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改革的本質(zhì)是權(quán)力的再分配
校場上,尷尬的安靜持續(xù)了許久的時間,卻是突然被勒爾錦一聲:“大膽!”打破了寂靜。
說著,就要擼胳膊挽袖子上前揍這個陳廷敬,陳廷敬見狀怡然不懼,擺出了一副死諫的模樣,卻是被康熙連忙小跑著攔下。
“前明的崇禎皇帝尚且能允許文武群臣直言時事, 朕與劉大炮相較自認已經(jīng)是略有不足,叔叔,是認為朕的度量比之崇禎還多有不如么?”
說著,還在勒爾錦不解的目光之下瘋狂的給他使眼色。
好一會兒,康熙才重新坐在椅子上,對著陳廷敬道:“老師說的話,確實是振聾發(fā)聵, 醍醐灌頂, 朕非是不能納諫的昏君,老師您所說的話,也確實很有道理,然而我大清肯定是不可能全盤照搬南明的相應(yīng)制度的。”
“南明之所以能大興商貿(mào),歸根到底是因為錢多,而之所以他們錢多,卻是因為他們與荷蘭人之間親密合作,已經(jīng)徹底壟斷了海貿(mào),其規(guī)模之大,比之當年的鄭芝龍、鄭成功父子,大了何止十數(shù)倍,他那境內(nèi)土地可以大量種植甘蔗、棉花、絲綢、油料,即使缺糧了,也能通過外部輸入來解決, 朕若是缺了糧,又能從哪里解決?”
“若有富國強兵之策, 朕自然也是虛心學習的,目前,我清廷也已經(jīng)與英國東印度公司建立了合作關(guān)系,但奈何這英國人現(xiàn)在打不過荷蘭人,我清廷更是沒有水師,沒有水師之利,這海貿(mào)便無可談起。”
“正所謂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其實這對一個國家,一個政權(quán)來說也同樣是如此,劉大炮在的南明之所以發(fā)展的如此之快,固然,我承認劉大炮是個人才,其制度也確實有可取之處,然而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南明因為這海貿(mào)之便利,因為與荷蘭人的合作,而導致他們發(fā)了一筆又一筆的橫財。”
“我大清沒有這樣的橫財,若是貿(mào)然照搬,只怕是一切都是無根之木啊。”
陳廷敬再次高聲道:“臣以為, 我大清雖然不能開海貿(mào),但山東, 山西,歷來不乏大商巨賈,就算是不能全盤照搬南明之國策,但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總是可以的,比如這專利之法,若是也能夠頒行天下,讓天下匠人都能出工出力,憑我中原之底蘊,終究必能勝那南明,區(qū)區(qū)火藥制成之法,臣聽說乃是劉大炮自己研發(fā)出來的,若是朝廷能馭使天下才智之士為己用,何愁不能破解啊?”
康熙面色僵硬,臉色難看地點了點頭,卻道了一句:“也好,很好,老師既然這樣說,想來心中必然是早有韜略,不如就請老師將此事如何改革的具體法子,寫個詳細的折子遞上來,再由朝中的文武百官進行商討,如何啊?”
“是,臣,必定肝腦涂地,不辱使命。”
“朕乏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回去也都想一想,有什么辦法能盡快的偷到那劉大炮的火藥秘方,朕身體不適,要休息了。”
說完,卻是扭頭就走,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多待了。
康親王杰書見狀,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而后飽有深意地瞅了陳廷敬一眼,卻是搖著頭一邊苦笑一邊走了。
勒爾錦還是不明所以,忍不住追上來問道:“書哥,這,這什么情況,你剛剛怎么不說話呢,任由這陳廷敬胡說八道?皇上也是,怎么還就讓他諫言寫折子了呢?”
杰書面無表情地道:“不然呢?皇上若是不納,這老貨自然就要拿崇禎來與他比較了,今上這是替他把他想說的話給說了罷了。”
“不是,真要學前明那樣,讓這些書生胡說八道么?什么狗屁的清流,書生誤國的這個道理,今上不懂,難道你也不懂么?”
“我自然是懂的,今上更是心如澄鏡,只是,你當真以為今日這陳廷敬上書,代表的是那些迂腐的書生么?他可是山西人!”
“山……山西人,怎,怎么了,山西人有什么特殊的么?”
“說到底南明的那套,無非也就是顛倒了士農(nóng)工商,只要咱們學,不管怎么變化,都一定是要提高商人和工匠的社會等級的,且不說分割皇權(quán)如此敏感的問題,再怎么說,商人也一定是要議政的。”
“然而歷朝歷代以來,從來都是南方重商,北方重農(nóng),天下十大商會中有八個半都在南邊,劉大炮既已覓得先機,這全國上下的大商、豪商,早就都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專利法一行,有本事的工匠更是要想盡辦法往南方跑的,只有晉商,也唯有晉商,在北邊,且聯(lián)通中原與草原乃是他們的立身之本,輕易很難舍棄,至于工匠,現(xiàn)如今咱們大清的工匠,除了官匠,恐怕大多也都已在他們的手里了。”
勒爾錦一聽,忍不住罵道:“這老貨,原來是打了這樣的心思,如此一來,不管咱們?nèi)绾稳ジ模牡侥囊徊剑趺锤模@些晉商都會跟著獲利。換言之朝廷只要是允許商人議政,山西幫遲早占據(jù)朝中的半壁江山,到時候他憑今天此議,憑他的資歷,必成山西幫之首,必成漢臣之首,怕不是將來還要和咱們平起平坐吧?呸!我特么還以為他真的是一片報國之心,弄了半天結(jié)果卻還是為了私利!”
杰書點頭道:“這些漢人官員就是這樣,明明都是在為了自己謀利的事兒,卻能把自己的目的隱藏起來,包裝得好像真的是在為國為民一樣,好像你不依著他,你就是昏君一樣。”
勒爾錦忍不住問道:“那要是依他所言,真的這樣改革的話,朝廷能變得更好么?能變得和那南明一樣有錢么?”
杰書搖頭道:“難,太難了,你知道漢人有一句話,叫做東施效顰么?哎~,其實今上把話里話外的意思都給他點出來了,南明的那一套,南明用之責是善政,咱們滿清用之,未必就不是惡政了。”
“一來,咱們沒有了海貿(mào)之利,南明之所以有錢就是因為海貿(mào),有了海貿(mào)賺來的第一筆橫財自然也就可以再用這筆橫財去做許多其他的事情去賺更多的錢,說到底,南明的許多制度設(shè)計本質(zhì)上,就是在設(shè)計如何花錢,如何花這筆橫財,劉大炮非池中之物,他的設(shè)計確有妙處,可是咱們滿清現(xiàn)在國庫里總共也就只剩下四百多萬兩銀子,學什么?”
“二來,咱們現(xiàn)在再學終究是已經(jīng)有些晚了,且南人重商北人重農(nóng)的這個現(xiàn)狀就在這擺著呢,浙江人早一百年前就喊出農(nóng)商皆本的政治主張了,人家的改革有基礎(chǔ),無數(shù)的商賈互相幫扶,這才讓南明變得眾人拾柴火焰高。”
“咱們清廷呢?除了讓這些晉商登上這大雅之堂外,未必就能有多大作用,反倒是因此而帶來的認知混亂,一定會讓整個社會都變得動蕩不安起來。”
“就比如說這投充之法吧,咱們八旗子弟名下幾乎都有良田,也都有瞞報,借著這個名頭那些地方豪強種地也好,做生意也好,總能想盡辦法的偷稅,也能夠作威作福只手遮天,說白了,是漢人豪強與咱們八旗子弟合伙,共同偷竊了原本屬于國家的稅賦。”
“現(xiàn)在既要把商人的地位抬高,那還要不要清查田畝?地方上的事物到底怎么算,豪強和豪商到底誰說了算?”
“況且劉大炮的這套制度又不是沒有缺點,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沒法集權(quán),他們南明是有錢,但他劉大炮真正能使的錢又有多少?假設(shè)他南明有一百萬兩銀子,劉大炮能使的也就是十萬,我大清雖然只有二十萬兩銀子,今上卻能夠把這二十萬都給使了,就這,還是因為劉大炮本人作為開國之主,威望無雙的緣故。”
“真若是咱們也學著劉大炮的樣子來胡搞,能不能多賺一些錢,都不太好說,但今上今后在花錢的時候一定是要受制的,說白了,好處未必能落得找,但這壞處咱們卻比南明來的更大。”
勒爾錦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么多的門道,那你說,今上是看出來了?”
“當然,今上雖然年輕,但眼光能力卻是不差的。”
“那他為什么還答應(yīng)讓那陳廷敬寫奏折啊?”
杰書苦笑著反問:“不然呢?”
“當然是……是……”
“斥責他,甚至殺了他?他今天這諫言既然在大庭廣眾之下來了,代表的就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了,往小了說,他代表的是山西的全體晉商,往大了說,他代表的就是所有的漢族官僚。”
“今日之滿清,已經(jīng)是一艘四處都漏水的破船了,我八旗子弟曾經(jīng)以武勇打天下,所以以軍功瓜分天下,天經(jīng)地義,然而經(jīng)此兩年苦戰(zhàn),雖說咱們實力尚在,但面對明廷,實則是已經(jīng)略有頹勢了。”
“這一仗要打贏,僅靠兵強馬壯是沒用的,火器,鎧甲,后勤,錢糧,尤其是火器,工匠,確實都很重要,這個時候全天下的豪商和工匠都爭先恐后的往南明跑,就只有這些晉商還可以讓我們倚靠,今日若是真殺了陳廷敬,至少晉商們是一定要跟咱們離心離德的,山西勾連關(guān)外啊,別忘了,當年咱們滿人是怎么入關(guān)的。”
“你是說,他們不但不會為咱們出力造火器,還有可能勾連察哈爾蒙古?”
“說白了,這政治啊,從來就都是這么一回事兒,無非是誰拿得多一點,誰拿的少一點罷了,今上和咱們皇族之間有博弈,咱們愛新覺羅與其他的八旗子弟又有博弈,滿人與其他在旗更是要博弈的,而博弈的底氣就是實力。今日之滿清已非是昔日之滿清,人家晉商既然在船上,自然要要求更多的權(quán)力。”
“今上就是懂這個道理,所以才命他好好的寫個折子呈上,還要與群臣討論的,這就是要與群臣商議,重新來分配權(quán)力了,以后啊,咱們愛新覺羅不但軍權(quán)難持,就連這政務(wù),恐怕也不得不撒手了。”
勒爾錦又問道:“就沒有什么辦法……”
“大的辦法肯定是沒有,不過,若是咱們能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把明廷的火藥秘方真的給偷出來,對這權(quán)力的分配必然極有益處。”
“這……好像也不是不行。”
“怎么,你難道真有辦法?”
“只能說,是有個主意吧,既然那秘方在灣灣島上,派部隊去搶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整個灣灣那么大,火藥用量又這么多,若是以小規(guī)模的精銳偷偷潛入,綁架幾個工匠,真的很難么?”
“此物既然被劉大炮視作朝廷命脈,必定守衛(wèi)森嚴。”
“可派武林高手,一個不夠就派十個,十個不夠就一百個,總有人能活著帶秘方或工匠回來。”
“哪去找那么多的武林高手做這等類似于死間之事?”
“其實,是有的。”
“哦?怎么說?”
“河南少林寺,據(jù)說其內(nèi)高手如云,江湖上也一直有拳出少林,劍出華山的說法,如今這華山差不多已經(jīng)是南明的座上賓了,這少林么……”
杰書想了想,道:“我滿清貴胄大多信佛,禮佛,拜佛,明廷似乎極少聽說他們在這一方面有什么信仰,甚至我聽說,那邊好像因為海貿(mào)發(fā)達的原因,很流行洋教,也就是天主教。”
“若是……像那些禿驢承諾,只要他們弄得來火藥秘方,朝廷就下旨將少林寺封為護國寺,將佛教尊為國教,甚至于答應(yīng)他們將來以佛法而治蒙古,害怕他們不肯出死力么?”
“此言,大善啊。”
………………
另一邊。
遠在澄海的劉大炮自然不知道這些,正在與老勒像老年人一樣的用腿遛彎,準確的說,是在看那些歐洲人居住的富貴區(qū)域。
事實證明,只要有錢賺,什么民族矛盾都可以是個屁,現(xiàn)如今這里歐洲人和漢人百姓和諧共處的很,每一個漢人百姓在看到歐洲人的時候都是一副熱情洋溢的笑臉。
卻并不是因為媚洋,純粹是因為……這批來澄海定居的荷蘭人幾乎全都是西太平洋公司最早的一批股東,他們實在是太有錢了。
商業(yè)政權(quán),商業(yè)都市,誰有錢誰就是大爺,而且可能是因為太有錢了,這些洋鬼子給人的感覺似乎都有點冤大頭,關(guān)鍵是還有給小費的習慣。
這里的房子都是用歐洲的石材與國內(nèi)的木材共同混搭建造而成的,看上去這里的房子確實是漂亮,中西結(jié)合,美輪美奐,最關(guān)鍵是他們大膽的在房子上用了金粉。用老勒的話說,除了面積小了一些外,這里的房子每一個拿出去,都不輸歐洲王室的王宮的。
“老勒,你說,歐洲人與我們亞洲人之間,是否真的存在生活習慣的差異?”
“這里的房子也不止是我們荷蘭人的,有不少都是你們明廷的本土豪商所建,風格上,在我看來是越來越趨同了,我記得你以前還跟我爭論過,說你們漢人含蓄,不喜歡在房屋上貼金子,呵呵,喏,前面那個,整個房蓋幾乎都是金色的房子,就是龍湖商會的薛掌柜的外宅,貼起來比我們荷蘭人都兇,整個房子用的全都是上好的白云石,也都是歐洲的東西。”
劉大炮聞言也是稍微有點不好意思,道:“你的意思是說,人的審美和文化,最終都會慢慢趨同是吧。”
老勒聞言很認真地道:“只要有充分的文化交流,有錢人最終的生活方式一定會是越來越趨同的,有錢人的生活總歸是要殊途同歸,大同小異的,所謂的文化差異,說白了,都是因為沒錢。”
“你們住得慣就好,你說,要是讓歐洲的有錢人都來澄海居住,法國的英國的西班牙的,他們都能住得習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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