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給你發微信你怎么都不回啊？”楊歧閱挑起右側眉毛，表示著不滿，“你跟爸談完叫上我唄，咱倆出去喝點，我有事跟你說。”

        自從楊燁上次從這個房子走出去之后，歧閱給他發微信確實頻繁了不少，以前這二人少有交流，即便有，也就是歧閱偶爾有求于他，和他要點錢花花，其他的事二人沒什么來往。

        可是從上次之后，歧閱沒事就問他回來吃飯不，過年還誠摯邀請他一起旅游，楊燁當做是形式主義，也就沒當事兒，不過看今天這意思，倒像是有什么別的事兒求他。

        “你成年了嗎就喝點！”楊燁開口就不自覺帶著教育的口吻，頓時掃了歧閱的興致。

        他這個哥哥看著是端莊持重、一表人才，可實際上也是浪的很的人物，要說不滿十八歲就不讓自己喝酒，可不是這人的風格。

        “那，咱倆買點酒上你那兒喝唄，我明天放假。”歧閱倒是不受打擊，繼續好態度商量著。

        “我那兒什么我那兒，我上你嫂子那兒。”楊燁撤下歧閱拽著的手，扭頭想往樓上走。

        “那正好啊，我見見唄，我還沒見過嫂子呢。”歧閱全然不介意楊燁的態度，再一次拽住了楊燁。

        “你直接說吧要多錢，我給你發過去。”楊燁倒是直白，低頭從褲兜里拽出手機，沒一點拖沓。

        “你就這么看我啊！”歧閱瞪著倆大眼睛，一臉無辜，“我真有事找你，你！”

        “那你等會兒吧。”楊燁倒是愣了愣，這個小弟從小到大沒什么事找過自己的，今天這出屬實難得。

        楊燁打發了歧閱就往書房走去，手搭上門扶手的時候發現門沒關上，楊止塵在等他。

        楊燁進了門，看楊止塵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屋里只開了一盞臺燈，光線昏黃，倒是適合二人推心置腹。

        “你不是瞧不上我這兒嗎？”楊止塵抽著雪茄，語氣里佯裝著冰冷。

        “做好事不留名，挺不像你的，”楊燁語氣淡淡，與楊止塵四目相對，目光對沖的時候摻雜著各種情緒。

        楊止塵挑了挑眉，不明白楊燁這話是什么意思。

        “早知道你送了粉玫瑰，我就買滿天星了，”楊燁垂眸，點了根煙，火光燃起又滅掉，像此刻楊止塵的心情。“下次，咱爺倆商量著來唄。”

        掩蓋了多年的秘密，被戳破的時候，心緒確實會跌宕起伏，楊止塵聽到這兒的時候，手不自覺握成拳，很多事，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媽說你是英雄，我現在勉強信了點，想不到你，甘愿當個壞人？”楊燁笑笑，抬眸劃出銳利，刺到楊止塵的瞳孔里，扎了心一下。

        楊止塵的視線落在指尖的雪茄上，半晌，才輕嘆了口氣，輕扯唇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故作嚴肅的說了句：“當年我是多想不開，要接你個混小子回家！”

        “沒辦法，心軟嘛，所以你也就能當個英雄，夠不上梟雄啊。”楊燁眉角一挑，佯裝一副調侃相。

        父子二人淺笑，可接下來卻陷入一片尷尬，這種語氣、這樣平等而又祥和的態勢，在之前的時光里，沒在這父子倆身上出現過。

        這二人的桀驁不馴、堅強倔強、執著勇敢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卻偏偏在過往20多年的歲月里，沒顯露過一絲志同道合。

        心里的結筑成了阻礙情感行進的城墻，將二人隔絕開來，明明由愛而起，卻因心緒的偏差分道揚鑣。

        還好，冰凍在歲月里的故事，總歸到了被融化的一天。

        楊止塵站起來，走到保險柜旁，拿出了那張泛黃的照片。

        “我只有這一張照片，在我的記憶里，她一直是這個樣子。”楊止塵把照片遞給楊燁，仰頭嘆了口氣，把多年的傷疤露給別人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面對血肉相連的至親，似乎更難。

        “是我的懦弱導致了咱仨的悲劇，我沒什么可辯解的，”楊止塵淡淡的說：“我對不起

        她，也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沒想過和她分開”

        歲月在夜的長河里被娓娓道來，每一句都赤城且溫柔

        “當年我大學畢業，在那個年代算得上高級知識分子，你媽媽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你爺爺對我們百般阻撓，而你媽媽又懷了你，我處于兩難之中，無能的選擇了緩兵之計，我讓她等我，等機會合適，我一定接你們過來過好日子。她笑著答應了，”楊止塵再次嘆了口氣，“那個笑容是我這些年的噩夢，每次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那時正逢改革開放大潮，我忙于事業，每天不得閑，支撐著我的，是偶爾你媽媽的來信，不管你信與不信，那些年，我身邊沒有其他女人。”

        “后來她身體不好，我并不知道，等塵埃落定，你姥姥通知我接你，我才明白什么叫晴天霹靂、陰陽兩隔！”楊止塵越說態度越沉，心不斷下滑，當年的一切竟然沒被歲月埋葬一分。“人不能和天斗，真的不是所有事，都是可以等的。”

        “我不能面對，無法原諒自己，也不敢去接你，我害怕你問我為什么才出現，所以拖了一年多，同年你爺爺也走了，你可能不信，但當時的你，是我堅持下來的全部動力。”楊止塵頓了頓，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些年，我也挺想問你一句，為什么你從來，沒問起過我害怕的問題。”

        倆人各自陷在思維的牢籠里，楊燁沒說話，楊止塵也沒指望聽到他的回答。

        “你的眉眼、嘴巴都太像她了，那些年我總想著，你要是個女孩就好了，那你一定和她一樣好看，可再轉頭想想自己都覺得好笑，我連你都不敢靠前，更何況更像她的女兒呢！”楊止塵嗤笑一聲，滿是對自己的嘲諷。

        “那些流言蜚語，不是我的授意，當年公司里很多人知道我們的事兒，我不會那么說她。”楊止塵鼓起勇氣看向楊燁，即便害怕對方表露出嘲諷、瞧不起，他還是邁出了這艱難的一步。

        楊燁輕輕撫摸著照片的角落，于他而言，最動人的，是角落里，對那時光的記錄，笑容凝結在那一刻，定格在了別人的心里，驀然回首，竟一晃過了這么多年。

        這樣年輕、貌美、朝氣蓬勃的媽媽，他沒見過，但所幸，一直有人記掛著。“對不起啊，兒子！”楊止塵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楊燁面前，多年的苦楚與煎熬囊括在這幾個字里，讓人感受得到厚重。

        “好在，你比我勇敢。”楊止塵拍了拍楊燁的肩膀，此刻對話的不是父子倆，而是兩位頂天立地的男人，在向彼此表達敬佩。

        楊燁抬眸，四目相對，彼此的瞳孔都泛著紅，“謝謝你，爸！”

        男人的話語總是簡潔而富有力量，本以為會付之東流的情感尋得了應有的歸處，身上留著同樣的血，自然有一脈相連的真摯和誠意。

        楊燁離開書房前，聽到的的最后一句話是：“改天帶那姑娘回來吃飯吧，讓我也見見。”

        從旋轉樓梯走下來，楊燁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如釋重負，媽媽說過的每一句話，真的都是對的。

        陶醉在喜悅中，楊燁完全忘了對歧閱的承諾，要不是上車前，歧閱從家里沖了出來，他就直接開車回單曉那兒了。

        “你怎么說話不算數啊！”歧閱急的只穿了件毛衫就跑了出來，凍得嘚瑟瑟的。

        “忘了，忘了，”楊燁敲了敲腦袋，笑著說，“那你跟我走啊？”

        “你等我一會兒，我套個外套，”楊歧閱轉身往屋里跑，邊跑還邊喊了聲：“你別跑哈。”

        楊燁倚在車上，側眸看了眼這棟大房子，住了這么多年，他好像是第一次這樣認真的看著它，冰冷的鋼筋混凝土在此刻擁有了溫度，在熱情的朝他招手，微笑著跟他說：少爺，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

        楊燁想了想，還是把歧閱帶回了單曉那兒，歧閱說的對，他得見見嫂子。

        單曉倒是完全沒想到楊燁會帶楊歧閱回來

        ，家里不亂，但也絕對算不上整潔，單曉趁歧閱不注意，狠狠的瞪了楊燁幾眼，這人的自作主張真是越來越嚴重了，楊燁倒是美得很，他就喜歡看單曉這幅吃癟還發不出來的樣子。

        楊歧閱見到單曉倒是懂事的很，左一個嫂子，右一個嫂子的叫，那真叫一個嘴甜，要不說人生沒有白走的路，好讀書的孩子學習好，好惹禍的孩子社交強，楊燁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屬實優秀。

        “說吧，什么事兒？”楊燁扔了瓶牛奶，歧閱一把接住。

        “哎呀，我是來喝奶的嘛！你給我整點酒！”歧閱撇嘴，嫌棄的不行不行的。

        單曉之前聽蘇可他們提起過楊歧閱，每次蘇可都是以“廢物”這個詞來介紹，可此刻看這孩子，分明很精明很機靈的樣子，想到這里單曉就有點想笑，歧閱要是知道他哥就在背地里這么稱呼他，估計得當場炸毛，把牛奶拍爛在楊燁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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