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春筍
路乘風熟記那么多第三星系已經荒廢的小行星編號,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一顆未知的荒星上。
但是,好歹他有豐富的在荒廢星球生活的經驗。
這里跟那些他所到達過的小星球一樣,生態系統被嚴重破壞。
莽莽大地上能看到往日生命力頂盛時期,茂密的森林、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脈、甚至不遠處高高聳立的人工信號塔的痕跡。
可是,森林已經完全枯萎,河流只剩下干癟的河床,山脈露出了光突突的黃泥土胚,就連人工信號塔也已經銹跡斑斑殘破不堪。
這里的一切景象都說明,這顆星球早在很久以前,生態環境就已經極度不適宜居住,星際公民們應該早已經遷走很多年了。
路乘風轉身看了看懸浮在自己身后的醫療艙,裴錚正無知無覺地在里面靜躺著。
他皺著眉頭,并不知道在久久無人居住的荒星上如何找到新的能源供給醫療艙。
他只好拖著醫療艙又回到了飛船上。
鎮定劑的失效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路乘風猶豫再三,終于不得已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或許可以給裴錚停止鎮定劑的再次注射。
就像自己一開始想的那樣,有了異種基因的融合交互,或許裴錚可以不再需要醫療艙的治療了,就像上次被白塔爆炸炸傷時一樣。
那時候裴錚可是連一塊傷疤都沒有留下!
如今也沒有保守的條件了,哪怕自己賭輸了,從此以后失去裴錚了,他也必須得試一試了!
大不了以后還是一個人,他可以過懷念愛人一輩子的生活。
想到這里,路乘風像是給自己打足了勇氣,他把醫療艙針劑槽口打開,將自己之前推進去的那管鎮靜劑又取了出來。
然后就息地坐在醫療艙的一邊,靜靜地等待著鎮定劑失效后,裴錚那異種基因融合的巨大反應作用。
起初醫療艙很平靜,各項生命體征早已趨于平穩,維持在一個正常水平,艙內的保護性液體也已經慢慢被排出去,裴錚又恢復在正常氧氣里生存的狀態。
不久之后,醫療艙蓋上有一個數據開始亮燈,并且伴奏節奏很慢的低頻率警報聲。
路乘風扒住醫療艙蓋看了一眼,裴錚的體溫開始下降,現在是342度。
低頭看了一眼終端顯示的時間,距離鎮定劑徹底失效還有二十分鐘左右。
牽牛花異種的能量已經提前開始發動。
路乘風緊張地往醫療艙里看,裴錚并沒有任何反應,還是一副睡的很沉的樣子。
路乘風就松了一口氣,只要裴錚不難受,他的心就也能跟著好過一點。
他靠在醫療艙外發怔地等待著。
聽著報警音的節奏一次比一次加快,知道低體溫癥正在卷土重來,也知道裴錚這時候一定非常的冷。
他根本不敢看醫療艙里已經開始圈起來,試圖縮成一團的裴錚。
痛苦的時間總是過得十分漫長,路乘風控制自己不去看醫療艙,很久很久,忽然聽到醫療艙里一陣震動。
他急忙睜開眼回頭去看,半個小時剛剛過去,異種基因交融正式開始了。
而裴錚果然蘇醒了過來,正瞪著眼睛,表情有點猙獰,嘴唇劇烈顫抖著,雙手略顯焦躁地拍打著醫療艙蓋,斷斷續續地沖他說些什么。
他撲過去,打開醫療艙蓋,裴錚猛地從意見箱里坐了起來。
“學長!我疼!我怎么了?”
他已經發現右邊肩膀劇烈的疼痛,右手以及瘦手臂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了。
整張臉不只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害怕,慘白慘白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路乘風很慌亂,他愧疚的一邊不斷地給裴錚道歉,一邊給裴錚擦掉臉上的冷汗。
“學長,鎮定劑是不是都丟了?”
裴錚眼神里的恐懼讓路乘風心疼。
“沒有丟,但是我們不能再打了。”
“為什么?”裴錚帶著疑問的問話里帶上了哭腔。
“你受傷了不是嗎?我們得把野牽牛的基因放出來,它能幫你把傷都治好。”
路乘風也挺慌張的,他捧著裴錚的臉,想哄孩子一樣的,忍不住去吻他。
吻他的額頭,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梁還有蒼白顫抖的嘴唇。
對于未知的一切,兩個人都是恐懼的,但是只要能貼在一起,懼怕的情緒就能互相抵消,得到安撫。
裴錚就在路乘風慌不擇路的吻里,很快清醒過來,恢復了理智。
此時的飛船內部,由于失去了能源,只有寥寥幾盞紫外線能源備用燈還堅持的亮著。
裴錚也是一名成熟的飛船駕駛員,只是掃了一眼醫療室的情況,就知道他們已經面臨著能源告罄的巨大危機了。
回程的機會都沒有了,醫療艙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了。
右肩膀的斷口一陣一陣鉆心的疼痛,他不得不接受他已經失去了右手,致殘的殘酷現實。
但沒有了醫療設備的監護,憑手里的一點醫療條件,他一定會死于傷口感染的。
裴錚很聰明,不需要路乘風說的太多,他已經明白他們兩個即將面臨的困境。
雖然并不知道現在他們身處在哪里,但在自己受傷之后,學長一定一個人經歷了很大的困境。
裴錚忽然覺得自己身上那些痛苦和疼痛都淡去了很多。
他開始若有似無地回應,盡可能地用自己殘破的身體給予學長最大的安慰。
……
那種熟悉的酸痛逐步吞噬著他。
裴錚勉強躺回尚且還有余電的醫療艙里,聽艙蓋上亂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各種警報聲。
他知道現在自己的情況很糟糕,但在異種實驗體的角度來看,其實都是正常現象。
基因的融合本來就是一場戰爭。不是你方壓倒我放,就是我放壓倒你方。
期間兩方基因為互相抗衡。
有士兵最終失去神智徹底淪為指物體,大腦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也有士兵免疫力戰勝了超級植物體,融合以后獲得了植物強大的再生能力。
更有士兵于異種基因發生沖突反應,直接死于非命。
裴錚知道,他正在堵這場結果。
醫療艙外滿臉焦灼的路學長,看起來真的很在乎他。
如果賭輸了,裴錚覺得好像也不那么要緊了。
就讓自己的神智或者生命,泯滅在路學長此刻真誠的深情里。
裴錚想,那樣對自己來說,也不失為一個美好的結局,他從此將不會再有遺憾。
……
這一次dna交融的靶向或許是免疫系統。
裴錚的低體溫癥并沒有維持多久,自身正在戰斗的免疫系統就開始發揮作用。
體溫一路直線上升,搞的醫療艙警報不斷。
裴錚艱難地從醫療艙里坐起身,從內部打開艙蓋,在坐立難安的路學長年前,非常淡定的開口。
“學長,讓我出去吧,我想回床上。”他嘴唇已被燒的皸裂,體溫燙的嚇人。
路乘風心疼得都快要瘋了,他提什么要求都答應。
“好,回床上,我抱你回床上!”
他直起腰,輕輕將醫療艙里虛弱的身體拖抱出來,轉身把裴錚抱回休息室里。
他們躺在休息室的大床上,柔軟的床墊讓裴錚的身體舒服了很多。
他窩外學長的懷抱里,難受終究抵不過疲憊,漸漸地睡了過去。
類星等已經不再亮了。
為了節省能源,路乘風關掉了飛船里所有的照明燈。
休息室陷入一片靜謐的黑暗,雖然他們并不知道此時這顆荒蕪的小行星到底是處于白天還是夜晚。
路乘風都不想管了,他只想他的裴錚能夠好好的睡覺,睡著了也許就感受不到那么多痛苦了。
裴錚不斷冷熱交替的體溫折磨著路乘風敏感的神經,使他一直一直的心疼不已。
然而,更難過的總是最后才出現。
當裴錚的狀況中午開始趨于穩定的時候,正是野牽牛的基因趨于了上峰。
裴錚的傷口開始逐步的消腫,愈合,止痛。這一切肉眼可見的都在轉好,而裴錚也可以在路乘風偶爾的叫醒下,清醒那么一會兒。
他甚至正常,除了低體溫癥,其他一切都好,結果是他們賭贏了。
路乘風欣喜不已,將裴錚從平躺摟向自己,讓人能睡的更舒坦一點。
裴錚卻在路乘風輕柔的動作里,猛地一彈,瞬間疼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的裴錚忽然掙脫開路乘風的擁抱,用左手猛地掐住右肩頭。
那里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一下子就被他自己掐出了鮮血。
血順著指縫汩汩地往外涌,沁涼沁涼的。
路乘風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上前去掰裴錚得左手,裴錚這樣的舉動讓他心里一片冰涼。
這樣不受控制的傷害自己,不像是一個還有心智的人能做出來的事。
他害怕野牽牛支配了裴錚,害怕從此失去裴錚,
手指力氣出奇的大,路乘風怕再掰就要掰斷裴錚的手指。
他放棄強硬的組織,太黑暗了不斷親吻著裴錚,貼著他的嘴唇說話:“乖!別傷害自己。到底怎么了?跟哥哥說,說出來好不好?”
裴錚疼的整個人神智不清,牙齒在嘴巴里不斷的打顫,待一段非人的疼痛襲過,他滿頭大汗,整個身體水洗過一樣。
有上氣沒小氣也要乖乖地對著他的學長說:“學長,我疼!骨頭這里死命的疼!”
路乘風聽到裴錚還有意識,心已經落地一大半。
待扒開裴錚的衣服看完以后,整顆心像是活過來一樣,既驚喜又心疼。
裴錚的斷臂出生長出來一截小肉牙,摸一摸里面包著骨頭,像是春筍一樣正不斷地往外涌,細胞增生的速度出奇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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