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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臣已心有所屬


原來承乾宮光是地板就這么冷,只是在這里站了半個時辰,陸清寧就覺得有止不住的涼氣透過鞋底往腳心鉆。

        她以前從未進過宮,只聽說皇宮很大,但沒想到只是從宮門口到承乾宮外就走了這么久,拐來拐去,只能憑借太陽辨認方向。

        要是先走上這么一遭,再在這兒干巴巴站上半個時辰,她肯定不如現(xiàn)在輕松。

        還是要感謝洛云栩,雖然裝腿累也是個麻煩活。

        視線不由得看向一旁,盛寵不衰的洛世子不光有小板凳坐,茶點也隨時備著,此刻正悠哉悠哉的閉眼假寐。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洛云栩慢慢睜開了眼,看見她打量旁邊小桌上的茶點,想起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她可能是餓了。

        確實,姑娘家都嬌生慣養(yǎng),不像他餓上一天照樣活蹦亂跳的。

        他起身端著桃花酥走向陸清寧。

        陸清寧是在午飯前突然昏睡過去的,折騰到現(xiàn)在確實是餓了。

        但她可沒有洛世子這樣任他膽大任性的身份,不敢在承乾宮放肆。

        剛想著怎么悄然拒絕投喂,陸清寧就注意到洛云栩的走路姿勢,這人還謹記著自己的腿“應該”受傷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模仿她剛剛裝瘸的姿勢。

        她以前沒皮斷過腿,也很少見到身體殘疾的人,更沒裝過受傷,自然不知道該怎么合理偽裝。

        所以,姿勢是不雅了點兒,是難看了點兒,他也不用這么賣力的嘲笑她吧,模仿了一遍不夠,這會兒還來第二次。

        陸清寧忍不住偷偷瞥向其他人,陸清安已經(jīng)徹底蔫了,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它五位世子忍不住頻頻往門外看,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

        呃,除了近處侍奉的曹公公。

        曹公公注意陸清寧看向自己,自然也看清了洛云栩不自然的走路姿勢,眼帶著笑意的退了幾步,轉(zhuǎn)身看向別處。

        在宮里這么多年,除了當時還年少的皇上,他就沒見過這么真摯又蠢笨的少年情義了。

        陸清寧羞的面色通紅,兩輩子了,她還沒經(jīng)歷過這么尷尬的處境,而這一切,都拜眼前的人所賜。

        洛世子自覺帥氣的一個揚眉,“餓了就吃吧,不用太感謝本世子!

        剛才凝上心頭的一腔感激都在此刻喂了鬼,陸清寧輕哼一聲,“我不餓,世子您自己享受吧!

        洛世子沒想過自己有錯,思考了一下,認為陸清寧是在這兒待的又拘謹又累,從而不好意思吃,正巧他也這么覺得。

        雖然說這下馬威從他們進京后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落下,但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焦慮忐忑都已經(jīng)擺在其他五個人臉上了,也該夠了。

        “曹公公,皇上平日都這么勞碌辛苦嗎?”

        這話也就洛云栩敢說,殿中眾人都期待的看向曹公公。

        陸清寧也想盡快結(jié)束,她娘應該早就從范府回來了,知道她和清安被以這種理由召進宮,肯定特別著急,說不定這會兒她爹都快遞折子了。

        曹公公又讓小太監(jiān)上了一波茶水,“奴才這就再去瞧瞧。”

        又等了一刻鐘,皇上終于姍姍來遲。

        看著洛陽羽小半張臉都布滿了青痕,皇上眉頭一皺,忍不住斥責,“你們年紀也不小了,一邊是親王世子,一邊是重臣之子,在大庭廣眾之下猶如街頭混混一樣廝打,一點兒臉面都不要了!

        “這臉你們不要,朕還要呢!

        這要是在剛進承乾宮的時候,眾世子肯定一個比一個會叫慘,但現(xiàn)在被晾了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現(xiàn)身,上來又被吼了,心里只剩不敢哭訴的委屈。

        見他們變老實了,皇上心里也順暢。

        諸王仗著自己皇室子的身份私下和宗室族親過分牽扯,又仗著手握親兵一直對他面服心不服,這些年沒少讓他心梗。

        這些世子們明面上是他侄子,但這么多年才第一次見面,更沒什么情誼。

        之前表面親和,一是為了順利推行推恩令需要暫時養(yǎng)著他們,二是為了堵宗室那幫老頭子的嘴。

        但沒想到他那群好兄弟們這么想找死,去頒旨的太監(jiān)除了去西北鎮(zhèn)北王府的,其余一個都還沒回來,這幾個蠢侄子也是一個比一個不堪大用,也該得些教訓。

        在陸清寧的示意下,陸清安按計劃開始哭。

        得益于這么多年在陸夫人面前鍛煉出來的演技,眼淚說掉就掉,就連陸清寧這個出主意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皇上,我、臣、不是,草民有錯,我、草民不該主動跟世子們動手!

        陸清安著急的解釋,“但草民這么做是有原因的。草民今天休沐,就是和朋友一起去千樂坊玩,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世子!

        揍完人很爽,但當時確實很委屈,“我都道歉了,但世子就是不讓我走,還罵我爹我娘,侮辱大哥和兩位姐姐!

        “我就沒忍住,和世子打了起來;噬,草民知道錯了!

        洛陽羽不服,他確實罵了陸伯欽和陸清然,也打了陸清安,但他自認君子,可從沒對無辜的姑娘們惡言相對過。

        但他隱秘的和洛明志對視一眼,決定任由陸清安胡說。

        陸清安見沒人反駁他,膽子就大了,“但我二姐是來勸架的,她一直讓人拉我,這件事跟她沒關系。”

        具體的事情經(jīng)過已經(jīng)有人報給他了,但皇上沒想到還有最后這一句,陸家這個小子,雖然年紀不大,讀書也不行,但教的還不錯,知道護短。

        陸清寧小心的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很輕松,她知道她猜對了。

        就想順便為以后多說幾句話,她磕了一個頭,“請皇上明鑒,小弟清安無品級無功名,原本不敢也不該與世子們動手,此乃大不敬,但實在是兗世子欺人太甚,且此事并非首次,之前李沽李大人在狀元樓設宴宴請我大哥,父親就已經(jīng)被兗世子譏諷誣蔑!

        “父親他對皇上忠心耿耿,政務忙的時候連頓飯都吃不上,可兗世子竟然說父親他有私心,甚至試圖欺君罔上;噬夏侵赖模赣H這些年一絲徇私舞弊的事都沒做過,不然您也不會如此重用他,他從前以后都是絕不會做出這種大不敬的事。”

        “清安身為人子,又一直尊重皇上對先皇與太后娘娘的孝心,肯定要替父親辯駁幾句,可兗世子不但不信,還辱罵大哥,大哥可是您欽點的探花啊,才學品性您是清楚的!

        她又磕了個頭,“此事是清安有錯,但絕不是無的放矢,還請皇上明鑒!

        此話一出,皇上多看了陸清寧一眼,“你是陸家次女?”

        “回皇上,正是臣女!

        這個陸伯欽,在教育子女上確實不錯,就是性子有些養(yǎng)烈了。

        說了這幾句話,已經(jīng)明里暗里好幾次把他架在火堆上考,他知道這件事錯在洛陽羽,但無論他做什么決定,都不是一個小小的閨閣女子可以置喙的。

        倒也怪不得能讓洛云栩看上,兩人一個脾氣,他又掃了一眼洛云栩。

        “你們幾個,可有什么要辯駁的?”

        因為陸清安主要哭訴的對象是洛陽羽,其他四位世子后悔不已并不想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都沉默以對,一副什么罰都接受的態(tài)度。

        洛陽羽左右看了看,并沒人幫自己說話,明明事是大家一起做的。

        于是他也學著陸清安哭,控訴陸清安說的有多么偏頗,就死死的抓住陸清安先動手這一點,卻絲毫不提陸清安為什么率先動手。

        皇上心里早就已經(jīng)有了定論,想著遲遲未歸的宣紙?zhí)O(jiān),不耐煩的打斷他,“也就是說,你當街辱罵朝廷重臣是確有此事。”

        洛陽羽嘴硬了幾句,最后還是無法,只能承認了。

        “簡直放肆!陸清安眼里有上下尊卑,你眼里可有?”

        “陸卿是一品大員朝中重臣,而你只是王世子,雖然是宗室子弟,但自身毫無建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敢肆意出言辱罵朝臣,這是京城,你是兗州,你眼里可還有朕這個皇上?”

        洛陽羽跪在地上用力磕頭,“皇上恕罪,侄兒絕無此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兗州也在其內(nèi),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與父王皆如此,兗州上下對皇上是一片忠心啊皇上!

        “臣只是,臣只是今日心情不好,才一時失了分寸,絕非有意。臣一定登門向陸大人賠罪,請皇上饒恕臣!

        諸世子一同求情,“臣等知錯了,請皇上恕罪!

        皇上并未松口,而是說道,“子不教父之過,你們?nèi)缃襁@個樣子,你們父王都有教導不嚴之罪,但問題主要還是出在你們自身,既連累自己,也連累家人。

        “既要請罪,也就順便向你們的父王請罪吧,寫成家書,朕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王府。如此孝心,陸卿見了也不忍再過于苛責你們!

        諸世子面面相覷,皆不敢應,這分明就是威脅信,讓他們父王盡快接了推恩令的圣旨,也讓自己失去了一切。

        但洛陽羽似乎是被嚇傻了,面帶喜色的謝恩,“謝皇上開恩,臣一定好好向父王請罪,然后再向陸大人登門賠罪!

        陸清寧震驚的看著洛陽羽,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

        若真是只寫了一封謝罪家書,皇上肯定不愿意。

        但皇上看起來似乎并不在意他是真傻還是假傻,只是需要這封家書。

        世子私。

        只要有世子私印,信的內(nèi)容皇上就可以隨意更改,諸王爺看到私印自然就明白世子們的處境,皇上進一步的威脅就達成了。

        諸世子在心里狂罵洛陽羽,但在皇上的注視下,只能一個個表示答應,否則怕自己今天走不出承乾宮這個門。

        “另外登門賠罪就不必了,既然這么喜歡打架,那你們就去城外大營好好操練幾天,磨磨自己的性子,免得在外面再丟皇家的臉面。”

        日日監(jiān)視,也就不怕世子們私逃,不愧是皇上。

        陸清寧心里更為不安,更擔心陸家的未來。

        “陸清安,雖動手在先,但念在你一片孝心,就在家禁閉半個月反思吧!

        這個懲罰相對來說很輕松,但陸清安卻很羨慕世子們,他想去城外大營偷師練武好久了。

        “還有你,陸家次女,身為女子未免有些失了分寸,就罰抄百遍《無量壽經(jīng)》為朕賀壽吧!

        最后看向洛云栩,皇上輕笑一聲,“打個架還能傷到自己,虧你還是在西北大營里長大的,該罰。朕就罰你個世子妃如何,好好管教一下你,太后前些日子還特意囑咐朕為吳家嫡出的三姑娘找門好親事!

        “你們表兄妹親上加親,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如何?”

        陸清寧緊張的握緊了拳頭,低下頭不敢再看。

        洛云栩少見的有幾分害羞,“吳三姑娘是個佳人,可臣未必是個良人。且臣已經(jīng)心有所屬,就等回到西北成婚了!

        皇上有些意外的看向洛云栩,這一點倒不像他爹娘,還是個多情種。

        既然在西北已有婚事,想來對陸家這個女兒不過是一時貪戀幾分顏色,少年人血氣方剛也情有可原。

        既然是在西北,左右都是鎮(zhèn)北王府的勢力,他也沒什么必要當個惡人,“既如此也罷,朕到時候給你送一份新婚禮!

        洛云栩看上去是真的很高興,“臣先替世子妃謝過皇上。”

        陸清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多事情自己在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擺在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出宮的路上,她扯著陸清安走的飛快,不再顧忌之前那蹩腳的謊言。

        洛云栩小跑著才追上去,不解的問道,“你是在避嫌?”

        他確實聽說京城里的婚嫁習俗是婚前不許私下見面,但他們滄州可沒這個毛病,既然是隨他嫁到滄州,自然是守他們滄州的規(guī)矩。

        距離萬壽節(jié)不過半月,到時候他就一個人先回滄州了,就這半個月的時間,說什么也不能守這破規(guī)矩。

        甩不掉人,陸清寧悶氣生的更重了,“世子之前那跛腳的姿勢學的很好,臣女正在想,要不要打斷世子的腿當做獎勵!

        她這么一說,洛云栩就又想起來了,越想越好笑,也覺得陸清寧現(xiàn)在的樣子越來越像他母妃教育他父王的樣子。

        這可不行,他得立夫綱,“你敢?”

        陸清寧咬牙切齒忍無可忍的踹了他小腿一腳,拽著陸清安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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