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兩天，徐歆夏才跟著爸媽回到城里，時間已經快要進入三月，新一年的春又來了。

        小區里的桂花樹，黃綠色的嫩芽兒爭先恐后地往外冒，樹下，各種不知名的野花偶爾冒出一朵，伴著躲在綠意里的清脆啼叫，春意盎然。

        進入高二下學期以后，學校為了趕課程進度，給加了一節晚自習課，相當于是高二的學生已經提前進入高三了。

        對此，所有學生都是怨聲載道，但又沒有辦法，只能無奈接受，然而，高強度的學習下，沒到一個月，大家就已經過得苦不堪言。

        “趙依依，你給我站著！”

        “我不，我又不傻！”

        今天是四月一號，剛從廁所出來，徐歆夏就被趙依依給整了個國際玩笑，充滿歡聲笑語的走廊里，兩人一前一后地追著往教室跑去。

        “你要是不自己站住，到時候被我逮上了，信不信你會死得更慘。”

        徐歆夏在后面放著狠話，眼看趙依依從后門兒溜了進去，她加快速度，一腳沖了上去。

        “嗷！”下一秒，她就撞上了一個堅如磐石的胸膛。

        感覺都快被撞得流鼻血的程度，徐歆夏捂著鼻子，皺眉抬起頭。

        宋脩遠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低頭看了她一眼，敞開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隱隱可見里面內衫下兩塊結實的胸肌。

        雖然看起來自己才是更受傷的那個，徐歆夏也還是知道此次責任完全在于自己，她仰起頭來，

        “不好意——”思啊……

        然而，話還沒說完，宋脩遠卻已經徑直擦過她身，走出了教室。

        “啥意思啊？”徐歆夏喃喃自語了一句，她拿下捂著鼻子的右手，還好，還是一片白皙沒見紅。

        她手搭上一旁縮在角落里的趙依依，似乎已經忘了兩人剛剛的打鬧，“依依，你有沒有覺得宋脩遠那家伙最近怪怪的？怎么對咱們這么冷淡呢？”

        趙依依疑惑地撇撇嘴，轉頭看了眼教室外面，“他不一直這樣嗎？”

        “no！no！no！”徐歆夏抬起食指在她跟前晃了晃，“他以前是愛擺臭臉，一副誰都欠他八百萬的樣子，但是現在，他是連張臭臉都懶得給你，好像就跟咱倆不熟似的。”

        趙依依蹙眉，“有嗎？”

        “嗯！”

        晚上十點半，黑漆漆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牛毛小雨，已經走到小區里的徐歆夏趕緊幾個小碎步跑進了樓里，她擦了擦頭上的水珠，拿出鑰匙開了門。

        一室光亮泄出屋外。

        徐歆夏一邊換著鞋，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屋里，往日里的這個時候，徐爸徐媽早已進了臥室休息，而今天，他倆竟都還在客廳里，似乎還是在收著行李。

        徐歆夏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兩個行李箱，脫下書包走進客廳，“爸媽，你們這是在干嘛啊？”

        徐媽頭也不抬地疊著沙發上的衣服，指揮著徐爸裝著茶幾上的東西，語氣滿是著急，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徐歆夏，“夏夏，你外公受傷住院了，明天我和你爸回趟老家，這幾天你就自己一個人在家啊。”

        徐歆夏一聽，瞬間著急起來，連忙跑到媽媽身邊坐下，“怎么回事？外公他受什么傷了？怎么會要住院？”

        徐爸在一旁關著行李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外公今天下地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住進了醫院，醫生說要手術，但是像他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手術風險也高了很多。”

        “手術？”徐歆夏自然是知道這種情況對于外公來說是怎樣，她挽上徐媽的手，“媽，我也想回去看看外公，我能不能等后面清明節放假了也回去。”

        徐媽知道女兒一向很牽掛家里的兩位老人，但這次，她是真的不愿讓她回去，她手掌覆上徐歆夏的手背，“夏夏，媽媽知道你擔心外公，但是你現在學業這么緊張，這馬上又快要期中考，哪有時間啊？而且這次回去，我和你爸都是住在醫院，人多了也不方便。”

        “可是……”徐歆夏著急得還想繼續說點什么，徐媽就打斷了她的話，“況且你外婆晚上剛來過電話，說你外公情況挺好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盡管內心還是擔憂和掙扎，徐歆夏眉頭緊皺了好久，最后只能妥協道：“那好吧，但是你們回去以后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不能騙我外公的情況。”

        “知道，肯定會跟你說的。”徐媽摸了摸她的腦袋，起身站起來，“行了，快回屋寫作業吧，我和你爸收拾好了也要進去休息了。”

        窗外，雨聲漸漸變大，敲在面前的玻璃窗上，清脆作響，明黃的臺燈下，徐歆夏坐在桌前，手里的筆遲遲沒有寫下一個字，心思早已到了百里之外的外公身上。

        接下來的那兩天，每天回到家里，徐歆夏面對的都是一個空落落的屋子，寫起作業來也是心不在焉，一心等著爸媽打回來的電話。

        直到第三天晚上，她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說外公手術已經順利完成，這緊張了好幾天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也才能在體育課上，一身輕松地坐在操場的草坪上吹起了風。

        “你和歆夏鬧矛盾了？”藍天白云之下，主席臺的一側，宋承宇屈著兩個手肘往后，懶洋洋地撐著身后的階梯，忽然開口問了問身邊的少年。

        “沒有。”宋脩遠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一口回絕道。

        清風吹起他的衣角還有發梢，微微晃動。

        宋承宇直起身子，大喇喇敞開的雙腿收了回來，他轉頭看向宋脩遠，“你少來了，不對勁了這么久，要不是最近看出你對歆夏的態度不同了，我還一直疑惑呢？”

        綠茵茵的草坪上，踢著足球的少年正傳來一陣激動的吶喊，奔跑的身影時不時地遮住對面操場邊上的三個纖細身影。

        宋脩遠看著遠處坐在草坪角落里的那人，她雙手向后撐在草地上，懶洋洋地沐浴在初春的藍天之下，陽光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然而，本該同樣映襯出一抹金色的少年眼底，卻浮上一層淡淡的灰暗，忽然，宋脩遠喃喃開口道：“矛盾？”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身旁那人根本沒有聽見。

        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似乎他倆之間好像連鬧矛盾的資格都沒有。

        “行了，不管你倆鬧沒鬧矛盾，總之有些事兒，你得自己想清楚，別自己以后后悔。”宋承宇拍拍他的肩，起身站了起來，“下午放了學我就得回北里了，你可別一個人又鉆牛角尖。”

        清明這幾天，遠在美國的爸媽好不容易剛好有假回國一趟，下午一放學，宋承宇就直接打車去了機場。

        而宋脩遠，在學校的籃球場上揮灑了幾個小時的汗水后，才終于騎車回了家。

        不曾想到了家后，卻發現家門緊閉，宋脩遠沒有多想，只當是爸媽還在外面沒有回家，于是他又下樓取車去了趟書店，待到晚上快十點的時候，才騎著車再次往家里趕去。

        然而，卻仍舊是大門緊鎖。

        本來，平日里的鑰匙他都是一直裝在書包里，結果也很少用上，恰好今早出門收拾書包的時候，不小心讓筆給帶了出來，他也沒在意，就隨手放在了書桌上，結果卻……

        在門口猶豫了一陣兒，宋脩遠最終還是抬腳向樓上走了上去。

        剛沖完澡從衛生間出來，徐歆夏正用毛巾擦著濕發，忽然就聽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警惕地問了聲門外那人，在聽見是宋脩遠的聲音后，走過去開了門。

        剛洗完澡，徐歆夏只隨意地在上身穿了一件寬松的大長t恤，剛好完全遮住屁股，雖然穿了一件三分短褲，卻也恰好被上衣給蓋在了里面，于是，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沒有穿褲子一樣，漏出一雙白皙光滑的大長腿。

        她毫不在意地擦著濕發，“什么事？”

        宋脩遠微微將視線別了過去，“借我打個電話，我沒有鑰匙，進不去屋。”

        “哦。”徐歆夏隨口應了一聲，側身給他讓了位置，然后自己轉身走進了屋里，吹起了頭發。

        宋脩遠將書包取下放在一旁，拿起座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你們在哪兒？”

        電話那頭，宋媽看著顯示為“趙珺家”的屏幕，疑惑地接通了電話，結果卻一下聽出了自家兒子的聲音，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小遠，你在說什么呢？媽媽給你留的紙條沒有看見嗎？我和你爸已經在杭州了呀。”

        “杭州？”宋脩遠蹙眉，“你之前不是說的明天才走嗎？”

        “你爸這邊臨時有點問題，行程改了。我之前不是給你說過了嗎？”

        “您又什么時候給我說過了？”

        宋脩遠無奈又有些窩火，他敢發誓，他媽真的沒有給他說過。

        那邊，宋媽似乎已經猜到了些什么，“你是不是還沒回家呢？”

        “今天鑰匙沒帶。”宋脩遠沉著嗓音，語氣冰冷得像此刻宋媽那邊的天氣。

        “那怎么辦？你……”電話那頭，宋媽著急地還沒說完，就被宋脩遠給打斷，“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他掛斷電話，心煩地抓了抓頭發，望著徐歆夏的房間說道：“我先走了，可能過幾分鐘還要再回來一趟。”

        “啊？”吹風機還在不停地發出響亮的噪音，徐歆夏根本沒有聽清他的話語，只是愣愣地回了句，“哦。”

        她甚至都不知道宋脩遠已經走出了自己的家，等她回到客廳，那人已經找了十幾個開鎖廣告的電話回來了，正在一個個地給他們撥過去電話。

        這下，徐歆夏算是終于弄懂一切事情的緣由了。

        然而，那些電話不是沒打通，就是打通了，也是要么嫌太晚，要么嫌太遠。

        宋脩遠已經明顯煩躁起來，臉上的表情沉得徐歆夏都不太敢靠近。

        忽然，家里的電話和房間里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徐歆夏指著座機看向宋脩遠，“那應該是找你的，里面應該是找我的。”

        徐歆夏回到房間，掏出枕邊的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媽媽，她立馬接通，“媽，外公怎么樣啊？”

        “放心吧，你外公挺好的，這會兒已經睡了。”徐媽知道女兒一開口肯定問的就是外公的情況，她快速回答完，說起了這會兒的正事兒，“夏夏，媽這會兒打電話是有一件事和你說。”

        徐歆夏不禁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但是又隱隱猜到了什么，“什么事啊？”

        徐媽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小遠這會兒是不是在咱家呢？剛你江阿姨打來電話說他回不去，找我問開鎖師傅的電話，我想著這會兒已經這么晚了，估計也沒師傅會來了。咱家客房不是空著嗎，平日里我也有打掃，你待會兒隨便收拾一下，鋪床被子，就讓小遠暫時睡在咱們家吧。”

        雖然已經大概猜到媽媽要說的事兒，不過此刻，聽著自己媽媽能如此淡定地說著這些話，徐歆夏還是忍不住驚呆了下巴，她趕緊關上房門，不可思議地問著徐媽，“媽，你說讓他住咱家？就我們倆？”

        徐歆夏在這頭比劃著兩根手指，“你不怕以后大家說閑話啊？”

        沒曾想，聽完徐歆夏的話，徐媽直接輕聲呵斥起來，“你這孩子，瞎說什么呢？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們什么關系爸媽不清楚嗎？不是兄妹就是兄弟，怕什么？而且自己沒做虧心事，怕什么別人說閑話。”

        徐歆夏還沒想出話來反駁，就聽媽媽又接著說了起來，“再說了，小遠那孩子多好啊，要是以后——”

        徐歆夏已經完全能猜到自家媽媽接下來要說的話了，她驚愕地瞪大一雙眼，趕緊出口打斷了她，“行，媽，你別說了，已經很晚了，我這就去。”

        “這還差不多。”徐媽壓著聲音，“好了，媽媽這會兒在醫院，先掛了啊，你記得待會兒收拾一下客房。”

        而屋外，聽見媽媽讓自己住在徐歆夏家里的消息后，宋脩遠也是一臉的震驚。

        他頗有些無奈地開口問道：“媽，你知道叔叔阿姨這兩天都不在家嗎？”

        “知道啊，他倆回鄉下看望夏夏外公了。”電話那頭，宋媽語氣輕松，聽上去一副無所謂。

        “那你還讓我在她家住？”宋脩遠簡直不敢想象這兩家父母的腦回路，心似乎有點大了。

        “那能怎么辦？這么晚了，你還能去哪兒？”宋媽只當是自己兒子不樂意，有些教育挑三揀四的孩子語氣，“好了，人徐阿姨都沒說什么，你還扭捏個什么勁兒。”

        她最后再叮囑了一句，“記得別欺負人家啊。”說完，便掛了電話。

        電話里已經響起嘟嘟嘟的忙音，徐歆夏遲遲不能從老媽剛剛那番可怕的話中脫離出來，她竟從來沒想到，原來自己的媽居然還覬覦著宋脩遠。

        甩了甩腦袋里的恐怖想法，她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恰好，掛斷電話的宋脩遠也轉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兩人莫名都有些許尷尬。

        徐歆夏垂著視線走到沙發邊上，“走吧，帶你去鋪床。”

        然而，宋脩遠卻是沒有跟上去，突然開口問道：“你……媽是怎么答應下來的？”

        “呵呵。”徐歆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翹了翹嘴角，“她說她很放心，反正咱倆不是兄妹就是兄弟。”

        當然，趙珺的最后一句話，她是肯定不會說的。

        墻上的時間已經快要十一點，將被褥鋪好后，徐歆夏又從爸媽衣柜里找出一身爸爸的睡衣，拿給宋脩遠，“給你找來一套我爸的，將就穿一晚吧。”

        “謝謝。”宋脩遠接過她手里的衣服，客套地說了句感謝后，然后轉身往客房走去。

        那股莫名的感受又出現了，徐歆夏看著他走開的背影，嘴唇囁嚅著，她嘴角微微張合，很想開口問點什么，卻終究是什么也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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