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又霽想為自己再爭取一次。

        理智告訴她博珵為人公允，沒道理針對她一個小小電影界新人。內心卻總有個邪惡的聲音偶爾冒出來，懷疑博珵是對她前偶像的身份有偏見，沒有認真去審視她的表演。

        柳又霽給經紀人打了一個電話。

        “蕙姐，有沒有辦法幫我聯系上博老師呢？”

        “怎么了？”

        “我想讓他知道，我一定演得好許唯你這個角色。”

        “……”蕙姐覺得不太合適，“只是小道消息傳出說，是他不滿意你，如果我們大張旗鼓地跑去找他本人，那也太尷尬了。”

        柳又霽苦著一張小臉，無奈地點點頭。

        也是的。可是，自己還能做什么呢？

        “你放心，公司那邊會和李導爭取的。實在不行，還有女二。咱們盡可把心態放平，一步一步來嘛。”

        “好。”對于這一點，柳又霽倒是很同意，“哪怕是女三女四，都可以，這可是李賀風耶。”

        掛下電話，小柳握緊雙拳，給自己打了把氣。

        其實她還想再給團內的幾個姐姐們打電話，撒撒嬌求撫摸求安慰。可是強行按捺下了這股沖動。

        已經解散五個月，所有人都走上了需赤手空拳，去單打獨斗的道路。姐姐們的個人發展都十分順利，自己也不能拖她們的后腿。況且，未來的路，本來就只能靠自己走。

        柳又霽是個愛與自己較勁的人。如果她不是，就不可能將偶像事業做到旁人難以效仿的極致。

        出道五年，她的心志又比同齡人堅定太多，大概率無緣《橙子》女主角這件事，沒有困擾她太久。

        她愿意接受現實，前提是她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這個任人挑選的境地。

        既然當下，博珵還不是她想聯系就能聯系上的人，還是天邊摸不見的一輪月亮。那么她必須得有能力走到博珵面前，告訴他——他，完全看走眼了！

        現下自己手上只排了《無他之夢》這一部戲，那么就從這里開始，打響正式轉演員的第一炮。

        就算這種青春故事很可能入不了博影帝的眼，但網絡時代，總有一萬種方法讓他知道自己的出色。

        《無他之夢》刻畫的是少女執著且卑微的暗戀心事。女主角蔣贏贏的暗戀跨度長達十年之久，其中辛酸搖擺沮喪絕望各種滋味，只她自己知道。

        因此柳又霽作為女主的發揮空間，要比男主陳斯也大得多。事實上，公司這次也算是找來新晉當紅小生來幫她抬轎了。

        既然吃了資源，就不能白吃——必須要深下苦功。她相信就算這只是部偶像劇，也可以讓人真正開始認識演員柳又霽。

        現下拍攝只剩一個月而已，但正巧最重要的戲份都集中在最后了。

        柳又霽花了大量的時間沉浸在劇本里面。相較于模仿成熟的作品，她堅信角色的情緒更需要用演員自己的真實情感去碰撞，才能激出回響。

        她不想讓自己簡單地去想象，該如何成為蔣贏贏。她想做的是蔣贏贏最最親密的密友，是比蔣贏贏更了解她自己的存在。

        蔣贏贏從初二開始暗戀喻殊，初中同校，高中同班，甚至做過短短一個學期的同桌，大學四年陰差陽錯去到了同城的南北兩個角落。蔣贏贏想辦法去了喻殊做兼職的補習中心，才得以在周末的時候能與他發生交集。

        然而她沒有辦法參與喻殊在學校里的那一部分生活。

        大四那年，喻殊幾乎要被緊緊追他兩年的學妹打動了——他第一次沒再明言拒絕學妹緊追不舍的舉動，甚至同意去參加學妹的生日會。

        當他開口問蔣贏贏是否能陪他去為一個女孩挑選禮物時，蔣贏贏感知到一切將要到此結束了。

        那個夜晚，蔣贏贏翻開她厚厚的日記本，提筆寫：

        【喻殊，在喜歡你的第九年，我才發現自己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小丑。你說，你從來沒有讓那個女孩開心過，所以這次想要送給她能讓她開心的禮物。我好難過，不是因為你為她動心，而是因為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可以被打動的。明明我有九年的時間去做這一件事，可是我錯過了，我輸給了她的兩年。】

        她邊寫著，邊落下大顆的眼淚，可她抿緊了秀氣的唇，用力握緊筆桿，試圖讓自己的手不要那么顫抖。

        【我好可恥，哪怕我不是輸給她，也不是輸給你。可是我忍不住偷偷幻想，是不是曾經我也有可能。明明我早就告訴自己，我喜歡你，只是想見到你開心……】

        到這里，她幾乎要寫不下去。

        【我可恥地感覺到嫉妒，可恥地痛恨你把我當作好朋友。為什么這樣？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原來我對你的喜歡可以這么骯臟。】

        這是蔣贏贏最重要的一場戲。她知道自己走到了十字路口，已經不可以再繼續放任自己對喻殊的愛。但無法割舍的情感讓她無力、甚至生出了自我厭惡的消極情緒。

        她下意識矮化自己的感情以脫離，可是這并不是過去九年她內心的真正想法。

        她對喻殊，是少女心事全部的真心托付。她的一顆真心明亮無瑕——她盡心盡力在高考前幫助喻殊從家庭生變的泥潭深處掙脫了出來，自己卻失去進入同一學府的機會。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后來的喻殊，但她從沒有試圖借此索取任何回報。

        這是她抽絲剝繭的一個夜晚，但其實這樣好的她本來不需要經歷這些苦痛糾結甚至自我憎惡。

        這段日記的臺詞是柳又霽自己與編劇導演商量過之后重新大改的。可以說，這幾乎就是她自己寫出來的。

        她認為蔣贏贏向來的積極正面與無怨無悔使這個角色稍顯平面。觀眾會被角色簡單地給打動，卻很難再去探究更深了。

        柳又霽想要大家更多了解蔣贏贏的心緒波動。自責，怨憤，釋懷，又無法釋懷，是一條彎彎折折的曲線。這才是普通人會有的情感。

        陳斯也原先并不知道這段獨白的改動，他只是單純來圍觀柳又霽的獨戲。

        但當少女強撐著寫完最后一個字，再也沒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捂住臉崩潰號泣之時，他被這份無望給懾住了。

        畢竟他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喻殊這個角色的心態。

        這一刻，他被柳又霽猝不及防地拉進蔣贏贏的內心世界。作為喻殊，對蔣贏贏多年的感情讓他更無法原諒自己，他怎么可以，讓眼前的女孩試圖去丟掉她心底最好的東西？

        學習表演數年，心臟從沒有受到如此強烈的砰然撞擊。還僅僅是在旁觀的狀態之下。

        陳斯也明確卻莫可奈何地感知到，在柳又霽的襯托下，他將黯然失色。

        ·

        柳又霽出色地完成了《無他之夢》的全部拍攝，在家閑了一段時間，《橙子》劇組仍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她心中不免失落，看來真的沒戲了。

        那可是博珵……別說合作了，就算是見一眼都好。誰知卻被他本人給嫌棄。

        嗚。

        最近沒什么工作、宅著胡思亂想的小柳，抱著枕頭哇哇一陣亂叫。

        雞血狀態下的工作魔王柳又霽，根本沒心思去想別人對她的看法。可私底下的二十二歲少女，正是控制不住喜怒哀樂的年紀。

        算了，不稀罕。她傲嬌起來。

        柳又霽拾起沙發上剛剛震動了一下的手機，心想，估計又是《無他》的導演發來的。

        電視劇已經進入后期制作的精剪和定調階段，她最近頻頻收到導演的微信。

        【yuki，調色老師說她都看哭了，觀眾絕對看了會想提刀去鯊了喻殊，雖然喻殊啥也不知道。】

        【其實你這三個眼神我都想剪進去，可是不行，好難選擇。】

        【越看越沉迷，雖然是我自己拍的戲，但我已經中了蔣贏贏的毒。】

        這部戲的導演劉使少年成名，年齡比他倆大不了多少，因此與演員們都能打鬧到一塊兒去。

        陳斯也突然也發來了一條。

        【yuki，導演居然說我沒接住蔣贏贏的戲，讓他沒辦法憑這部偶像劇拿下玉梔獎，你說他是不是想太多……】

        柳又霽明面上非常不好意思地回說：【劉導，求不要毒奶。】

        內心當然更多感到的是暗爽和慶幸。

        一步步來，總可以爬到更高處，足夠耀眼的位置。將來總還有和李賀風合作的機會。

        qpie也并不是出道即爆紅，柳又霽比誰都明白穩扎穩打的道理。

        所幸她的自信心突然因為這些不要錢的彩虹屁而膨脹了開來。小柳突然來了一股勁兒，在微信列表上往下劃了劃，不費力地找出了蕙姐的頭像。

        她在輸入欄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敲著：【蕙姐，最近有什么本子可以讓我看看嗎？我想努力工——】

        還沒寫完最后一個字，她手心一震，眼前的聊天頁面竟彈出一條來自對面的灰色小框框。

        【謝天謝地，《橙子》的女主還是定下你了，有點波折，但結果還是好的。調整一下，兩周后進組，可能要錯過《無他》的宣傳期了。】

        柳又霽使勁盯著這條消息，感覺十分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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