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shù)膹N藝實在一般。

        雪松領(lǐng)早就敗落，領(lǐng)主債臺高筑，一貧如洗，債款的利息就是天文數(shù)字，自然不可能好吃好喝，奢侈更是白日做夢。

        再者，要求一個樹人有高超的廚藝，實在是難為人更難為樹。

        云婓的面前是一只餐盤和一只木碗，盤子里是黑漆漆的烤肉，冒出縷縷煙氣。碗里是粘稠的谷物，味道暫時不提，活物般翻涌滾動，冒出一團團熱氣。

        咕咚。

        云婓咽下一口口水。

        不是餓，純屬于為難。

        原身吃了二十年，也沒能成功芭比q，最終還要自掛房梁。換他來，應(yīng)該、或許、大概也是無礙的……吧？

        “主人，趁熱吃。”老樹人滿面紅光，對自己的烹飪技術(shù)信心十足。

        云婓拿起餐刀，左右衡量，到底沒法對焦炭般的烤肉下口，只能壯著膽子舀起一勺谷物，閉眼送入口中。

        口感粘稠，明明是粥卻根本咬不斷。碾碎包裹著谷糠的顆粒，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頓時有升天之感。

        穿越近百次，品嘗過各種各樣的“美食”，眼前這碗粥刷新了他的三觀。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烹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味道。已經(jīng)不能用難吃來形容，大千世界酸甜苦辣咸，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概括。

        云婓握著木勺，陷入深深懷疑。

        他自認(rèn)見多識廣，結(jié)果敗在一碗粥前。

        此時此刻他佩服原身，何等頑強的生命力才能堅持二十年！

        實在沒法說服自己，肚子再餓也沒法妥協(xié)，云婓放下餐具，拒絕這頓精心準(zhǔn)備的“美食”。

        布魯很遺憾。

        在他的印象中，老領(lǐng)主很喜歡他的手藝，每次他下廚都會大夸特夸，然后體恤他為家族服務(wù)百年，不讓他再進廚房。

        “煮得很好，下次別煮了。”

        刺客沒暴露前，領(lǐng)主同樣關(guān)心他，堅持不許他干廚房的重活。

        每每想到此，老樹人都會熱淚盈眶，心中充滿感動，發(fā)誓要再活五百年，親眼見證雪松領(lǐng)再次復(fù)興。

        結(jié)束用餐，云婓需要休息。

        頂樓的房間毀壞嚴(yán)重，墻壁坍塌，房頂破開大洞。老樹人趁機進言，請云婓返回二樓。

        “閣樓早就封閉，根本不適合休息。主人堅持要開啟，還專門換了門鎖，為此又欠下一筆債。”老樹人一邊說，一邊將云婓送入原來的臥室。

        房間內(nèi)家具陳舊，床幔掛毯褪色，卻打掃得十分干凈。

        地板纖塵不染，墻角沒有蛛網(wǎng)。一株吊蘭垂掛在窗邊，為房間增添三分雅致，散溢幾許清香。

        云婓走路有些踉蹌，老樹人將他攙扶到床邊，確定沒有問題才退出房間，大步走向庭院。樹人已經(jīng)年邁，之前的戰(zhàn)斗耗費太多力氣，需要扎根土里好好睡上一覺。

        布魯離開后，云婓倒在床上，四肢攤開，完全放松。

        側(cè)頭看向窗口，溫暖的陽光落在地面，延伸出扇形光斑。

        吊蘭在暖風(fēng)中搖曳，粉白的花瓣向下垂落，窸窸窣窣的聲響從花中傳出，竟是一只胖乎乎的熊蜂。

        云婓漸漸生出困意，這讓他很是驚奇。

        自從以靈魂狀態(tài)被系統(tǒng)囚困，淪為寄生者的傀儡，他再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神經(jīng)時刻緊繃，困倦成為奢侈。

        花香徐徐，熊蜂離開花瓣，帶著滿身花粉飛出窗口。

        一只彩羽小鳥同它擦身而過，落在窗臺上，收起翅膀，歪著小腦袋打量室內(nèi)，更準(zhǔn)確點說是觀察床上的云婓。

        起初云婓沒有在意，受困意驅(qū)使，打著哈欠閉上雙眼。

        突然，警覺閃過腦海，他倏地撐起身，掌心綻放一團綠光。

        小鳥受驚振翅，先一步避開光團。不料黑影憑空出現(xiàn)，綠色的藤蔓瞬間拔高，扭動著將窗口堵死，也堵住小鳥的逃生之路。

        云婓緩慢站起身，謹(jǐn)慎靠近彩羽小鳥。

        藤蔓探出長須，牢牢捆住小鳥，將其倒吊起來。

        小鳥尖聲鳴叫，黑色的雙眼陡然變紅，鳥喙張開，噴出一團黑火，直襲云婓面門。一擊不中，鳥羽自燃，鳥身化為一團火球，差點引燃整株藤蔓。

        熱浪蒸騰，小鳥當(dāng)場化為灰燼。

        藤蔓被燒斷一截，斷口處有汁液流出，粘稠腥甜，似鮮紅的血。

        聽到動靜，老樹人從沉睡中蘇醒，來不及化為人形，直接從土地中抽-出樹根，快速移動到窗口，關(guān)心詢問云婓是否受傷。

        “放心，我沒受傷。”云婓捻起一撮灰燼，感受到殘存的能量，很微弱，讓他十分不適。

        “是鐵杉領(lǐng)的信鳥。”老樹人聽完事情經(jīng)過，立即有了判斷，“鐵杉領(lǐng)主豢養(yǎng)禽鳥走獸，自稱有精靈血脈，一直不被精靈承認(rèn)。”

        “不被承認(rèn)？”云婓有些詫異。

        “嫌他丑。”老樹人的語氣很不好，顯然想起不好的回憶，“鐵杉領(lǐng)主極其貪婪，雪松領(lǐng)的礦山有一半在他手里。”

        云婓搓了搓手指，吹掉指腹沾染的殘燼。

        五大貴族一直在監(jiān)視雪松領(lǐng)，確保這里的一切不脫出掌控。

        對于雪松領(lǐng)發(fā)生的一切，王室視若無睹甚至推波助瀾，絲毫不顧念老領(lǐng)主的汗馬功勞。

        “如果沒有雪松領(lǐng)和老領(lǐng)主，王都已經(jīng)在戰(zhàn)火中被踏平！”

        提起當(dāng)年事，老樹人憤憤不平，為王室的忘恩負義，為五大貴族的貪婪無恥，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恩情分很多種。”

        云婓站得有些累，索性靠坐在窗臺上，支起一條腿，漫不經(jīng)心道：“有的恩情可以報，有的恩情沒法報或者很難報，在受到恩惠的人眼中和欠債沒什么區(qū)別。偏偏他有身份有地位，恐被千夫所指，不能明擺著賴賬，那該怎么辦？”

        老樹人沒有開口，云婓笑出聲音，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很簡單，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縱容大貴族瓜分雪松領(lǐng)，讓雪松家族徹底消失，既不會臟了自己的手又能得償所愿。

        云婓也不想如此扭曲，奈何看過太多黑暗，委托人中就有現(xiàn)成的例子，比原身的處境更加凄慘。

        他當(dāng)時是怎么做的？

        記憶有些久遠，需要認(rèn)真回想。

        對了，他成為劊子手，毀滅數(shù)十個家族，包括該國的統(tǒng)治者。

        委托人很滿意，即便血流成河。

        “欺人太甚！”老樹人怒不可遏。

        在此之前，他的憤怒針對大貴族，云婓所言如撥云見日，讓他明白事情源頭。如果沒有王室縱容，雪松領(lǐng)再衰敗，貴族們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不用生氣，該還的遲早要還。”云婓拽過一根藤蔓，摘下兩顆果子丟進嘴里。

        王室暫時動不了，可以先向貴族收些利息。

        五大貴族不僅蠶食雪松領(lǐng)，更誘騙領(lǐng)主欠下巨債，從霸凌者搖身一變成為債主。這些人甚至不肯多費心思，設(shè)下的圈套一眼就能看透。

        錢從左手換到右手，給出一批破銅爛鐵，將雪松領(lǐng)逼到絕路，偏偏還成功了！

        霸占雪松領(lǐng)的土地和礦山，哪來的臉面充債主？

        不提稀有礦藏，單是土地出產(chǎn)就遠遠超過欠下的債務(wù)！

        他既然來了，絕不可能繼續(xù)受氣，更不可能打不還手。

        他奉行的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誰敢朝他下黑手，他不只會砍掉對方的胳膊，更要擰斷他們的脖子！

        吃完一捧果子，云婓拍拍手，詢問老樹人是否能封閉領(lǐng)主府。

        “封閉領(lǐng)主府？”

        “我需要更多時間休息，不想被人打擾。”云婓道。

        先是刺客后是信鳥，他血脈覺醒的事情遲早瞞不住。與其等對方下手，不如先一步行動。消息或許會更快傳播，但能最大程度保證安全。

        這樣做有利有弊，總體而言是利大于弊。

        “領(lǐng)主府可以封閉。”老樹人沉聲道，“封閉之后，領(lǐng)主府自成一體，將和外界徹底斷絕，至少一個月無法打開。”

        當(dāng)年兩個孩童能活下來，除了依靠樹人保護，也和領(lǐng)主府的防護密不可分。

        云婓雙眼一亮。

        時間長好啊，一個月時間不被打擾，足夠他養(yǎng)好身體。

        “開始吧。”

        見云婓主意已定，老樹人不再多言，離開窗口走向領(lǐng)主府大門，樹根膨脹延伸，深深扎入土中。

        根須在地下蔓延，領(lǐng)地中的樹木藤蔓陸續(xù)有了回應(yīng)。

        地底傳來轟鳴，以領(lǐng)主府為中心，地表拱起一座座土丘，潮水般涌動向前，聚集在建筑周圍。

        老樹人身軀暴漲，從三米增至五米、十米、二十米乃至五十米。

        樹干粗壯，堅硬賽過金屬。樹冠仿佛巨傘，張開時遮天蔽日。

        “吼！”

        樹人的吼聲傳遍四方，叢林搖曳，土丘陸續(xù)炸開，一條條藤蔓破土而出，巨蟒般狂舞，環(huán)繞領(lǐng)主府瘋長，彼此交錯纏繞，交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巨網(wǎng)，將建筑牢牢包裹。

        藤網(wǎng)一層套著一層，足足五層方才停止。

        熒光浮現(xiàn)在藤網(wǎng)表面，大串藤花在光中綻放，花香彌漫，沁人心脾。聞的時間長了卻會導(dǎo)致眩暈，誘使獵物落入大網(wǎng)。

        藤花看似美麗，實則是恐怖的獵手。

        花瓣和葉片邊緣長滿鋸齒，花心處根本不是花蕊，而是一張張貪婪的巨口。

        作為防護中的一環(huán)，老樹人也將陷入沉睡。

        “放心休息吧，一個月后再見。”

        云婓站在窗口，單手覆上延長的樹枝，耀眼的綠光融入樹身，周圍的藤蔓也由此獲益，紛紛搖擺藤花，在風(fēng)中展露出喜悅。

        待到風(fēng)停，整座領(lǐng)主府陷入沉寂。

        雪松領(lǐng)出現(xiàn)異狀，事情瞞不住周圍領(lǐng)地，五大貴族陸續(xù)得知消息。

        情報擺在面前，領(lǐng)主們面色凝重。

        某個答案浮現(xiàn)腦海，可能性微乎其微，卻令他們悚然一驚。

        尤其是鐵杉領(lǐng)主和刺槐領(lǐng)主，消失的信鳥和樹人讓他們更多幾分揣測。然而固有的觀念還是讓他們不肯相信。

        “這不可能！”

        明明是個廢柴，怎么可能血脈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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