遙谷全軍覆沒。

        逍遙谷自此一蹶不振，斷了傳承，至今連個能繼承衣缽的弟子都沒有，沈無憂能不恨嗎？

        沈無憂一躍而出，“這老鬼還真愛藏頭露尾，十六年前藏，十六年后還藏，是知道自己見不得人了？”

        舞陽昂首道：“沈老前輩我敬你是前輩，可你不要說我張伯伯。張伯伯不是這樣的人！”

        沈無憂鼻子里哼了一聲，“我罵他作甚？他還不夠格。我罵的是鄭鐸灃那個老東西。”

        舞陽一聽，臉都紅了，“那是我們鄭家老祖宗！鄭家全族都很尊敬他！你為什么要罵他？”

        沈無憂：“喲！怪不得呢！戰場上背信棄義、臨陣脫逃也沒見受罰，原來是有這么個背景啊！走！老夜，咱倆去會會他！我逍遙谷都沒了，我還怕他個甚！你一個人打不過，我們兩個還打不過？”

        夜晞一言不發，轉身即走。

        蘇瑤跟上道：“我去看看。”

        沈無憂瞪眼，“你去干什么？你師父好不容易有了你這么個獨苗苗，你去了有個差池怎么辦？”

        蘇瑤死皮賴臉地跟上來，笑道：“我聽說鄭鐸灃挺厲害的。您二老若是打不過，好歹還有個收尸的。”

        沈無憂看向夜晞，“你不管管？”

        夜晞一如既往一臉愁苦的表情，“她輕功還可以，機靈點應該不會落到鄭鐸灃手里。”

        夜晞并不攔蘇瑤。想攔也攔不住。而且他知道蘇瑤的脾性，見狀不好拔腿就跑的第一個人肯定是她。然后，十年二十年后，卷土重來。

        夜晞覺得，讓她見識見識他們這個級別的戰斗，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省得他這個弟子整天自以為天賦異稟，滿天下她最聰明。

        舞陽見三人理也不理自己地就離開了，不由氣悶跺腳道：“什么嘛！老祖宗怎么可能會來！這些也不可能是武威山的人！我還在這里呢！他們就不怕誤傷了我？”

        葉蘭亭走南闖北游歷了三年，又從葉青那里對當年之事多少有些耳聞，是以知道兩位前輩與鄭鐸灃之間的恩怨，也知道鄭鐸灃與鄭家的關系，但俞嘯延卻是第一次聽說，聞言不由看了舞陽一眼。

        舞陽不由更是氣惱，“你看我做什么？我說了老祖宗不是這樣的人！”

        俞嘯延道：“縣主誤會了。我只是沒想到武威山大長老是鄭家人而已。”

        大宇江湖向來與朝廷兩不相干，是以連以能掐會算知天命、搜羅天下情報和知曉天下事著稱的天機閣，也并不受朝廷管轄。天機閣對朝廷，想遞什么情報就遞什么情報，不想遞就不遞，皇帝拿他們也沒辦法。

        甚至天機閣之神秘，直至十余年前大宇全國上下抗戰，天機閣也被卷進來，這才開始有人猜到天機閣之大致所在。

        江湖卷進朝堂紛爭，從來不是一件好事。而今威名赫赫的武威山大長老，居然是皇親國戚、皇帝外戚，閉關三十年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盯上了西北軍，很難說這位大長老是真的遵循江湖鐵律，脫離世俗朝堂了。

        西北軍進京路上遇到鄭鐸灃，回程又遇到，俞嘯延覺得，這件事情背后，不是那么簡單。

        俞嘯延與葉蘭亭默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深深的擔憂。若是陛下一心一意要對付他們，他們，葉家，還有西北軍，還有出路嗎？

        傅云飛見狀道：“縣主說得對。縣主還在這里，武威山怎敢輕舉妄動？二位千萬不要被那幾個賊人蒙蔽了。他們不過是想栽贓嫁禍，挑起西北軍與皇室之間的不和而已。”

        舞陽立馬接口道：“對！說不定就是他們東濱人的陰謀！”

        葉蘭亭和俞嘯延沒作聲。他們是相信自己人審訊出來的結果的。舞陽說的雖然不是沒有道理，但幾次襲擊大家也都看到了，襲擊者根本沒有一支箭射過馬車。他們針對的，是西北軍，尤其俞嘯延。

        當然，葉蘭亭若是沒躲在車里，很有可能是更大的目標。換句話說，舞陽很有可能成了葉蘭亭的擋箭牌。不是擔心射中舞陽，葉蘭亭受的攻擊比俞嘯延只會多，不會少。

        哪個匪徒會放過馬車里重要的人物，只針對外面兵卒？此舉已經顯而易見襲擊者的身份了。

        俞嘯延對葉蘭亭低聲道：“還是向京都匯報一聲吧。總要讓人知道我們西北軍的遭遇。”

        京都收到消息，會層層上報，第一個打開他們消息的，不是下層官員，起碼也會是宰輔蘇值。之后萬一西北軍與武威山起什么沖突，陛下便不好只揪著他們西北軍不放。

        是武威山先挑事的好吧？

        葉蘭亭點點頭，當即寫了紙條，一封飛鴿傳書，一封讓騎兵快馬加鞭送去驛站。

        舞陽見狀，“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就匯報啊？你這不是謊報軍情么？”

        葉蘭亭神情有些淡漠，“是不是的，等他們回來就知道了。”

        這里的“他們”，自然是指夜晞、沈無憂、長樂等人。舞陽聞言，愈發不滿，他們這不是還沒回來呢嗎？等他們回來再傳信不好么？這不明擺著已經斷定是武威山和他們鄭家老祖宗了嗎？

        舞陽轉向俞嘯延，“你也不信我的話？”

        俞嘯延垂眉道：“小王爺的決定也沒錯。戰場上瞬息萬變，不知何時我們便會連發消息的機會都沒有。若是之后證實不是武威山，再發一封信便是了。”

        舞陽氣憤地跺跺腳，“若是之后便沒機會發消息了呢？”

        俞嘯延斬釘截鐵道：“末將定會護縣主周全，屆時傳遞消息的重任就交給縣主了。”

        舞陽一噎，不知是感動還是氣惱，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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