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普利烏斯, 進(jìn)來吧。”
迦芙納聲音剛落，破敗的宮殿上方罩下黑影。一艘黑船懸停海中，十多名鮫人離開甲板進(jìn)入大殿。
他們都是國王親衛(wèi), 在海戰(zhàn)中被俘，為首的普利烏斯曾任親衛(wèi)隊長, 家族發(fā)誓效忠安斯卡伽, 守護(hù)他的榮耀和王位。
“殿下。”
鮫人親衛(wèi)對迦芙納畢恭畢敬。目光移向安斯卡伽和帕斯卡利，眼底浮現(xiàn)暗色，心情頗為復(fù)雜。
就在剛剛, 他們目睹所有真相。堅定的信念被打碎，對鮫人之主的敬畏忠誠徹底崩塌。
安斯卡伽具有兩面, 黑暗的一面令他們震驚，完全不敢相信。
“陛下，我們不再追隨您。”普利烏斯聲音沙啞。這番話出口，象征家族同安斯卡伽割席, 轉(zhuǎn)向鮫人公主迦芙納。
他甚至沒去看帕斯卡利。
自始至終, 他對鮫人王子的負(fù)面印象居多，內(nèi)心深處并不認(rèn)同這位國王挑選的繼承人。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沒錯。安斯卡伽并非認(rèn)同兒子，僅僅將他視為棋子, 一個現(xiàn)成的靶子和替罪羊。
帕斯卡利徹底清醒，看穿自己的處境。他沒有出聲, 更沒有咆哮咒罵, 僅是頹喪地靠坐在墻邊，低垂著頭, 失去所有爭辯的勇氣, 只等待最終命運到來。
安斯卡伽費力地?fù)纹鹕眢w, 目光在親衛(wèi)身上移動, 對他們的選擇毫不意外。
當(dāng)年他毒殺父親，殺死所有兄弟姐妹，也曾面對同樣場景。時光轉(zhuǎn)換，勝利者是他的女兒，他的計劃失敗，必然要品嘗苦果。
“迦芙納，你贏了。”鮫人之主抬起手，摘下頭頂?shù)耐豕冢种噶酥感辈逶诘孛娴慕鹕骊谅暤溃巴豕趯儆谀悖闷鹑骊憔褪呛Ｑ蟮慕y(tǒng)治者。”
“不，父親。”
出乎所有人預(yù)料，迦芙納拒絕了安斯卡伽的王冠，也沒有觸碰三叉戟。
她上前半步，鎖住安斯卡伽的目光，在對方的注視下雙手平舉，托起一桿銀色三叉戟。這是她慣用的武器，在場之人皆不陌生。
鮫人公主豎起武器，眾人看清三叉戟的變化。
桿身纏繞暗紅色花紋，中部和靠近尖峰的位置鑲嵌寶石。不是鮫人喜好的明亮色彩，而是濃烈的紅和暗夜一般的黑。
能量縈繞三叉戟，被鋒利的尖端抵住，冰冷的氣息侵入骨髓。
“黑暗的力量。”安斯卡伽低聲道。
“是的，父親。”迦芙納手握三叉戟，長發(fā)和瞳孔改變顏色。魚尾浮現(xiàn)暗光，猶如精雕細(xì)琢的黑瑪瑙。
“我同魔王契約，發(fā)誓效忠他。”迦芙納的聲音流淌在殿內(nèi)，一下接一下敲擊安斯卡伽的耳鼓。她對黑暗力量毫不避諱，坦誠自己受到魔王的幫助和保護(hù)。
鮫人之主陷入沉默。
他凝視迦芙納，看著女兒侃侃而談，忽然有些恍惚。
記憶中，他最小的妹妹也曾如此。如金色珍珠一般耀眼，獲得父親和臣民的喜愛，令他無比羨慕。長年累月，不知不覺中，羨慕的情感發(fā)展成嫉妒，甚至滋生出仇恨。
他準(zhǔn)備了毒酒，布置下陷阱。
整整五天五夜，鮫人王宮被血染紅。
他不能將一切歸罪到戈烏里的蠱惑。若他沒有嫉恨血親，戈烏里再陰險狡詐也無機可趁。
想到大祭司，鮫人之主開口道：“迦芙納，我要提醒你，戈烏里很危險，同他契約絕非明智之舉。”
“我明白，魔王陛下也相當(dāng)清楚。”迦芙納早有預(yù)料，對戈烏里的性情也有把握。只是驚訝于安斯卡伽竟會出聲提醒。
“父親，我不會殺死您，也不會殺死帕斯卡利。依照鮫人傳統(tǒng)，我會剝奪你們的王室頭銜和榮耀，將你們流放至海底牢獄。”
安斯卡伽心情復(fù)雜，幾次想要開口，最終一字未吐。
他單手攥緊王冠，金色的王冠扭曲變形，崩裂成無數(shù)碎片。碎片變成粉末，穿過他的指縫，悉數(shù)落向地面。
用盡最后的力量，他緩慢站起身，一步一步邁向前，同迦芙納擦身而過，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國王親衛(wèi)讓至兩側(cè)，最后一次向安斯卡伽行禮。
短短一段路，鮫人之主步履蹣跚，身體微微顫抖，血線流出嘴角，浸濕衣領(lǐng)和凌亂的發(fā)尾。
帕斯卡利沉默地站起身，體力短暫恢復(fù)，讓他能跟上父親的腳步。
“迦芙納，我不會為做過的一切道歉。”他的話出人預(yù)料，令人側(cè)目，“棋子也好，傀儡也罷，亦或是替罪羊，我的確想戰(zhàn)勝你，也曾想殺死你。”
說到這里，帕斯卡利開始劇烈咳嗽，臉色漲紅，斷裂的肋骨讓他無比痛苦。
“成王敗寇，我接受自己的失敗。你或許認(rèn)為我很可笑，但我不想說謊，如果時光倒轉(zhuǎn)，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明白。”迦芙納的聲音毫無起伏，不摻雜半點激烈的情緒，既無憤怒也無仇恨。
兄妹倆對視，相似的面龐映入對方眼底，表情卻截然不同。
最終，帕斯卡利輕笑一聲，率先收回視線。
他強忍住身上的痛苦，竭盡全力維持體面。最后一次以王室禮儀同迦芙納告別，其后走出大殿，再也沒有回頭。
三名王室成員，終成三條平行線。
三人心中一清二楚，今日之后，他們再無見面的機會。鮫人公主即將登上為王位，統(tǒng)治海洋王國。父子倆則淪為罪人，會被押往海底牢獄，由深海鮫人看守，在最幽暗的海溝中度過余生。
目送兩人遠(yuǎn)去，直至背影消失，迦芙納收回視線，仰頭望向時空之門消失的地點，回想安斯卡伽的警告，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云婓一切順利。
彼時，云婓和戈烏里已經(jīng)穿過光門，來到一片陌生地域。
腳下是萬里焦土，殘存的能量化為颶風(fēng)，席卷暗色沙丘。砂礫沿著斜坡滾動，細(xì)沙猶如瀑布，層層剝落，現(xiàn)出堆積在沙下的尸骨。
一道銀白穿梭在沙丘之間，乍一看似水波流淌，實則是蜿蜒的碎石和骸骨，層疊堆積，一眼望不到盡頭。
沙丘周圍涌起一道道黑氣，頻繁有煙柱騰起。
幽藍(lán)的磷火飄浮搖曳，在黑氣中燃燒，不時爆出怪聲，猶如上古時的巨獸咆哮。
最高的沙丘上，黑袍巫師高舉法杖，巫文纏繞在他全身，自他腳下蔓延，流水一般覆蓋沙丘表面。
地底傳出轟鳴，沙浪涌動顛簸，沙地塌陷，形成巨大的漏兜。
云婓和戈烏里進(jìn)入荒漠，正遇黑色光柱拔地而起。黑袍巫師站在光中，雙手高舉法杖，斗篷翻飛，獵獵作響。
“甘納。”云婓飛近光柱，黑色雙翼舒展，魔力縈繞全身，同遺跡中殘存的能量發(fā)生激烈碰撞。
他的魔力喚醒死亡之地，透明的影子鉆出地底，數(shù)不清的亡靈走出沙丘，聚集在荒漠中，周身跳躍藍(lán)色幽火，照亮他們的面容以及殘破的鎧甲和武器。
亡靈越來越多，幽火猛烈燃燒，驟成一片火海，席卷大片荒漠。
亡靈發(fā)出尖嘯，自然分成兩個陣營，在火光中沖鋒，重現(xiàn)萬年前的戰(zhàn)場。
爆裂聲連續(xù)響起，竟是數(shù)千頭犀獸沖出丘陵。它們身軀透明，頭頂?shù)募饨菂s閃爍寒光。
沖入戰(zhàn)團(tuán)后，犀獸不分?jǐn)澄遥瑥埧谒阂ё搴王o人亡靈，迅速攪亂戰(zhàn)局。
戈烏里懸浮在半空，目光逡巡，看到被護(hù)衛(wèi)在戰(zhàn)場中部的初代鮫人之主，仇恨的烈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戈圖斯，終于找到你了！”
他曾千方百計搜尋戈圖斯的靈魂，始終一無所獲。原來他死在和魔族的戰(zhàn)場，和自己一樣不能靈魂安息，在黑暗侵襲下變成了亡靈。
“戈圖斯，這是你該有的下場！”
戈烏里飛身下?lián)洌瑥那к娙f馬中鎖定目標(biāo)，抓住戈圖斯的亡靈，將對方當(dāng)場撕碎。
亡靈不滅，碎片即將融合。
戈烏里做出驚人之舉，他竟將碎片吞入口中，咀嚼撕咬，全部融入自己的靈魂。
“陛下，他吞噬亡靈，也會獲取亡靈的力量。”甘納神情凝重，心生不祥預(yù)感。
“不必?fù)?dān)心，繼續(xù)看。”云婓收攏雙翼，腳下浮現(xiàn)一枚魔紋，將他和甘納一同托起，在高處俯瞰荒漠中的一切。
吞噬戈圖斯的靈魂之后，戈烏里穿過亡靈大軍，成功鎖定對方的埋骨之處。
他抬起手，掌心浮現(xiàn)光團(tuán)，猛然間擲出，以力量引爆丘陵。一瞬間飛沙走石，沙浪翻滾，現(xiàn)出被黑箭釘在地底的鮫人尸骨。
距離尸骨不遠(yuǎn)，半埋著一張黑色長弓。歷經(jīng)歲月，弓身未見磨損，弓弦未曾腐蝕，依舊堅韌如初。
“魔王弓。”目及長弓和黑箭，云婓想起獻(xiàn)圖的貴族所言，立即猜出這件武器的來歷。
戈烏里對魔王弓不感興趣。他直撲向鮫人尸骨，徒手拔出黑箭，將骨頭一根根碾碎，如對待亡靈一般吞噬入腹。
吞掉最后一塊骨頭，戈烏里站起身，長發(fā)盡數(shù)掉落，現(xiàn)出被圖騰覆蓋的頭顱。
他抬起頭，血紅的雙眼緊盯云婓，嘴角咧開，發(fā)出一陣尖利的怪笑：“年輕的魔王，感謝你的天真。”
云婓挑了下眉，對甘納和巫靈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fù)?dān)心。獨自腳踏魔紋飛向戈烏里，同他正面相對。
“戈烏里，你要違背誓言？”
“誓言就是用來背叛，契約更適合撕碎。”戈烏里目光陰森，笑容中充滿惡意，“我曾想滅絕鮫人，摧毀海洋王國，寂滅受到詛咒的靈魂。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
戈烏里展開雙手，血脈的力量在體內(nèi)沸騰。
“我吞噬了戈圖斯，我的力量凌駕所有生命。包括你，年輕的魔王。”
“戈烏里，我曾經(jīng)同情你的遭遇。”云婓嘆息一聲，腳下的魔紋倒懸光柱，雙生魔紋拓印在頭頂，迅速向外擴(kuò)張。
文字鏈發(fā)出強光，暗紅席卷荒漠，將戈烏里籠罩其中。
亡靈陡然變得安靜，包括巨獸在內(nèi)，全部停在原地，集體仰望頭頂。
黑風(fēng)從四面八方襲來，風(fēng)中凸起扭曲的面孔。成百上千的死靈發(fā)出尖嘯，包圍臉色驟變的大祭司。
“我是魔王，黑暗的主宰。”云婓站在魔紋中心，指尖縈繞紅光。在他的牽引下，光束交錯穿梭，凝成暗紅色的鎖鏈，一條接一條飛出，牢牢纏繞住戈烏里，使他動彈不得。
“我詢問過生命樹和魔樹之母，探查過你身上的詛咒。想要寂滅你的靈魂，必須斷絕你同初代鮫人之主的全部聯(lián)系。”
云婓攥住手指，戈烏里身上的繩索驟然收緊。
“你吞噬亡靈和骸骨，和你的兄弟融為一體，正方便我兌現(xiàn)諾言。”輕笑聲穿過光影，流入戈烏里耳中，“雖然你撕毀契約，但我會信守承諾，讓你的靈魂永遠(yuǎn)寂滅。”
戈烏里試圖掙扎，奈何身上的繩索越來越緊。
云婓釋放一枚轉(zhuǎn)換魔紋，文字鏈懸浮在戈烏里頭頂，交錯咬合，開始逆時針轉(zhuǎn)動。
戈烏里能清晰感到力量流失，全部被魔紋吸收，融入文字鏈，以另一種形式降落荒漠，覆蓋亡靈占據(jù)的山谷。
“戈烏里，海洋大祭祀，你將陷入永眠。”
聲音中帶著魔力，直擊戈烏里腦海。
海洋大祭司抬起頭，透過漫天紅光，看向光中的云婓。
他在笑。
清淺的笑容，看不出絲毫惡意，卻透出無盡的黑暗。
“魔王……”
戈烏里低語出聲，意外釋然。
他放松身體，任憑最后的力量被抽走。體表出現(xiàn)裂痕，從指尖開始崩落。靈魂脫離軀殼，逐漸變得透明。
風(fēng)過荒漠，帶走戈烏里的嘆息。
退去一切瘋狂，回歸本質(zhì)，他仿佛重歸海洋，暢游在蔚藍(lán)的海水中。
他的兄弟正在前方，向他伸出手。
手指交握的瞬間，戈烏里閉上雙眼，沉浸在光中，疲憊的靈魂永恒寂滅。
(https://www.dzxsw.cc/book/75907264/2815428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