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初醒,  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火焰般的霞光染紅天際。

        第一縷陽光灑落精靈谷，翠綠的樹冠浮動金輝,  彩色光暈籠罩山谷，花海在風(fēng)中搖曳，草毯浮動波浪。

        樹人隊伍整裝待發(fā)。

        榕樹凱文和橡樹比爾格站在隊伍最前方，原本屬于烏木塔里法的位置，如今矗立一棵高大的雪松。

        “伊萊的后裔,  我們將追隨你,  守護你,  重振族群的榮耀。”

        西塞的誓言在山谷間回蕩，數(shù)百棵雪松邁開大步，走到隊伍中間。他們早就達成一致,  決心離開東部王國，結(jié)束對這片土地的守護，跟隨云婓前往雪松領(lǐng)。

        山谷內(nèi)傳來一陣巨響，轟鳴聲驚天動地。

        金色圖騰緩慢下沉,  覆上曲折的河道。半空中的小島垂直下降,  落入河道中央，填滿凹陷的裂谷。

        島上光柱收縮,  直至沒于祭臺。

        花藤纏繞的拱門沉入地底,  被水流掩蓋，變得無影無蹤。巨石搭建的高臺從內(nèi)部塌陷,  石板下落,  砸起漫天沙塵。

        塵粒在風(fēng)中旋舞,  聚成一道龍卷風(fēng),  沿著河道扶搖直上。

        風(fēng)尾掃過岸邊,  卷起大片妍麗的花瓣，揉碎遍地姹紫嫣紅。

        取水的精靈停下腳步，懷抱水晶瓶站在河岸兩旁。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倩影映入水面，裙擺鋪展，編織在裙尾的珍珠浮現(xiàn)光暈，同腰間垂掛的流蘇相映，拖曳出一道道斑斕彩影。

        祭臺完成使命，完全沉入島心。

        月圓月缺即將輪換，月祭至此告一段落。

        盛大的慶典落幕，精靈谷卻未恢復(fù)平靜。相反，精靈們變得更加忙碌，每個人都不得空閑。

        “送走魔王陛下，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召集裁縫，務(wù)必不漏一人。”

        “陛下的禮服需要重制，參考古籍上的樣式，必須鑲嵌頂級珠寶。”

        “據(jù)說鮫人送給魔王金貝，陛下的禮服上也必須要有。還有珍珠和水晶，一樣不能落下。”

        “秘金，通知礦場，我們要更多秘金。”

        法洛爾投身工作，變得鐵面無情，事事嚴(yán)格要求。

        梵依和澤瑞被指揮得團團轉(zhuǎn)，大部分精靈忙得腳不沾地，卻沒一人心生不滿，反而精神奕奕。

        “陛下終于結(jié)束單身，誰也不能妨礙這場典禮！”

        “必須拿出最好的！”

        “精靈絕不能輸！”

        精靈們互相打氣，集體干勁十足。畫風(fēng)逐漸走偏，但無一人在意。

        他們忙著婚禮的籌備工作，遇到樹人前來告辭，得知雪松族群將離開精靈谷，心中自然感到惋惜，卻沒更多時間勸說挽留。

        “遷至西部王國也無妨，終歸是陛下的婚約者。”

        換做以往，精靈們絕不會如此好說話。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要為婚禮的準(zhǔn)備工作全力以赴，不重要的事全部擱置，模棱兩可的問題也能通融。

        “我從沒想過精靈會這樣寬容。”西塞站在榕樹和橡樹之間，盡量壓低聲音，“看起來他們的確很忙，無法分出更多精力。”

        榕樹凱文眺望精靈王宮，看到臺階上往來不停的身影，聯(lián)系之前聽到的消息，完全能設(shè)想雪松之城內(nèi)的盛況。

        “精靈們喜好展示自己，何況是精靈王的婚禮。”凱文說道。

        “聽說會邀請各族？”比爾格忍不住插言。

        “不是傳聞，而是事實。”想起云婓之前送出的書信，凱文斬釘截鐵道，“我可以斷言，這場儀式的規(guī)格會空前絕后，必將為各族津津樂道。”

        樹人們說話時，云婓正快步走出王宮。

        精靈王親自送行，和他一同來到樹人面前。

        “就到這里吧。”距離森林不到五十米，云婓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向精靈王告辭，“相關(guān)事宜記錄成冊，全部放在書房里。典禮的事項如有缺漏，或者是哪里不足，請及時聯(lián)系我。”

        “好。”

        “返回雪松之城后，我會召集人手，在約定日期前準(zhǔn)備好一切。”云婓按住權(quán)杖，認真道，“我將在城內(nèi)等候您的到來。”

        “我會的。”

        乍一聽，這番話相當(dāng)正式，更貼近國事訪問。若不知曉內(nèi)情，極少人能想到他們是在商議彼此的婚禮。

        對于云婓的公事公辦，精靈王早有體會。從最初的愕然到如今的泰然處之，他已能熟練應(yīng)對。

        “那么，我就在這里告辭。”

        說話間，云婓揮動權(quán)杖，鋪開一片紅光。

        光中魔力涌動，文字鏈交錯穿梭，組成一枚巨大的魔紋。

        魔紋持續(xù)上升，開始順時針轉(zhuǎn)動。中心處敞開，浮起一扇光門。門扉緩慢開啟，現(xiàn)出漩渦狀的入口，直通雪松領(lǐng)。

        樹人們排成長列，等待進入光門。

        云婓背后展開雙翼，正準(zhǔn)備飛起，手腕忽然被握住，阻止了他的行動。

        “陛下？”他感到不解，回頭看向精靈王。

        對方?jīng)]有出言，金色光翼完全舒展，邊緣向內(nèi)合攏，將兩人包裹其中。

        視野充斥金光，仿佛置身光海。

        清雅的香氣融入微風(fēng)，縈繞四周。

        唇角微涼，氣息被吞沒，帶著不舍和眷戀，近乎奪取他的理智。

        不知過去多久，或許是數(shù)息，也可能是幾分鐘，箍在腰間的力量稍緩，云婓睜開雙眼，瞳孔中映出燦爛的金光，唇畔流出一聲嘆息。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我明白。”

        “所以，可以先放開我嗎？”

        “……”

        魔王陛下對浪漫過敏，同柔情蜜意絕緣，不爭的現(xiàn)實，不打半點折扣。

        光翼展開，金輝逐漸消退。

        精靈王正要后退，忽然被扣住肩膀。

        他驚訝地看向云婓，后者以一種陌生的目光凝視他，似捕捉到他情緒中的復(fù)雜，突然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很喜歡你，不用懷疑。”云婓望進光精靈眼底，坦誠道，“我沒有同戀人相處的經(jīng)驗，在你之前，我完全不明白喜愛是一種什么概念。”

        “所以？”

        “所以，我會表現(xiàn)出嚴(yán)肅刻板，公事公辦，看上去缺乏情感。”云婓不喜歡誤會，任何苗頭都必須掐滅，不允許隱患萌芽，“我不為自己辯解，不，這的確是辯解。”

        云婓皺了皺眉，重新組織語言。

        “許多習(xí)慣根深蒂固，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但我會嘗試。所以，答應(yīng)我不要胡思亂想。有任何問題可以當(dāng)面提出，不滿也可以，交流很重要。”

        精靈王陷入沉默，沒有否認云婓點出的問題。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即便有誓言存在，哪怕圖騰烙印在手腕上，仍會患得患失。

        這種感覺微乎其微，很難察覺。若是置之不理，總有一天會發(fā)展到不可收拾。

        不安會驅(qū)使他變得偏執(zhí)，試圖束縛自己的伴侶。他會不惜一切將云婓藏起來，藏到只有自己能觸碰的地方。

        象征光明的精靈同樣存在黑暗面，陰翳且瘋狂。這種情緒一旦爆發(fā)，結(jié)果注定是毀滅。

        若非光精靈偏執(zhí)的性情，古老的誓言也不會存在。

        要么相伴永恒，要么以死亡告終。

        深吸一口氣，精靈王靠近云婓，嘴唇輕觸他的額角，輕聲道:“感謝你，我誠摯的感謝你的存在。”

        云婓眨了眨眼，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銀光，那是屬于光精靈的瘋狂。

        體內(nèi)的血脈讓他明白，最好不要讓禁忌成為現(xiàn)實。

        “我接受你的感謝。”抬手覆上精靈王的脖頸，手指勾了一下對方的下巴，魔王陛下輕笑道，“有話直說，不滿可以打一架，這就是我的處事原則。你是否樂意接受？”

        “當(dāng)然。”精靈王眉眼含笑，湊近云婓耳邊，低聲道，“樂意之至。”

        這句話似曾相識。

        昨夜的一切閃過腦海，云婓突覺耳根發(fā)燙，不自覺捏了捏耳垂。

        “咳咳！”

        咳嗽聲從身后傳來，云婓回過頭，就見三棵巨木立在身后。

        比爾格和凱文面帶笑容，西塞則是滿臉嚴(yán)肅，瞪著精靈王的目光略顯不善，很有刀了對方的意圖。

        “一棵小樹，他還是一棵小樹！”西塞發(fā)出咆哮。

        作為云婓的長輩，他知道婚約存在，王城的婚禮也在籌備。然而，親眼所見還是遭到?jīng)_擊。

        以樹人的年齡計算，云婓的的確確是一棵小樹。精靈王已經(jīng)幾千歲，如何不讓他殺意蒸騰。

        樹人沉穩(wěn)平和？

        別開玩笑。

        身為樹人中的戰(zhàn)斗種族，大多數(shù)雪松脾氣暴躁，幾百棵聚集起來足夠毀滅一個王國！

        見勢不妙，比爾格和凱文對視一眼，立刻一左一右按住西塞，將咆哮中的雪松拽向光門。

        “陛下，該啟程了。”凱文一邊拽著西塞向前走，一邊不忘提醒云婓。

        云婓也知時間不早，當(dāng)即展開雙翼，飛向敞開的光門。中途向精靈王揮揮手，揚聲道:“我在雪松之城等你！”

        精靈王站在原地，目送云婓的身影消失在門后，眼底的笑意始終未消。

        直至光門合攏，魔紋消失無蹤，他才轉(zhuǎn)過身，漫步走向?qū)m殿。

        “法洛爾。”

        “是，陛下。”

        王宮大殿前，精靈們聽到召喚，同時停下動作，看向穿過花海的精靈王。

        “我需要秘金和彩晶，還有鮫人的金貝。”登上臺階時，精靈王下達命令。華麗的衣擺覆上玉石，流動璀璨的金光。

        “如您所愿，陛下。”木精靈恭敬彎腰。

        精靈們分立在臺階兩側(cè)，目送精靈王登上高處，走向預(yù)言之泉。

        “必須實現(xiàn)陛下的愿望。”

        “為了陛下！”

        精靈們陸續(xù)直起身，目光在半空交匯，竟然激起火花。

        他們下定決心，必須調(diào)動所有力量，竭盡所能，讓陛下在典禮上大放光彩，牢牢吸引住魔王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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