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蒼蘭夜宴
蒼蘭鎮是中州以北三百里外的一座小鎮，要前往北地，這里是必經之路。
云青久幾人一路上風餐露宿，終于趕在天黑前到了這里。他們對此地不甚熟悉，在鎮口便下了馬，只有無言還坐在馬上，被王櫟石牽著。他這些日子出乎意料地聽話，從不喊苦叫累，比李未冉都強出不少。
鎮子不大，一眼都能望到頭。
此時太陽剛落山，天還未黑，街上卻一個行人也沒有。他們帶著疑惑往里走，到了街中間，看見了間三層樓高的客棧。
“昕昱客棧？這名字倒有幾分意思�！崩钗慈椒鲋鼫愡^去看，念出了牌匾上的字。那牌匾看起來許久沒有人清理過，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
“咱們今晚就住這兒吧？”云青久回頭看了看王櫟石，詢問他的意見，王櫟石當然沒有異議，相處這些天，他早已收起了小瞧云青久的心思，甚至隱隱以她為主，畢竟要找到明月山莊，還需要她的指路，而她本人也比外表看起來更為堅毅果決，是個值得信賴的伙伴。
李未冉幾步上前去敲門了。
“喂，有人嗎？我們住宿，喂，有沒有人啊？”敲了半天，里邊也沒動靜，幾人都很疑惑，莫非是里頭沒人？
云青久將無言從馬上抱下來，牽著他，李未冉手都敲痛了，里面還是沒人應，他本就因為連日奔波疲憊不堪，此時脾氣上來了就要上腳去踹門。
剛一抬腿，腳還沒踢出去，就聽見“嘎吱”一聲，門從里頭開了，開門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一雙昏黃老眼上下打量著他們，粗聲道：“客官別處去吧，這里晚上不待客。”
說著就要關門，李未冉迅速伸進去一只腳，將門卡住了。
“這是什么話？哪有客棧晚上不待客的，你們這是怎么了？瞧不起我？小爺有的是錢！”
老頭神色慌張，看見外面天徹底暗了，忙拉扯著讓他們進來，“快，快，天黑了，快進來！”
幾人只好匆忙將馬拴在門口石柱上，跟著他進了屋。屋里也是一片漆黑，連燈也沒點。
云青久目力好，看見里面安安靜靜地站著十來個婦人孩子，擠在一起，驚恐的看著他們。李未冉嚷嚷道：“怎么回事兒啊，連根蠟燭都不點。”
說著就從隨身包裹里掏出火折子，還未點燃，就被王櫟石一掌拍下。
“李公子，你瞧不見這里面有許多人嗎？他們不點燈，定然是有原因的�！�
李未冉這才注意到，身前有好幾道氣息。他怒視著王櫟石，嘟囔道：“你這個傻大個，最好對我客氣點！”
這一路上，李未冉和王櫟石十分不對付，李未冉中途劫道，非要同行，王櫟石試探出他是個不會武功的草包后臉都黑了。原本云青久執意要帶著無言，他就頗有微詞，只是此行沒有云青久必不能成事，才罷了，現在又多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不知路上又有多少拖累。
李未冉自然感覺得出他的不忿，也時常言語相譏，說他既然這么有本事就不要跟著小久，自己去找好了。
云青久夾在他們兩人之間，十分無奈，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涉及生死之斗，都由他們去了。
眼見屋內的人都驚惶地很，他們不再爭吵，各自站在云青久兩邊，生怕碰到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漸漸有了些亮光，是月亮升起來了，瑩白的光有幾屢透過窗縫射進來，又引得屋內的一陣躲閃。
他們似乎分外怕光？云青久思量著，十分好奇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嚎叫，似狼叫，又帶著股詭異的凄厲。聽見這聲音，屋內的人更加驚懼地擠在一起，有個小孩沒忍住啜泣起來，溢出了幾點聲響，很快又歸于平靜。
嚎叫聲越來越近，眼看就到了客棧門前，云青久握緊了手中的劍，繃緊神經盯著門口。
“咴律律——”栓在門口的馬嘶鳴起來，似乎受到了驚嚇，云青久幾人再也站不住，拿好武器就準備破門救馬，誰知身后的人感知到他的舉動，在開門老頭的帶領下，齊刷刷地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
那意思很明顯，他們在請求不要暴露。
云青久無法，只能答應。不多時，外面的馬已經沒了聲息，一陣濃厚的血腥味兒從門縫里傳進來，想必是遇害了，云青久心中焦躁，只盼著天快點亮，好問個究竟。
馬被殺后，那陣嚎叫聲走遠了，屋內的人漸漸放松下來，沉默無言地準備休息，老頭帶著幾個健壯的婦女給他們搬了幾張椅子，示意他們坐下休息。
云青久將無言安頓好，自己靠墻閉眼調息。自從無垠有了裂痕之后，她再不能像從前那樣，隨時隨地都能入定了，心中總有股莫名的焦躁，并且愈演愈烈。
她猜不透這是怎么回事，但修復無垠勢在必行，否則，她擔心自己一身武藝恐怕有損。
云青久是被一陣桌椅拖行的聲音吵醒的，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靠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背后還墊了個軟墊。無言坐在個小板凳上，小腦袋靠在她腿上睡得正香，小黑就擠在他腦袋旁，將頭埋在右側羽翼里。
云青久有些詫異，她記得自己并不打算睡覺的，她一向警覺，何況昨晚的事分外怪異，無論如何也不至于放松至此。
還未想明白，無言和小黑都醒了，李未冉端著碗熱騰騰的素湯過來遞給她，看他神情還帶有幾分興奮。
“小久姑娘，你可休息好了？這是于老伯他們做的熱湯，快喝一碗軀驅寒，小鬼，別纏著你姐姐了，醒了就自己吃早飯去�！�
云青久接過湯碗，就見不遠處王櫟石隱在人堆里，向無言招手，無言抱著小黑三步做倆跑了過去。
“李兄，多謝。我這是怎么了？”
“嗨，昨晚你靠著墻突然就倒下了，可把我們嚇壞了，還好你及時醒了。我觀你神色，大約是有些累，現在感覺如何了？”李未冉在無言的小板凳上坐著，位置比她偏低一些，稍稍仰著頭看著她。
云青久閉眼運轉內力，發現并無滯澀的情況，也放下了心，笑道：“我沒事，這湯看著不錯，你吃過了嗎？”
李未冉嫌棄地看著那湯，小聲道：“嘖，這湯一點油水也沒有，簡直就是白水煮菜葉，我可喝不下。小久姑娘，你就將就吃點，等會兒咱們就啟程了，到了野外打幾只野兔子烤來吃！”
云青久捧著碗，這湯顏色清亮，還冒著熱氣，一些細碎的綠色植物飄在里面，看起來清新雅致，她喝了一口，果然如李未冉所說味道不佳。
李未冉見她皺眉，壓低聲音笑道：“看，我就說吧！”
云青久勉強喝完了這一碗湯，身上有了暖意，便從椅子上起來。
剛剛醒來時她就發現，這客棧里果然如她昨晚所料一樣，根本不似是待客的地方。大廳的一側并排著幾排桌子，上面放著些疊好的被子床單等物，再往前是一列椅子；另一側現在擠滿了人，他們在吃東西，打眼望去，全是老弱婦孺，唯一一個青壯年就是王櫟石，他在里面幫忙分發湯水，看著分外顯眼。
“李兄，這里究竟是怎么了？”
“我還沒問呢，剛剛天一亮，這些人就跟要打鳴的公雞似的，齊刷刷都起來了，然后各自忙活，到現在，于老伯也沒空應付我們，哦，于老伯就是昨天晚上放我們進來的那個老頭。他應該是這里的負責人�！�
“我們過去幫忙吧，等于老伯有空了，再細問�！�
“好！”
于老伯還穿著昨天傍晚拉他們進來時那件灰不溜秋的褂子，黝黑干枯的手拿著個煙斗，一下一下往嘴里送，云青久發現那煙斗里早就沒煙草了，他就是做個樣子，大約是從前叼煙斗習慣了。
“幾位英雄既然是路過，那便趁著天亮，趕緊啟程吧，憑你們的本事，定能過蘭山關。我們鎮子窮得很，也沒什么相送的，過了蘭山關往北五十里，有個月余鎮，那鎮子倒是繁華�！庇诶喜氩[著眼睛盯著門口的一塊石頭，那石頭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地石，只不過有束陽光剛好打在上面，看起來金燦燦的。
“于老伯，我們的馬昨天晚上都不知被什么怪物叼走了，我們還帶著孩子，這怎么走得了？您就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事吧！”李未冉將無言推到于老伯面前，想以此展示自己的難處。
于老伯看了眼無言，繼續盯著外面的石頭。靜了半響，他敲了敲空空的煙斗，嘆息道：“這孩子也是命苦，不若你們就把孩子留在這里，我們會好好照顧的�！�
“那怎么行呢！”
在云青久幾人的輪番轟炸下，于老伯緩緩說起了鎮子里發生的事，當然，他會改變主意，主要還是因為看到了云青久的佩劍和王櫟石的大錘，猜測他們并非凡夫俗子。
于老伯告訴他們，半年前，蒼蘭鎮還是一個平和安穩的小鎮，鎮外不遠處就有良田好木，鎮子里也時不時有往北方去的行人歇腳，他們日子過得富足。
直到那一天，從北邊蘭山關來了一群怪物，將鎮子鬧得雞犬不寧。
這些怪物專挑晚上來，起初，只是抓些活禽，后來便是誰家亮了燈，就必要抓走那家一個人，被帶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有在白天出去找尋的隊伍說發現骨堆，鎮上的人都嚇壞了，夜里再不敢點燈。
一些年輕力壯有能力的帶著家眷都逃走了，只剩他們這些老弱婦孺。鎮長最先離開，被發現時還再三保證說是去臨近的城池月相城求援，叫他們多多保重。
他們苦等了半年，什么都沒等到，只有日益增多的恐懼，還有日漸見底的米缸一直陪著他們。
到如今，剩下的米不足一升，只夠給幼童煮些米湯吃。
“那怪物，究竟是什么？”聽罷，幾人都沉默良久，李未冉最先打破了沉默。
于老伯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即使是隔著門縫遠遠看一眼，也會立刻被察覺，有多少人就這樣再也回不來了，沒人，沒人敢看那東西究竟長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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