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雄蟲保護協會的人仿佛見了鬼一樣，覺得這只雄蟲實在大膽，興許是覺得滑稽，他們甚至笑出了聲：“你說什么？閣下，胡編亂造精神力等級的話，即使你是雄蟲也得受罰喲。更何況——”

        領頭蟲拖長的音調：“我們來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了，你的雌父艾維諾精神力等級為d，這樣的雌父，我想并不足以生出一個s級的雄蟲。”

        慕琮之倒沒愣住，而是被嚇到了，好像自從遇見頌安之后，他受到驚嚇的次數就越來越多。

        他詫異的看著頌安，只覺得這雄蟲膽大妄為，s級雄蟲是帝國從未出現過的存在，即使如元帥的雄蟲，也只有個a。

        他怎么敢說出來的？

        慕琮之心里不免嘆氣，覺得這只雄蟲入獄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但他還是開口：“雖然我感受不到這位閣下的精神力，但他的確讓我a級的精神力暴亂平復了下來，我想，即使他沒有s級，也……”

        “沒錯，就是s級。”

        慕琮之：“……”

        他看著雄蟲臉上平淡的神色，好像剛剛說的不過是‘今天吃什么’的小事，張了張嘴，還是住了口。

        算了，他這樣想，可能這只雄蟲不屑于他的幫助。

        如果頌安能聽見慕琮之的心聲，他一定會說：不是不屑，主要是牛逼已經吹出去了，今天天王老子來了他也要說自己s級。

        因為帝國沒有s級精神力的雄蟲，不說帝國，放眼全部星系都沒有一個s級的雄蟲。而遵循著自然的優勝劣汰，e級的雄蟲也幾乎絕跡，畢竟他們身體弱心思又敏感，很難活到成年。

        市面上的儀器都測不出來s級是什么樣子，只是憑感覺的想，d級精神力的顏色為雜黃，等級越高的精神力顏色越純粹，a級是明黃，那s級至少得是金吧？

        誰說顏色不能撞e級的黑呢？

        “你的玩笑開得有點大了。”領頭蟲已經從一開始的耐心變成了現在的厭惡，對待頌安也沒有再使用敬語：“測試器有你才出生的記錄，不過一個e級的雄蟲而已，又在這里做什么好人？既然你要跟著他走，那正好一起回去，讓你看看你可憐的雌蟲是如何罪加一等，生不如死的！”

        ……

        于是頌安就和慕琮之一起被關在了飛船上，領頭蟲甚至還貼心的用手銬將他們的手銬在了一起，頌安的目光每每落到手上時，心情都有些復雜。

        嗎的，這為什么和他想象的畫面不一樣？

        他不是應該在醫院舌戰群儒，最后說服他們成為帝國第一個s級雄蟲，然后走上雄蟲巔峰嗎？！

        “連累你了。”慕琮之抿了抿唇：“但你如果不說那番話，可以不用和我一起受罰的。”

        頌安已經躺平了，他想著，左不過就是個死而已，大不了和慕琮之死一起，也不知道兩個一起死還會不會復活。

        不會的話，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想到這里，他說話也并不顧忌，死鴨子嘴硬道：

        “我只不過把事實說了出來。”

        這句話落，前面開飛船的雌蟲冷笑了一聲。

        頌安才懶得管他，聽見慕琮之猶豫半晌問他：“你也可以不用救我的。”

        “不救你？讓你死在街上嗎？”雖然頌安才到這個世界時因為心中不安也確實這樣做過，但他眼下卻有點慶幸，幸好沒有把他一個人扔在街上，即使眼下的結局也并不美好，但至少，他保留了慕琮之最后的尊嚴。

        頌安失神喃喃：“你有什么錯呢？你為帝國立下赫赫功勛，你為了帝國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他們有給予你半分尊重嗎？”

        “拉菲斯卡是雄蟲，所以他能調戲你，那你又憑什么不能還手呢？不帶這么欺負人的，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在他調戲你的時候……”把他寫死。

        前面的雌蟲聽了這段話，立馬吼道：“拉菲斯卡閣下身為b級雄蟲，哪里是你能

        夠侮辱的？你罪加一等！”

        “別bb了，罪還要一等一等加，真沒本事，直接判我死刑啊！”

        前面的雌蟲氣得飛船的船體都跟著一抖。

        被他這樣一打斷，頌安便吞下了后面的兩字，激情發言后轉頭望著窗外的風景，打算臨死前看看自己創造的世界，卻未曾想給慕琮之造成了多大的心里波動。

        仿佛一聲驚雷在慕琮之心口炸開，他眼眶微微濕潤，喉嚨像是被棉絮塞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來。

        從一只雄蟲口中說出的‘他沒錯’。

        他沒錯。

        帝國都判他有罪，但這只雄蟲說，他沒錯。

        慕琮之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情，一直以來的悲憤與不甘都因他這句話盡數散去，這樣的支持與尊重是他整個蟲生都未曾體驗過的。這么想來，無論他的判決要如何更改，他好像都能為著一聲‘你沒錯’而從容面對。

        慕琮之用被銬住的手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謝謝您。”

        頌安被他這個小動作拉回了思緒，迎著他感激的目光中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金色的長發垂下，上面仿佛傾灑著陽光，他綠色眸子像一塊通透的琥珀，倒映著頌安的身影。他五官精致，都是頌安用了畢生所學的詞匯寫下的最高贊譽。

        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心情，或許是覺得自己快要回去了于是隨心所欲，或許是覺得沒有人親口告訴他有多好看而感到惋惜，或許是想調戲一下對方，想看看自己如果這么說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頌安對上他的目光，好像透過他看見了自己創作時的日夜，想起了自己創造‘慕琮之’最初的理念，不由脫口而出：“你值得呀，慕琮之。你戰無不勝，勛章上的玫瑰都不如你耀眼，你為帝國拼盡全力，你堅毅勇敢，所有美好的詞匯都不足以形容你，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

        也是他筆下最完美的人。

        因為太過完美，所以在頌安負面能量爆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時，總是會將那份痛苦發泄在他的身上。

        是頌安給予了他痛苦，是頌安締造了他的噩夢，是頌安賦予了他悲慘而又匆忙的結局。

        頌安垂下頭，似是感受著自己情緒波動過大，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于是轉移注意力對他道：“不用在意，也不用道謝，畢竟你昨晚已經付過酬勞了，對嗎？”

        飛船忽然劇烈晃動起來。

        頌安一臉莫名的看著慕琮之臉頰通紅，呼吸急促，因為他的心里波動，精神力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無形的撞到了他們所乘坐的飛船上。

        飛船便不受前面雌蟲控制的橫沖直撞，惹得他們大驚失色：“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精神力波動！莫奈兒，我不是讓你給他拷上阻斷a級精神力的手銬了嗎？！”

        被叫做莫奈兒的雌蟲正坐在副駕駛上，聞言也是吼道：“是a級的精神力阻斷手銬，我沒有弄錯！”

        “那現在是怎么回事？！”

        隨著領頭蟲的一聲驚呼，飛船在不斷翻轉之下重重撞上了地面，頌安只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撞碎，即使是被慕琮之摟在懷里，免除了大多數的傷害，但墜地后骨骼破碎的聲音也讓他不免吐出了血來。

        雄蟲保護協會的那群蟲到底有沒有考駕駛證！

        ——這是頌安暈過去之前的最后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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