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折柳八歲入了學堂。
在學堂過了五年。
十三歲的時候,教書先生死了。
他不用去了。
走在路上,心里很高興,經過一處小橋流水,底下的水嘩啦啦經過,當時天氣很好,陽光落在水面上,晶瑩剔透的露珠從葉子上滾下去,身邊沒有人,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很多人從身后走過來。
折柳加快了腳步想避開。
那群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們慣例嘲諷他,圍成一圈,堵得嚴嚴實實。
只有腳下的橋,橋下的水,嘩啦啦。
嘩啦啦。
有時候,他真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能聽見。
那就好了。
有一個人伸出手來,想推他一把,當時沒有碰到他的后背,但是他不想站在這里,于是他掉進了水里。
一群人驚慌失措起來,大部分人跑了,剩下兩個人,臉色煞白,緊緊盯著他,其中一個冷哼一聲,抓著另一個人的手說,該死。
他們還是離開了。
折柳從水里爬起來。
衣服都濕透了,他在岸邊緩了緩,慢慢邁步往前走。
走了一路,地下拖了一路的水漬,總算是回到了住處。
換了一身衣服,折柳以為這件事就算了了,第二天還在屋子里,外面又沖進來一群人。
他們將昨天的事情告訴了父王。
父王雷霆大怒,說要杖責。
這群人就是來打他的。
折柳壓著呼吸走出去。
他們將他按在板子上。
還沒來得及打下去,又是一群人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折柳沒有抬頭去看,閉上了眼睛,聽見邊上的人呼啦啦跪了下去,一群人高喊著,皇上。
他睜開眼睛,看見面前多了一件黃袍褂子。
往上看,這人就是他的父王。
當時,他想,反復無常。
父王扶他起來,質問周圍的人,周圍的人跪了一地,低著頭聽訓。
之后,事情好像突然好起來了。
父王越來越看重他。
他很聽話。
父王讓他學習,他就學習,父王教他騎射,他就騎馬彎弓,父王教他殺人,他就下令。
父王夸他,他就笑,父王罵他,他就低下頭去。
父王越來越放心他。
父王忽然看中一只貓,從外面帶回來,作出驚喜的樣子,說要送給他。
那天起,他就養了一只貓。
如果背對著人,折柳抱著它,它就一口咬在折柳的手上,折柳不讓它跑,它就又抓又撓又蹬。那段時間,折柳的兩條手臂都布滿了鮮紅的抓痕和咬痕,穿著長袖長衫總要拉一拉。
折柳待在屋子里,它會跑出去,折柳穿衣服,它會伸出爪子勾線弄壞布料。
但是當著其他人的面,這只貓就會乖巧可人起來,低著頭舔毛,歪著頭往別人身上蹭來蹭去,發出撒嬌的叫聲。
尤其是父王面前。
他從不提受傷的事,血腥氣籠在袖子里,旁人便似乎都不知道。
但是沒有合適的藥。
傷口結痂,化膿,發爛,清理再受傷。
快到夏天,貓就不動手了。
它會在折柳休息的時候,突然跳到枕頭邊上,打量折柳的臉,伸出爪子撓他的后頸和脖子。
鮮血淋漓。
蚊蟲多了起來,貓越來越喜歡亮著爪子到處撲。
墻上多了許多抓痕。
地上一堆粉末。
直到某一天,父王用膳,那只貓就在桌子底下,翹著尾巴轉來轉去。
折柳還沒靠近,那只貓就突然跳起來,對著父王垂下的那只手伸出爪子撓了下去。
不知道究竟因為什么。
父王大怒。
他猛地一巴掌將貓打飛出去撞到桌子腿,踢了一腳,又踩了幾次。
那只貓發出尖銳的凄慘的哀求的叫聲,平時整潔柔順的毛發凌亂,眼睛充盈著淚水,可憐巴巴望著父王。
父王說,打死。
父王病倒了。
折柳十五歲。
他守在父王病床邊,請醫問藥。
父王昏過去了。
父王睜開眼睛,說不出話來。
父王一動不動,只是看著他。
父王終于死了,死不瞑目。
折柳跪在床邊,宦官奉旨。
他辦了喪禮,登基稱帝。
那一年,折柳十六。
少年天子,眾臣虎視眈眈。
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折柳興致盎然。
老臣提議選秀。
他拒絕了。
老臣以死相逼,在大殿上聲淚俱下,表示自己忠心耿耿。
他讓人拖下去杖斃。
眾臣懇求。
他想了想,同意了。
他說,你們家適齡的姑娘都送來,不必挑了。
眾臣面面相覷,領了旨。
折柳的后宮迅速充盈起來。
眾臣私以為此事可成,天子不過他們手中玩物,以后必要受他們的掣肘,十分愉悅。
某些人已經開始暗中宴席慶祝。
折柳笑盈盈去見后宮女子。
他讓人按前后來此的順序編號。
一日見一個,一夜殺一個。
不多時,后宮便再次空置。
門檻的縫隙都染了血跡。
眾臣聞之大怒后大悲,日夜哭嚎,大喊國家無望。
折柳將他們都殺了。
世上從來不缺投機倒把的人,也不缺時運不濟的人。
殺了一批還有新的,更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用舊臣,實屬不易。
很快,朝廷上下幾乎換了一批人。
眾臣十分安靜了。
折柳興致勃勃上朝問眾臣,是否還有選秀。
眾臣都跪地直呼不敢。
折柳笑了笑,說以后一定勵精圖治,請諸位監督。
有些人當真了。
死了。
折柳對身邊的太監笑道:“朕可從未請他們犯上作亂。”
折子堆起來小山似的。
折柳對太監笑道:“不如請亞父勤學上進代為批閱如何?”
太監跪地連聲說不敢。
折柳離開座位,走到太監面前笑道:“亞父不愿意可是看不起這份差事?還是……”
他若有所思地說:“看不起與朕從前的情分?”
太監對著折柳磕頭,答應下來。
折柳溫溫柔柔將人扶起來,自己坐回去,笑道:“這就很好!
沒幾日,他聽說相府公子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對風姿綽約的歌舞。
折柳便對當朝對眾臣笑道:“不知可否借與朕一觀?”
那對歌舞自然被拱手相送。
不過幾日,折柳就興致缺缺。
他閉著眼睛半躺在榻上,正是午后,昏昏欲睡。
歌者突然從袖子里掏出來一把匕首,刺了過來。
折柳睜開眼睛,笑道:“身手不錯。”
雕蟲小技。
歌者大罵,被人拖下去,原本要杖斃,他梗著脖子不肯就范。
折柳看著流血的手,百無聊賴說:“找個刀工好的師傅,剝了皮,掏出嗓子,埋在花根兒地底下去!
他笑道:“好了,以后我的花也能唱歌!
歌者的臉色煞白。
折柳慢慢笑道:“不是還有一個?”
一個宮中樂者和舞者一起來到折柳面前。
折柳垂著眼說:“奏樂起舞,請!
舞者突然崴了腳。
折柳將人看了看,忽然笑道:“好美的一個人,送到我的后宮去,就……封作貴妃!”
他拍了拍手。
舞者下去了,還有一個樂者,折柳說:“繼續!
這個樂者連著在折柳身邊奏樂幾日之后,起了別的心思,一時走神,彈錯了一個音,回過神來,驚慌失措,抖著手彈不下去,又弄斷了樂器的一根弦。
折柳笑吟吟睜開眼看著她。
樂者抖若篩糠跪地求罪。
折柳看了一眼,笑道:“將她的骨頭挑出來,洗干凈了,做個長笛好了!”
眾人便將樂者拖下去,她哭得嗚嗚咽咽,大罵昏君暴君。
周圍眾人瑟瑟發抖,動手的奴仆恨不得立刻將樂者的嘴堵上。
折柳垂著眼說:“舌頭單獨割下來,丟到御花園,要挖個坑,埋在地下才好!
他喃喃說:“我那些花不能學壞了!
折柳蹙著眉道:“剁得細細碎碎的,埋得越深越好。”
又幾日,他去花園,看見蒼蠅蚊子在花朵面前飛來飛去,皺起眉頭罵道:“哪個混賬照顧的!”
有人出來頂罪。
折柳揮了揮手說:“將這些花連根兒都拔了,剁碎了喂狗,別讓我再看見!
眾人低著頭彎著腰,長長松了一口氣。
折柳一轉頭走到后宮,只有一個貴妃,他興沖沖過去看,在門口就聽見里面兩個人小聲說話。
他腳步一頓,讓人安靜。
里面的聲音也跟著一停,隨后響起了嘎吱和喘息。
折柳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里面的聲音似乎停了,外面忽然有一個小太監跑過來要說話。
里面就聽見了。
折柳笑道:“不必驚慌!
他說:“里面的人拖出去亂棍打死,要是不死,打人的全都去死好了。”
眾人連忙爭先恐后進去開門拖人。
邊上的太監低聲道:“陛下!
折柳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怕這個做什么?”
他起身道:“算了,今日就逛到這里,回去了!
一群人又烏泱泱涌入室內。
折柳睡了一覺,夢里隱約記起來什么,沒有想清楚就醒過來了,心里悶氣,又看見窗外一只貓經過,罵道:“這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抓住打死!以后不許放進來,誰再敢放什么畜生進來,自己掂量幾條命夠用的!”
眾人便爭相去殺貓。
不到一年,烽火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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