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從那位的手里活下來，我從未奢想！”
  “走吧，那位耳聰目明，就算是如今落魄了也不可小覷，別讓她察覺了異常！”
  姬瑤扶著老嫗起身，催促著她趕緊離開。
  “是！”
  老嫗應了一聲，攙扶著她匆匆而去。
  “姬瑤，我們會死嗎？”
  “會的！作惡多端，我們早已沒了活路！”
  “那我們，能完成尊上的囑托嗎？”
  “能吧？一定能的！”
  “……”
  聲音漸行漸遠。
  名為主仆，可是卻又不像主仆的兩人，相攜消失在夜色中。
  很快，北國使團的營地就動了起來，姬瑤回去第一時間拔營，繼續朝南梁京都挺進。
  與此同時。
  殷七七也帶著謝歸淵踏遍了幽云十六州的每一處戰場，及至返回幽云城，殷七七站在城門外久久沉默。
  四周寒風凜冽，腳下的土地都還隱隱泛著暗紅色，空氣中也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兒！
  這里是謝歸淵奪回的最后一座城池。
  數月之前，謝歸淵才和姬瑤在此處鏖戰過，無數戰士曾在這里拋頭顱灑熱血，即便是過了許久，戰爭的痕跡都未曾散去，可是……
  殷七七的臉色，卻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有什么發現嗎？”
  謝歸淵轉動著輪椅來到她的身后，擔憂的道，“你的臉色很難看！”
  “你不覺得這里很干凈嗎？”
  殷七七聞言，吶吶的開口。
  “干凈？”
  謝歸淵眉頭一皺。
  “對！干凈！”
  殷七七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撮泥土，在指尖微微捻動，道，“明明這里到處都充滿了戰爭過后的痕跡，可是卻一點兒煞氣都沒有，干凈的不像話！”
  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來戰場都是煞氣最重之地！
  戰死沙場的將士，或是惦念親人或是執念家國，執念都會在犧牲之地徘徊不去，繼而形成煞氣，影響周遭氣數，可是這里，卻出奇的干凈！
  “呵呵！”
  謝歸淵聞言，垂眸苦澀一笑，道，“那是你沒有見到這里曾經的模樣，這里曾經血流成河，映紅了天邊的晚霞！”
  “幽云城一戰，是我在北地的最后一戰，原本我們已經一雪前恥奪回了幽云城，你不知道那時候將士們是何等的豪情萬丈，不知道城中百姓是何等的歡欣雀躍，可是……”
  “姬瑤來了！她率領著她的天狼大軍來了！”
  “姬瑤率天狼軍圍困幽云城，揚言若是我不將幽云城拱手讓出，她定要屠了滿城百姓！”
  “姬瑤此人心狠手辣，所過之處無不生靈涂炭，她既然說得出來，就做得到！”
  “我不想把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城池拱手讓出，也不想害的幽云城生靈涂炭，在天狼軍的圍困之下，我別無選擇，只能一邊暗中轉移百姓，一邊率領龍淵軍死守城池！”
  “我成功了！”
  “我不光轉移走了幽云城的百姓，連身后幽云十六州的百姓，也盡數轉移到了別處，彼時，我的龍淵軍已經損失了萬人！”
  “龍淵軍悍不畏死，我們不懼天狼軍，卻不敢賭上百姓的性命，所以，才會僵持許久，既然百姓已經成功轉移，那我們還有什么好怕的？”
  “我打開了幽云城的城門，率軍殺了出去，那一戰，我們都提前寫好了遺書，誰都沒有想過活著回來！”
  “我們只有一個目的，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為南梁守住最后的尊嚴，即便是死，我們也要重創天狼軍，讓北國短時間內不敢再犯我南梁！”
  “那一戰，足足打了七天，打的天昏地暗！”
  “七天，龍淵軍六萬英烈戰死此處，重創北國十三萬大軍，姬瑤二十萬天狼軍也折損在此！”
  “七天后，姬瑤退兵，此處尸橫遍野，枯骨滿地，我們終是守住了幽云城……”
  “……”
  謝歸淵的聲音，低沉暗啞。
  殷七七安靜的聆聽著他的傾述，恍惚間仿佛聽到了響徹云霄的廝殺聲，還有入目的滿眼血紅……
  撲面而來的金戈鐵馬和戰場浴血畫面，讓殷七七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她修的是大衍天道，大道無情，她本該修出一副冷硬的心腸才是，可是……
  她沒有！
  她終究冷不下心腸，跳不出凡塵！
  見不得這種血腥的畫面！
  “你知道我和豐都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嗎？”
  良久之后，殷七七深吸一口氣道，“都是凌駕于眾生之上的修士，可是我們的道不同，他以殺戮入道生性涼薄，見慣了生死無常，而我，終究是太過執念生死，不忍看蒼生困苦！”
  “他是人間修羅，戰場上的煞氣，就是他最好的補給！這里……”
  “沒有一點兒煞氣，若是我料的沒錯的話，應該是他拿走了這里的煞氣！”
  說話間，殷七七抬手，猛地往地面上拍去！
  剎那間飛沙走石。
  謝歸淵震驚的看著一道道黝黑的暗光從地面上浮起，直沖天際，與夜空中的星辰勾連在前一起！

  “七煞陣，果然是他！”
  殷七七抬頭，看著夜空中交織的繁星，說著……
  “噗！”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殷七七的身形也踉蹌著往后倒去！
  “七七！”
  謝歸淵見此神色大變，想也不想的飛身而起，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七七你怎么了？”
  “他……他是已經證道的修羅！”
  殷七七虛弱的倒在謝歸淵懷里，低聲道，“我如今修為淺薄，連他布下的陣法，都動不了，即便是試探也……也免不了受反噬！”
  “沒事兒的，我就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好！”
  四周沖天而起的暗光逐漸暗淡，殷七七也虛弱的閉上了眼睛。
  “七七！”
  謝歸淵抱著殷七七緩緩臥倒在地，雙眼猩紅的低呼，“殷七，不要……”
  不要！
  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四周寒風嗚咽，他恍惚間看到一個纖細的女子，執劍懸浮于在電閃雷鳴的半空，任憑雷霆降落在自己身上，固執的一遍又一遍舉起手中的長劍……
  “不要！”
  “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殷七你停下來！你救不了他們，只會害了你自己！”
  “快停下來啊！再繼續下去，你會死的！你會身死道消的！”
  “……”
  他看到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被摒棄在雷霆之外，瘋狂的嘶吼。
  他看到那女子從云端跌落，看到男子瘋一般的撲了過去，接住了她破敗的身體……
  “豐都……”
  他聽到女子喚男子的名字，聲音虛弱的幾不可聞，可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看著女子在他懷中一寸寸皸裂，及至……
  化為流光，消散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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