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芳正在去找金大仙的路上，佛事又讓他回去。

        衛芳就回去，跪在佛事身邊的蒲團上。

        佛事說：“之前不是讓你去見小紙人？”

        衛芳說：“徒弟這就去。”

        佛事說：“算了，他等得太久已經生氣了，本來說要走，但是你回來了，他就不用走了，也不用你去找他，他會找你，弟子看不住，他現在大概在找你的路上，你如果見到紙人，不要驚慌，不要打起來，也不要說臟話，只聽著他的話就夠了，不要多事。”

        衛芳回答道：“徒弟知道了。”

        佛事說：“你可以走了。”

        衛芳起身離開，出門就看見佛事的小童在外面，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不是紙人，心中松了一口氣，掉下去的大石頭又提起來，快步離開了室內。

        直到他走出禪宗，他也沒有發現身后或左右有紙人的痕跡，感覺自己似乎有些過于緊張，覺得不對，蹙了蹙眉，走得更快了些。

        等到他快要找到金大仙的時候，突然發現身后多了一條黑色的影子。

        衛芳轉頭一看，身后什么也沒有。

        他走到一處水邊，低頭一看，身后肩膀上攀著一個小紙人，正緊緊貼在他的衣服上，發現他看見自己了，還對著他笑。

        紙人的臉大差不差，都是慘白，黑眼睛，紅臉蛋，紅櫻桃唇，聽描述不錯，看見就嚇一跳。

        要是沒有風的時候，一動不動，乍一看就像活見了鬼，有時候即使是真見了鬼也未必這樣嚇唬人。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特性，這個紙人對衛芳咧開嘴笑起來的樣子像張開了血盆大口，莫名有點像衛芳之前在海邊見到的老人，衛芳感覺他是故意想嚇唬人。

        衛芳反手摸到后背衣服，要抓住紙人。

        紙人輕飄飄的，沒有重量，左躲右閃就是不肯下來。

        衛芳將外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脫，向內一裹，那紙人就被包在里面，像包子的餡兒。

        衛芳不想跟他講話，干脆將衣服打結。

        沒等他套好，衣服突然一重，里面多出一個人形，好像大變活人。

        衛芳略一猶豫，衣服就開始掙扎。

        衛芳將衣服松開，里面掙扎著冒出來一個人頭。

        衛芳往后退了一步，衣服完全散落在地上打開了，里面爬出來一個人，人頭底下就是身體。

        腳上甚至還有鞋。

        衛芳將那雙鞋看了看，鞋子里外上下干干凈凈，腳不沾地的鞋子就那么干凈，好像一直有人背了一路似的。

        紙人感知到衛芳的目光，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還翹了翹腳尖，感覺沒有問題，又抬起頭來，看向衛芳。

        衛芳看向紙人的臉。

        四目相對。

        紙人的臉還是那么慘白，臉上的紅暈依舊明顯，嘴唇子喝了血似的顏色也沒有變化。

        紙人對衛芳彎著唇和眼睛笑了笑。

        衛芳也對他笑了笑。

        紙人看衛芳的態度似乎很好，高高興興對他伸出手來要抱的樣子。

        衛芳搖了搖頭。

        他想了想，念了一聲佛號說：“小施主還是自己趕路為好。”

        紙人收回手看了看他，似乎不太高興，但是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衛芳又念了一聲佛號說：“貧僧還要去金大仙處見禮，恕不能長談。”

        紙人揮了揮手對他笑。

        衛芳念了一聲佛號，轉身走了。

        紙人輕飄飄跟在他身后，依舊腳不沾地，不過，這一次沒有趴在衛芳背上撕不下來。

        衛芳看了紙人一眼，感覺應該沒有問題，自己低頭趕路，沒有降低速度。

        紙人也跟得上。

        直到衛芳走到金大仙的門口。

        金大仙的洞府并不在這里，但是既然來了，總要有個落腳處。

        作為這里的東道主，禪宗義不容辭負責了這件事的安排布置，佛事知道，無可厚非。

        據說，佛事曾經見過金大仙，二人互相當過朋友，許多年沒有見面，現如今已經形同陌路，十分生疏，往日情誼不必再提，只是路過提起，還得行禮，走個過場。

        所以衛芳討厭這些。

        衛芳敲了敲門，里面出來一個開門的小童。

        小童看見衛芳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個禪宗的弟子，單手豎掌見了禮，抬眼問：“所為何事而來？”

        衛芳回答：“師尊聽聞金大仙來此，特派遣弟子前來行禮見過。”

        小童說：“金大仙已經累了，今日不見客人，還是回去。”

        衛芳露出猶豫的神色

        小童感覺或許另有關系，扶著門問：“不知尊師是誰？”

        衛芳回答了。

        小童點了點頭，略一猶豫，對衛芳說：“請等一等，我去回稟一聲，切莫走開。”

        衛芳點了點頭。

        小童轉身要走，突然看見衛芳身后的紙人，嚇了一跳，連忙走得飛快。

        衛芳轉頭看向紙人。

        紙人對衛芳露出血紅和慘白的笑臉，十分熱情。

        衛芳問：“你要跟我一起？”

        紙人點了點頭。

        衛芳問：“你也認識金大仙？”

        紙人搖了搖頭。

        衛芳問：“你想見他？”

        紙人搖了搖頭。

        衛芳問：“你不會說話？”

        紙人點了點頭。

        他伸出袖子里的手，對衛齊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示意。

        衛芳問：“你不能說話？”

        紙人點了點頭，放下袖子，站在衛芳邊上，往前靠近了一步。

        衛芳一怔，紙人看了看衛芳的表情，搖頭晃腦隨風飄了飄。

        衛芳認為有必要提前提醒一下紙人：“如果我進去，你不能趴在我的后背，容易嚇到他們，他們可能把我趕出來，這不好，我拜見了金大仙就回去了。”

        紙人似乎聽不懂。

        衛芳想了想說：“如果我能盡早完成任務，我可以抽出一段時間陪你。”

        紙人睜著兩只懵懵懂懂的眼睛望著衛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衛芳看他是明白了。

        衛芳就面向門口站著繼續等小童出來。

        等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已經過去有一陣子了。

        小童對衛芳說：“今日已經晚了，請明日再來拜會。”

        衛芳問：“大仙在家？”

        小童點了點頭。

        衛芳又問：“大仙不想見面？”

        小童點頭。

        衛芳問：“大仙明日會見面嗎？”

        小童關上了門。

        衛芳面對緊閉的大門，沉默了一會，轉身離開。

        紙人在衛芳身邊轉了轉，轉到衛芳面前，抱了抱他。

        衛芳說：“沒能見到金大仙，今晚也不能回去，就在附近找一個住處，今夜你我可以共處一室了。”

        紙人望著衛芳歪了歪頭，隨后慢慢點了點頭。

        衛芳看了他一眼，找了就近的住處，關上門。

        紙人飄來飄去。

        衛芳問：“你要看幾時？”

        紙人將他推在床上，又將被子給他嚴嚴實實裹了一圈。

        衛芳說：“知道了。”

        他將枕頭被子理了理，閉上眼睛，將要運行經脈周天，紙人隔著被子推了推他，他就放棄了。

        一夜休眠。

        衛芳睜開眼睛的時候，紙人還在邊上，坐在一處，兩只眼睛都看著他。

        衛芳要從床上起來，紙人飄下來要攔住他再把他推在床上，衛芳搖了搖頭。

        紙人猶猶豫豫收回手，十分委屈的樣子，飄在一邊，扭著手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衛芳念了一聲佛號。

        紙人突然撲過來，扭股糖似的貼在衛芳身側。

        衛芳將他撕開說：“我還有事，這樣讓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語氣也不是十分譴責。

        紙人就開始掉眼淚。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里掉出來，瞳仁的黑色都似乎被淚水沁濕到墨水化開，緊接著，衣服也濕了大半。

        衛芳說：“等晚上回來再陪你玩，好不好？”

        紙人抽泣了一陣子，垂著眼睛，點了點頭。

        衛芳將手往前又頓了頓，紙人發現了，一把抓住那只手，又哭起來。

        衛芳哄他說：“那再抱一下，之后就要出門了。”

        紙人一把張開雙臂將衛芳抱住。

        衛芳陡然感覺這具身體居然有心跳呼吸和溫度。

        他收了收手臂，紙人緊緊抱住他，力氣也不小。

        紙人一下子又將衛芳推倒在床上，衛芳確認了，這具身體還有足夠的重量。

        衛芳坐在床上，看向紙人問：“你不想讓我出去？”

        他搖了搖頭說：“那不可能。”

        紙人眼中蓄淚。

        衛芳依舊搖頭說：“不可能。”

        紙人張著嘴悄無聲息大哭起來。

        衛芳又被他壓在床上。

        紙人一邊將衛芳蹭來蹭去，一邊哭得到處都是眼淚。

        衛芳的衣服都快被眼淚沁濕了。

        而且，大概不是錯覺，衛芳有點因為紙人造成的呼吸困難。

        紙人的手腳隨時可以像繩索一樣打結將衛芳套起來。

        衛芳不由得想，不知是不是之前差點把他裝在衣服里打結，他就記仇了。

        紙人哭完了。

        他一抹眼淚，將衛芳拉起來，又扯了扯衛芳的衣服。

        衛芳問：“我能出去了？”

        紙人點了點頭。

        衛芳站起身來，看了看衣服，準備換一件出門，紙人伸手摸了摸換下來的衣服的布料。

        衛芳穿好衣服，念了一聲佛號問：“你喜歡？”

        紙人連連點頭。

        衛芳收起來說：“那也不能送給你，除非你加入禪宗，倒有可能也送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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