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世之書問：他怎么看起來更恨你了？

        是因為剛剛從路西身上乍現(xiàn)的強大沖擊力，里面包含的，就是對光明神深深的恨意。

        那是一種，要刻到骨血里，甚至深入到骨髓里的，深深的恨意。

        不，不只是恨。

        不甘，憤懣，痛苦……夾雜著一絲絲的茫然。

        創(chuàng)造了一整個世界的神，身形突然一顫……

        整個人搖搖欲墜。

        上帝見慣了世間太多的愛恨糾葛，祂知道，路西的黑暗力量里，全是是信仰崩塌的情緒。

        路西的信仰崩塌了……

        阿瑪拉看祂腳下有些微的踉蹌，立刻過來扶住祂。

        “上帝……”她擔(dān)心地說。

        上帝這才站直了身子，朝她擺了擺手，說：“無事。”

        阿瑪拉看看正在熟睡的天使，羽翼乖乖巧巧地攤在床上，朝神露出軟軟的肚皮。

        這怎么看也不是一個防御的姿勢。

        “上帝，你不覺得奇怪嗎？路西看起來這么乖，怎么能發(fā)出那么強大的黑暗之力？”她問。

        上帝嘴唇緊抿著，一直不說話。

        創(chuàng)世之書輕手輕腳地在書頁上寫小字：［可能是殿下沒想到上帝會對他有那種感情，突然被抱去神殿侍奉，有一點……呃，無法接受？］

        阿瑪拉蹙眉：“啊……這，我覺得路西他不至于。怎么說也是從小看著在九重之巔長大的崽，路西恨不能時刻黏在上帝身上，長大之后讓他搬離神殿都像是要殺了他似的，就算一時不能接受感情方面的轉(zhuǎn)變，也不至于這么大的恨意啊。”

        創(chuàng)世之書：［但現(xiàn)在看起來，就是這樣的啊。您看，上帝化成黑暗神，他沒有反應(yīng)。您用光明本源親近他，他也沒有反應(yīng)，就偏偏上帝用光明本源，突然就抗拒成這樣。這還是在睡夢里，要是清醒的時候，得鬧成什么樣。］

        “但路西的品性如何，我們都知道。吾在他墮天那日就在懷疑了，一個乖乖巧巧，集一身美德于一身的天使，面對他最愛最敬仰的神，會因為一次親近就黑成這樣嗎？除非……他心里有人了……”

        創(chuàng)世之書：［！！！］

        阿瑪拉還在繼續(xù)：“可能他本來有中意的天使，想和對方結(jié)婚。結(jié)果一不小心，被上帝給……了？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創(chuàng)世之書直接撕拉一聲，把書頁撕了，對著她的臉捂上去。

        阿瑪拉食拇指一捏，就把書頁捏在了手里。然后，從指尖竄出火苗，放到書頁正下方。

        “信不信我點了你。”

        創(chuàng)世之書：［……］

        書頁一合，開始裝死。

        良久之后，房內(nèi)響起一聲沉沉的吸氣聲。

        一直沉默的上帝，終于開了口，聲音卻低啞又暗沉。

        “是吾的錯……“祂說：“吾不該在路西沒有明確接受的情況下，就要了他。”

        “……是吾的錯。”

        阿瑪拉無奈地斂了斂衣袖，說：“路西先交給你，何時換回本源，吾聽你消息。但路西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自己懷上了，得有個人告訴他。吾回去將此事暗示給米迦勒，米迦勒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

        說完，便化作一陣金色的霧氣，消失在宮殿的臥房。

        －

        路西菲爾被上帝抱回了地獄，睡醒的時候還有一些迷糊。

        美麗的天使揉揉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轉(zhuǎn)頭，看見一身黑衣的“魔族侍從”，正單膝跪在床邊，幽深的黑眸正望著他。

        “耶……耶洛因？你怎么進(jìn)我房間來了？還離我這么近……誒？”

        話講到一半又頓住。

        他看看自己睡的這張大床，又看看周圍這黑中帶紅的墻壁，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我這是……在地獄？”

        一身黑衣的“魔族”微微頷首，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是。”

        路西菲爾揉揉頭發(fā)，說：“我記得，我當(dāng)時在蒂勒尼斯海岸上吃酒，然后……”

        然后就突然腹痛難忍，當(dāng)時想拔根羽毛給米迦勒送信，結(jié)果不下心從懸崖跌下去了……

        他所有的記憶，就停留在這里。

        似乎是暈過去了……

        “你險些掉進(jìn)海里，幸好我及時趕到，將你帶回地獄來休息。”上帝低聲說。

        “啊……謝謝你，耶洛因。當(dāng)時突然覺得有一點困，就給睡過去了。我睡了多久啊，你一直守在我旁邊嗎？”

        上帝低垂了眸子，冷硬的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

        天使在同祂說謊……

        此前，路西從未在祂面前說謊。

        明知自己現(xiàn)在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身份，上帝還是抑制不住的失落。

        與其同路西的關(guān)系僵成現(xiàn)在這般，祂寧愿當(dāng)初就沒有更進(jìn)一步。

        創(chuàng)世之書說的對……祂，不該抱他。

        “耶洛因？”

        天使等不到回答，輕聲問。

        上帝這才為他又蓋了蓋被，說：“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我就留下了，現(xiàn)在肚子還難受嗎？”

        “呃……還好，最近好像不太能喝酒了的樣子，才喝了幾瓶就醉了……”

        他說著，懊惱地縮回被子里。

        寬大的翅膀，乖順地收在背上，整個天使縮成一小只羽毛團(tuán)子。

        “上次也是，喝了才五六瓶，也醉了……以前在天堂的時候，我最高記錄能喝三十瓶呢，哪像現(xiàn)在似的，才不到十瓶就開始難受了……”

        天使自顧自地說著，上帝就靜靜地望著。漆黑的瞳里，映出柔和的光。

        祂記得……那是十萬年前的事了。

        天使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和米迦勒兩個天使合伙偷光了梅塔特隆的酒窖。

        然后悄悄關(guān)了門，在路西菲爾的房里拼酒。兩個天使，喝了六十瓶。

        喝醉的天使，神志都不清醒，扇著羽翼就上了九重之巔。

        一進(jìn)神殿，就張著手臂和翅膀，直往祂身上蹭。

        “唔……父神，我好開心呀……”

        “路西今日好開心！如果父神能再抱抱路西，就更開心了！”

        “您愿不愿意抱抱這只天使，讓他更開心一下咯？”

        那時，祂笑著責(zé)備：“不守規(guī)矩，帶著米迦勒一同酗酒，還敢來找吾要抱抱，膽子越來越大。”

        最后，還是把天使攬著，抱進(jìn)了懷里。

        事情過去了那么久，十萬年……

        這天堂、這世界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上帝以為那些陳年舊事自己早就忘了。

        可今日提起，才發(fā)覺自己記得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天使淺青色的眸，彎成一輪漂亮的新月。

        金色的發(fā)絲垂在祂潔白的繡衣，羽尖來回地勾弄著祂的手臂……

        撒著小嬌，問祂：可不可以抱一抱。

        現(xiàn)在，看著黑眸黑發(fā)的天使，上帝抿抿唇，咽下嘴里的苦澀。

        想說：你別再喝酒了，也別再動不動就生氣，對寶寶和你都不好。

        想說：吾知道自己做錯了，路西你原諒吾。

        但祂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昨日圣泉宮里，那沖天的恨意祂到現(xiàn)在都覺得驚心。沒有人知道，在直面路西的攻擊時，祂心里有多疼。

        正兀自想著，面前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悶哼。

        “唔……”

        祂連忙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剛剛還看起來很精神的天使，又難受地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肚子疼？我看看。”

        而后坐到床邊，掀了他的被子，說：“胳膊抬起來。”

        天使咬著唇，有片刻的遲疑，但還是緩緩地抬了胳膊，把肚子露了出來，任祂檢查。

        上帝將手覆在他的下腹，只在一瞬察覺到一個小小的東西，在肚子里沖撞。

        但把力量輸送進(jìn)去檢查的時候，天使的肚子里又什么都沒有了。

        明知道有只小蛋崽，昨日還在圣光之力的引導(dǎo)下，依賴地在祂的圣光金線上蹭著，現(xiàn)在卻藏的徹徹底底。

        “誒……？”

        頭頂響起天使疑惑的聲音。

        抬眼，天使正驚喜地望著祂，眼里明顯有雀躍。

        “我好像不疼了，耶洛因，你怎么做到的？就那么一下下，我就不疼了！”

        上帝心里苦笑：祂哪做了什么？只不過是小蛋崽感知到黑暗本源的力量，偷偷藏起來了而已。

        “只是用精神力安撫了一下……”

        祂說。

        路西菲爾彎彎唇角：“看不出，你還有這種力量，那我以后再覺得不舒服，是不是都可以叫你了？”

        “可以。”

        上帝悶聲回應(yīng)。

        －

        天使還在新奇地檢查他的肚子，小聲嘀咕著：“我是不是胖了……奇怪，怎么會胖了？”

        上帝卻突然起身，說：“既然沒事，我就出去了……就守在門外，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天使敷衍地點頭：“好，你去吧。”

        上帝張張嘴，又把唇抿上。

        最后，沉默著出了門。

        沒有人看到，在地獄九層的盧奇菲羅殿外，有一個垂首站立的魔族……

        靜默間，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錘了一拳。

        只有棕青色的古書，飄在半空之中。

        [上帝，你這是……]

        [哎……］

        “無事。”祂說。

        “只是忽然……覺得吾有些無能為力。”

        自己的天使身體不舒服，祂無能為力……

        自己的神子似乎也出了問題，卻無法溝通。

        神頹然地靠在天使的門外，聲音低低地重復(fù)：“創(chuàng)世之書，吾現(xiàn)在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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