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云棠正處于昏睡狀態。

        醫生檢查結果出來，是輕微腦震蕩，且左手腕脫臼、右腳踝扭傷紅腫,  再加上身上的一些擦傷淤青，其他沒什么大問題,  算是運氣不錯了。

        畢竟跌下樓梯造成當場死亡或者身體內出血的事件不少,  很多還上了熱點新聞。

        幸好她跌下的樓梯層不高。

        不過她本來就感冒了。

        如今燒暫時沒退。

        見小女兒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林慧云深深地呼吸了口氣，心底的恐慌依舊沒有消失。

        她的棠棠當時有多痛？

        想著，她抬手顫抖而溫柔地理了理云棠額間頭發，眼底滿是心疼,  語氣卻冷漠問：“那學生家長怎么說？學校打算怎么處理？”

        云濯去了趟崇陽。

        也見了唐晝和他父母。

        男生性格十分沉默，要不是看了監控,  誰也想不到他會如此可怕。

        這不是意外。

        對方是故意的。

        但他父母堅決認為是意外,  當時兩人本來就在樓梯間拉扯，一不小心出事很正常,  他們愿意承擔所有醫藥費,  然后帶著唐晝親自去給云棠道歉,  態度上可以說很誠懇。

        考慮到云棠受傷并不嚴重。

        學校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建議雙方家長協商賠償道歉。

        云濯直接報警了。

        唐晝暫時已被拘留。

        她這樣把事情大概說了遍，林慧云聽后冷笑：“我們不接受道歉,  云家不差那點錢。”

        “這件事我會處理。”云濯道。

        林讓和席也逃課來醫院時,  云棠還沒有醒。在之前唐晝父母來醫院找過云濯，想見云棠一面，可惜被拒絕了，無論是云濯還是林慧云，都不愿意讓他們來惡心自家棠棠。

        那對夫妻無奈,  在醫院鬧事沒用，也丟不起那個臉，只好又灰溜溜地離開了。

        “濯姐、姨媽。”林讓大口喘著氣喊，急匆匆趕到病房，就看到床上躺著瞧起來格外虛弱的少女，心臟咯噔一下，立馬難受得不行，“棠、棠棠沒事吧？”

        他神情寫滿了擔憂與慌張。

        席也跟著林讓身后，視線落在云棠身上時，他抿了抿唇眸色暗沉，心

        底情緒變得復雜。

        “小讓啊。”林慧云揚起有些勉強的笑容，溫道：“棠棠沒事，她現在在睡覺呢，你怎么過來了？”

        她疑惑地看向席也。

        “阿姨好，濯姐。”席也面不改色。

        云濯微微頷首，轉頭問林讓，“這個時間，你們倆是逃課來的還是請假？”

        ……哈哈哈。

        這顯然肯定逃課啊。

        林讓萬分心虛地撓了撓后腦勺，不敢吭，干脆坐在病床邊求助般看自己姨媽。

        “沒事，小讓也是擔心棠棠。”林慧云笑道：“棠棠和他關系好，醒來看到小讓說不定心情會好點，小濯你幫他們給學校請個假吧。”

        瞥了眼林讓，云濯嗯了走出病房。

        “棠棠的手……”林讓低頭注視著那只被包好的左手，心酸不已。

        從小云棠多嬌氣啊。

        又怕痛又不愛吃藥，一個小感冒便能驚動全家，她何時受過這樣嚴重的傷？

        “脫臼了。”林慧云安慰小侄子，自己表情卻是克制不住的心疼，“醫生說修養一個多月就能恢復如初，沒事的。”

        林讓咬咬牙，驀地堅定提議道：“姨媽，要不你給棠棠轉學吧，轉到我們班。”

        崇陽不見得有多好。

        之前不是還有論壇那些糟心事嗎？如果在英才，他不信有人敢欺負他和也哥護著的人！被推下樓梯這種事更不可能發生！實在不行，他和也哥天天跟著云棠總行吧？

        林慧云一愣，難得認真考慮起這個問題。

        但是以前是棠棠要求從英才轉去崇陽的，又轉回去……

        她目光落在云棠臉上，片刻后忽然發現她一直皺著眉，睡得很不安穩，像是被夢魘困住似的。

        難道是傷口太痛了？

        念頭一出現，林慧云頓時把林讓的提議忘到腦后，心口又開始難受，恨不得代替小女兒受傷。

        “棠棠……”

        她下意識輕喊，想把人叫醒。

        -

        云棠陷入了自己意識中。

        一段本來屬于她的、完完整整的記憶像是放電影般慢慢浮現。

        她的一生宛如一場短暫的夢。

        充滿了不真實。

        明明那些小說女主胎穿自帶記憶，長大成為別人口中的天才，一路

        順風順水走向人生巔峰。而她卻是直到死亡那刻才知道自己穿越了。

        還沒開始，便已經結束。

        這果然是炮灰配角的待遇嗎？

        她成了女主云濯的妹妹，按照如小說中一樣的劇情走進度，直到死亡那一刻。

        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居然經歷了兩次，且都是車禍。

        恢復上輩子記憶，她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傻逼，哪怕是穿書，哪怕成了女主的炮灰養妹，但父母對她的愛是真的，女主從小對她的喜歡也是真的，她卻把身邊親人全傷害了遍。

        悔恨成了她全部情緒。

        結果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竟然以靈體的存在重新留在了世界上。

        然后她親自參加自己葬禮。

        親眼看到父母絕望地痛哭、看到他們把她的死怪罪在姐姐身上，讓本來僵硬的關系直接徹底破裂。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想告訴他們，可沒有人能觸碰到她，也沒有人能聽見她的音，他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明白了這個事實，她除了哀求和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后來，她的日記被父母找到。

        他們試了很多次密碼才打開，表皮泛舊的本子厚厚的，兩人格外小心的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看完。最后，她蒼老了許多的母親直接哭得又暈了過去，等再次醒來，他們沉默地把自己關了幾天，第一次在斷絕關系來往后主動去找了云濯。

        再之后，她的父母像是魔怔般開始求神拜佛，更是散盡家財，只為給她積福。

        她看著他們不顧身體勞累奔波。

        聽到她那一貫冷漠的姐姐滿臉溫柔的在她墓前說了許多許多。

        “如果可以重來就好了。”

        ……

        若是時間可以回到過去就好了。

        她這樣乞求著。

        ……

        “棠棠。”

        “棠棠……”

        云棠意識終于清醒。

        那些如海浪的記憶在她腦海里激烈翻騰，攪得整個人痛苦不堪，她被刻骨銘心的絕望包裹著，想瘋狂嘶吼，嗓子卻發不出一絲音。

        心間壓抑得快要窒息。

        她茫然睜大眼，只能任由止不住的眼淚肆意流進發絲里，什么都聽不見。

        云濯他們

        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云棠。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一睜開眼就失神地看著頭頂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丟失了魂一樣，而她眼淚始終流個不停。

        她在無地哭。

        明明表情異常安靜，可一種無可言狀的絕望卻深深縈繞在她眼底，那雙黑亮的眸子變得黯淡無光。

        現在的她脆弱得好似一碰即碎。無論他們怎么叫，她連個反應都沒有。

        哪有病人醒來是這種情況的？

        “云棠！”

        在林讓他們慌張的神情中，云濯倏地冷下音低斥。

        語落，云棠顫了顫睫毛。

        漸漸的，神韻終于在她眼底浮現。

        幾秒鐘的時間，對云濯他們而言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女孩慢慢移動著視線。

        當漂亮的眸子里出現幾人的身影后，她茫然地眨眨眼，模樣既可憐又委屈，“……姐？”

        “嗯，我在。”云濯語氣沙啞，注視著眼前人的眉目肉眼可見的變得柔和，她握緊有些潮濕的掌心，眼角隱隱泛紅。

        剛才的云棠太嚇人了。

        不止云母他們，她也被嚇得不輕。

        “棠棠。”林慧云眼眶濕潤地握住云棠的右手，“媽媽在這里，是不是傷口太疼了？”

        女人溫柔而優雅。

        與記憶中的狼狽疲倦截然不同。

        “媽。”云棠哽咽喊道，淚眼汪汪，所有情緒涌在心頭，最后化作了撒嬌般的哭鬧：“疼，疼死了，我全身上下都痛。”

        她難受得要命。

        管她怎么哭怎么吼，根本沒有人理她。

        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有神。

        而它終于聽到了她的訴求，再給了她一次機會。

        真好。

        太好了！

        “我剛才還做了一個噩夢。”云棠眨著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們，蒼白的臉龐掛著些許淚痕，眼里依舊充滿了害怕與小心，可憐巴巴的樣子看得人一下子就心軟了，心甘情愿的想為她送上所有好東西逗她歡心。

        “夢都是假的。”林慧云滿臉心疼地給小女兒擦眼淚，“千萬別去想它了，你要好好休息，傷口過會兒就不疼了，再忍忍。”

        對，是假的。

        那些事不會再發生！

        她一定好好學習，不喝酒不飆車

        。

        要成為他們的驕傲。

        云棠破涕而笑，對云母乖乖點點頭后，終于看向旁邊的林讓和席也。

        林讓就算了。

        想到她剛才在席也面前哭得跟個傻逼一樣，莫名感覺尷尬和不好意思。

        “你們沒上課啊？”

        “請假了。”林讓十分理直氣壯，全然忘記他們是翻\墻逃課出來的事實，他見云棠情緒恢復正常，一直懸著的心安心落下來，“聽說你出事，我和也哥急忙跑來看你，你可把大家嚇得不輕啊。”

        云棠一怔。

        對他們的擔憂很是愧疚。

        “你要好好住院養傷，其他事就不用操心了，落下的課程我和也哥幫你補上，要不寒假給你補課也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對吧也哥？”林讓笑嘻嘻用手拐碰了下好兄弟。

        席也嗯了。

        “謝謝。”云棠臉上綻放燦爛笑容，被眼淚洗過的眼眸一下子有了光。

        望進那清澈透亮的眼底，席也像是被什么燒著一般，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瞼，微抿了唇耳根莫名發燙。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跳如雷鳴。

        這是一種格外陌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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