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說倒也沒錯，我當時跟走投無路也差不多，恨不能不睡覺也不吃飯，把所有時間都拿來打工賺錢，但一個剛剛拿到畢業證的學生，就算打三份工，也還是得到處借錢交給醫院……”

周嶼徹下意識地放緩了步子，最后索性停在原處，認真分辨起了說話人的聲音。

病房隔音一般，哪怕譚惜柔和的聲線遠比秦湘湘活潑的話音低得多，也還是被他給分辨出來了。

他不自覺地蹙起眉心，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樣緊張起來。

顧天陽的聲音卻是先一步響了起來，他安慰譚惜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

身為遠近聞名的花花公子，他哄女孩子的花樣一直都很多，想說出更動聽的話更是輕而易舉。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只要遇上譚惜，他的這些法子就通通失去了效力。

周嶼徹的神情肉眼可見的發生了變化，他薄唇抿成一線，看起來隨時有要發作的風險。

完全處在狀況外的秦湘湘想問他怎么了，可是只囁喏著說了個開頭，就不敢往下講了：“周總，你是不是……”

接下來的話音低到了她自己都聽不清楚的地步。

真正讓周嶼徹的臉色陰沉到底的其實是顧天陽接下來的話：“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就當你們各取所需，是完成了一場交易。”

他棄用了徹哥這個稱呼。

譚惜當然能明白這些道理，可明白不代表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她只是在過去三年間累得麻木了而已，用平淡到不帶一絲感情的話音評價道：“那個時候……只有他給的起醫藥費。”

譚家的親人朋友早就對他們父女倆避之不及。

譚偉成的同事出于同情，倒是組織過捐款，但那不過是杯水車薪，而且無法長久。

萬般無奈之下，她哪里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樣一個可悲的選擇，聽在周嶼徹耳中卻是被解讀出了另一個意味。

他無端冷笑一聲，然后對秦湘湘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明明都已經走到這里來了，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秦湘湘父母所在的病房了，他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秦湘湘愣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周嶼徹的變臉無情。

自從周嶼徹提了分手，他這兩天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讓她親眼見證了譚惜口中那個陰晴不定的人的真面目。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還是難以相信他曾經的熱切全都是裝出來的，含著期待問：“什么事這么急？”

只要他給個理由，哪怕說是突然間想起有工作上的急事，她都會信，但是他沒有。

周嶼徹連仔細看秦湘湘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他側身把探病用的花束和水果禮盒都遞到她手里，然后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說：“你自己去吧。”

他走得極快，讓秦湘湘反應過來后，想追都不知道該怎么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遠了。

若是放在從前，他哪怕是為了讓她安心，也會補上一句“我改天再來”，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這個改天興許再也不會來了。

秦湘湘手足無措地站在原處，長長的眼睫毛上下一眨，瞬間掛上了好幾滴淚。

沒了周嶼徹在身邊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她總算分出幾分心思給了旁的聲音，其中就包括從一門之隔的病房里傳出來的話音。

“你說的不錯，我當時確實是走投無路，急需一份高薪工作，什么能掙錢就干什么，只要不違法犯罪，把我累死也沒關系，如果沒遇到周嶼徹，現在真的跑去賣了也說不定……”

譚惜只是不信任顧天陽的工作能力，但對他的人品還是信的過的。

況且她也是真的太久沒遇到過能讓他敞開心扉，把這些最不堪的話說出口的人了。

而他上趕著想要敲定關系，不把這些告訴他，她心里也過意不去。

顧天陽原本就同情譚惜年紀輕輕，便遭遇了那么多的苦楚，聽她這樣講述自己的過往，更是憐惜和保護欲齊齊涌上心頭。

“你別怕，以后有我在，絕對不會再讓你面對任何危險困苦……”他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將正在剖白往昔的譚惜摟進了懷里。

他們隔得不遠，這個距離只要一伸手，就能讓他搭上她的肩膀，將她結結實實地抱個滿懷。

可他下一秒總算想起了他們如今的關系，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這樣做的沖動。

譚惜被他虛虛地環抱在身前，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跟周嶼徹之間什么都發生過了，可這樣稱得上溫情的時刻確實是沒有過，她心神一恍，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許多。

恰在此時，他們身側傳來了敲門聲。

顧天陽登時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撤回了懷抱，他以為來人是醫生或者有話沒說完的楊警官，根本不敢造次。

譚惜反應沒他這么大，卻也跟著清醒了過來。

“來了。”她也想當然的以為是醫生或者護工，毫不猶豫地開了門。

三個人都怔住了。

秦湘湘先前只認出了譚惜的聲音，她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顧天陽，旋即想起了他們已經公開的關系，轉而問：“譚惜姐，沒想到竟然這么想，你父親也在這邊住院。”

譚惜禮貌的跟她打了招呼，回答說：“嗯，是挺巧的。”

兩人如今已經沒什么話可說了。

譚惜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后的事就看秦湘湘的造化了，她管不了也不想管，是不打算再跟周嶼徹有任何的聯系。

顧天陽看出她的沉默，以為她是因為周嶼徹的關系跟秦湘湘保持距離，也選擇同仇敵愾。

他連招呼都沒跟秦湘湘打。

秦湘湘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她只是對譚惜說：“譚惜姐，謝謝你。”

看樣子昨晚那通電話還是起到了作用。

譚惜不想多提這件事，見秦湘湘態度熱絡，儼然是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的樣子，輕飄飄地帶過道：“沒什么，你來醫院也是為了照顧你父母吧？快去看看他們吧。”

秦湘湘點了點頭，不過她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上前一步去到譚惜身邊，小聲開口。

“其實我是跟周總一起來的，他好不容易主動提出陪我來探望父母，我真的很高興，可他忽然又走了，只給我留下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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