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琮之有些煩躁。

        面前這個自稱為頌安的蟲給他的感覺熟悉又陌生，特別是當他以期盼、以熱切的注視著他時，讓他恍然間想起了真正的頌安來。

        那個會送自己禮物、會給自己做飯、會笑會鬧的頌安……也會這樣盯著他看。

        慕琮之每想到這個名字便心里一痛，自戰爭平息已經過了五年，他恍惚的想，原來自己失去頌安已經五年了阿。

        五年的時光不僅沒有讓他的思念與愛意沉淪褪色，反而越發的刻骨銘心起來。尤其是當帝國統一三個星系，他看見了那些雄蟲丑陋的嘴臉，更是讓他想：為什么死的不是這些雄蟲，而是他的頌安呢？

        他的頌安有什么錯呢？

        倪頡兒的手下抽完了他的血，又將他的尸體一把火燒掉，連一點灰也不曾給他留下。若不是頌安在網上以“枕千秋”的筆名寫過什么，慕琮之險些以為與他相愛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幻想有蟲與他相擁，不顧他身上的臟污。

        “可以嗎？”

        忽然一道聲音傳至耳畔，打斷了慕琮之的思緒。他看著眼前這個頌安張開雙臂朝自己走來，恍惚間看到了頌安在月色下朝自己張開雙臂，頓時清醒過來，從回憶中抽出了身，伸手幻化出了一把槍對準了他的額頭。

        “沒有蟲能夠妄想著替代他，沒有！”

        頌安忽然心悸起來，他張嘴想要反駁什么，只聽見一聲槍響——

        他就這樣睜著眼看著那漆黑的槍口里射出了一道光，正中自己額間，眼淚幾乎在一瞬間噴涌而出。

        為什么……為什么……

        夢境忽然坍塌。

        眼前冷漠的人舉著槍化為了碎片，頌安直起身，在喃喃自語中醒來，夜幕沉沉，窗外月光傾灑在了他的床邊。

        那人對準的不是他的額間，而是在他心上。

        一擊即碎。

        他伸手捂上額間，好像還能感受到槍擊時的痛苦，不僅如此，心里酸澀異常，難受得要命。

        怎么能……怎么能這樣對他呢？

        頌安說不上原因，但心底好像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應該擁抱、親吻、貼著耳朵訴說著對彼此的情誼。而不是如那般針鋒對決，最后死在他的手上。

        不應該是這樣的。

        頌安在失去記憶后，第一次體會了難過是什么滋味。

        ……

        “舒塔爾，你逾越了。”

        慕琮之在病床上醒來時，神色有片刻的迷茫，但隨后便清醒過來。他看著旁邊記錄的舒塔爾，閉上了眼，又回憶起自己剛剛見到的那只蟲。

        在他用蟲槍擊斃他后，那人渾身散發出的不可置信與絕望的情緒將他包裹，讓他的情緒瞬間低沉下去。

        于是在他清醒后，便將這股怒火發泄到了舒塔爾身上：“你竟然敢給我造一個替代品，舒塔爾，頌安不會是任何蟲的替代品，也沒有蟲能替代他，從今以后不準再催眠我！”

        “我倒不想催眠你，但你的身體狀況有多差你不知道嗎？”舒塔爾心煩的看著自己手上的病例，真想一個本子甩他臉上，難得的罵了臟話：“你tm倒是好起來啊，非得把自己身體整垮了才開心嗎？”

        “不會垮的。”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你以為你是金剛嗎壞不了？你已經多久沒有睡過覺了？”

        聽著舒塔爾氣急敗壞的聲音，慕琮之靠在病床上，神情淡淡：“舒塔爾，我試過的。”

        他點上煙，在一片煙霧繚繞間開了口：“五年了，我試過很多種死法，但都死不了……每每到了瀕死之際總會有他幫我愈合傷口……舒塔爾，我有他的心頭血，是真死不了。”

        如果能死的話，他早就死了。

        誰會想在這個沒有任何期待的世界里活下去啊？

        可是頌安把心頭血給了他，他連陪他一起

        去死都做不到，慕琮之怔忡片刻，彈了彈煙灰：“不過你這次倒是進步了……那只蟲真有些像他。”

        “進步什么進步，我這次只是想讓你睡一覺罷了，沒有做過什么手腳。”舒塔爾煩躁的擰起眉，隨后又似無奈辦松開：“哎，換個角度，你這次也進步了，睡著了兩個小時。”

        沒有做手腳？

        那他看見的頌安是誰？

        感受到慕琮之不信任的目光，舒塔爾伸手發誓道：“我真沒有，更何況即使有，每次連你的門都進不去好不好？”

        舒塔爾的醫術在這五年內精進了不少，也學會了催眠。他最開始只是想替慕琮之撫平失去頌安的痛苦，但這對慕琮之沒有用，不僅沒用，慕琮之還一日比一日殘暴起來。

        隨著三個星系統一，慕琮之也隨之變成了另外的一只蟲。他兇殘無比、嗜殺成性，法律的嚴苛程度多于思坎爾的時代。

        但慕琮之對舒塔爾卻很仁慈，不，應該說他對頌安認識的蟲都無比寬容，這也就導致了舒塔爾才敢一次接著一次的催眠他。

        舒塔爾曾在一次催眠中隱隱摸到過他的潛意識深處的幻象，那是一間辦公室，從外面看跟軍部的辦公室別無二致，但除了慕琮之自己，沒有蟲能夠打得開。

        舒塔爾不知道那間辦公室象征著什么，但他曾經的的確想過造一個替代品出來，哪怕勸慰慕琮之一番也是好的，于是林林總總嘗試了幾十次，直到有一次催眠得太狠，惹怒了慕琮之，聽見他一句：“要不是頌安，你以為我為什么不殺你？我只是不想……不想以后只有我一個記得他。”

        舒塔爾瞬間醒悟，于是從一開始想讓他走出失去頌安的痛苦、變回以前的慕琮之，到后面只想讓他睡個好覺。

        沒有蟲能比得了頌安。

        除了頌安，也沒蟲能勸得了慕琮之。

        在這樣的一個死循環中，慕琮之抬起頭：“可是我看見他了，他就在我辦公室里，如果不是你制造的仿品，他又怎么會記不住我？”

        頌安怎么會忘記他呢？

        舒塔爾略有不忍，但還是殘酷的說出了真相：“可能是你太過想他，制造出了一個幻象。”

        “就好像在你的夢里，你能控制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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