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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章 可愿應(yīng)我


一整日,洪水退卻的范圍有限,土黃的污水上浮著各式樣的雜物,罕有活氣。

窄窄的船頭上挑著兩盞燈籠,卻在這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蕩過來。

聽著聲響,任胭顧不上手里的蠟燭,赤著腳踩著水汪汪的地毯跨到了二樓,推開窗,一眼望見水面上那兩團(tuán)暖融的燭光。

燭光下離著兩個爺們兒拿著紙筆在同身后的幾位先生在交談,人群里堆著三只油布口袋和兩只青皮鐵桶,有位年輕的先生拎著手電往街兩邊晃著光,尋找避難的人。

斜對面二層滿洲窗的豁口里探出個腦袋,年輕人欣喜若狂,布口袋里挑了面包和牛奶,又讓人拿出器皿來,裝滿清水一并送進(jìn)去。

沈伯央詢問清楚屋里頭的人,在筆記本上登記明白,撐著船接茬往前來。

沈公館的人紛紛聚在窗前喚著先生,沈伯央和辜廷聞同時抬頭,疲憊的眉眼立時浮起笑意:“晚上好!”

年長些的仆人禁不住,低著頭抹眼淚。

任胭攀住窗臺的手是冷的,硬生生在木楞上摳出指甲印,她找不到什么言辭來表達(dá)眼下的心情,呼吸是亂的,亂得她忍不住想嘶喊。

“胭胭,你別哭。”船行到樓下,辜廷聞仰面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她沒什么意識,順著他的話胡亂抹把臉,笑出聲來:“廷聞——”

“我在這里。”

他笑著,只懂得仰臉看著她:“我很好,你不要怕。”

她只顧上點(diǎn)頭,眼淚鋪在手背上,一層又一層。

“沈先生也很好,請沈太太放心。”他站在船頭,手足無措,只好說些寬慰的話分散她的心思。

任胭的心緒是亂的,劫后余生,惶然的喜悅叫她一時無力承受。

辜廷聞笑一笑,仔細(xì)瞧她時神色一變,指指她的袖口:“受傷了?”

任胭低頭,袖口上好大一塊血跡,早已干涸發(fā)暗,夜色里即便留神也不易發(fā)現(xiàn)。

她笑著搖頭,揚(yáng)聲對沈伯央喊話:“沈先生,沈太太生了個漂亮姑娘,皮膚很白,眼睛水靈靈的,和她很像!”

“恭喜。”

辜廷聞放下心來,轉(zhuǎn)身拍拍摯友的肩膀,隨同的人群頓時歡喜起來,紛紛道賀。

沈先生先是怔了半晌,后頭摘了眼鏡捂住臉,泣不成聲。

辜廷聞還是笑著:“這幾位是市政廳和商會的朋友,我們需得繼續(xù)救濟(jì)和統(tǒng)計傷亡人數(shù),若是得空再拜訪。不要輕易外出,萬望留神!”

“好。”

他說的,她一一應(yīng)下來。

船慢悠悠地劃遠(yuǎn),辜廷聞仍舊面向她而站,笑著,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知道她明白,便不再講出口。

任胭心里的喜和懼一瞬涌出來,探出半截身子沖他揮手:“辜廷聞,我愛你——”

聲兒極大,能震動整條街面。

船走得遠(yuǎn)了,還隱約能看見他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任胭從窗臺上滑到地板,仆人見了要攙她起身,她笑著搖頭,坐在那里,大約能感受到同他離得近些。

臥室里的沈太太得知沈伯央的消息,壓著聲兒不敢哭,眼淚順著枕頭淌,老媽媽們連唬帶勸,求著收了悲聲,一家子里喜氣洋洋。

任胭接茬換蠟燭,每層多點(diǎn)了一支,把樓上樓下罩得暖融融的,一樓蔓延上來的水也不再顯得那樣可怕。

半夜里水開始退去,等著天亮的工夫,整條樓梯竟要全數(shù)露出來,只剩一樓鋪著腳踝深淺的一汪。

又過了一日,屋子里唯剩下潮氣,街面上陸續(xù)有人外出行走。老仆人們大著膽子出門詢問采買,最后卻只挎著空蕩蕩的籃子回轉(zhuǎn)。

“房倒屋塌,到處是垃圾雜物,日夜收整都來不及,沒工夫顧上吃喝,晚些時候各自上百貨店排著隊,明兒早上興許能搶到幾樣。”

老管家囑咐著年輕力壯的爺們兒,又生怕遇災(zāi)地面上亂,留了二三魁梧的在家里看門,守著主人和小主人;丫頭老媽媽們負(fù)責(zé)料理屋子,省得疫病攪擾。

夜半熄蠟燭,卻聽著樓下門鎖轉(zhuǎn)動。

老仆們迎了沈伯央和辜廷聞進(jìn)來,寥寥遞上一杯冷茶也算作交代,沈伯央無心這些,只顧著太太和孩子,急急地向三樓跑。

任胭換了身沈太太的衣裙,站在樓梯上,只顧著看登樓的爺們兒,仆人識趣地離開,剩他們二人隔著兩層樓梯相望。

望久了,卻她先問:“我聽說沈先生和七爺忙著救災(zāi)數(shù)日夜未合眼,這是趕回來瞇個盹,明兒接茬忙公事?”

辜廷聞點(diǎn)頭:“兩日一夜未睡,身體實(shí)在吃不消。”

她本想調(diào)侃他兩句,可心里又疼,拉了人回房間:“那還在這里蹉跎什么,都三點(diǎn)鐘了。”

屋里的床鋪是干凈的,只是發(fā)潮,開窗整日散散,收效甚微。

任胭撲了撲枕頭:“你好好休息,明早要幾點(diǎn)鐘起床,我叫你?”

“做什么去?”他拉著她的手,不愿意放開。

“這幾日實(shí)在是怕,睡得不安生,走走也能安心些。”

兩日一夜,統(tǒng)計簿冊上的傷亡人數(shù)驚人,行船和走路時難免看到浮尸,爺們兒都受不住,何況兩個剛經(jīng)歷過生死的女人。

他低頭,親吻她的手背:“別怕,不會再有。”

任胭點(diǎn)頭。

“上來歇一歇,好嗎?”

她點(diǎn)頭,脫了鞋子爬進(jìn)毯子偎在他身邊。

“還沒有和外頭聯(lián)系上?”

辜廷聞點(diǎn)頭:“電話電報都無法送出去,城外道路不暢,行車分外艱難,消息遞出去還需得幾日。”

“這些天,辛苦你們。”

他握著她的手:“只想多救些人,食物和水,甚至藥品都不太夠,別的都不要緊。”

她點(diǎn)頭,心下沉郁。

“胭胭。”

“嗯。”

“母親的舊居,恐怕……”

“我知道。”

風(fēng)雨這樣大,哪里就能再保得住,她還能同一場天災(zāi)計較不成?

幸得前些時見過一遭,圓了母親與她的夢,足矣。

他將她抱進(jìn)懷里,親吻她的額頭。

兩人絮絮地說著話,不知道什么時辰同睡了過去。

天未明,沈伯央和辜廷聞又出了門,倆爺們兒偶爾上家來瞧一眼,再匆匆地離開。

直到一個星期后,任胭挎了一籃子面包和幾瓶牛乳從百貨商店趕回來,倆爺們兒竟比她更早到家,沈伯央抱著姑娘逗樂:“終于把電報發(fā)出去了,沅沅高不高興?”

小姑娘被給了個乳名叫沅沅,叫得久了,她會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轉(zhuǎn)過來直盯著瞧,眼珠兒黑又圓,極討人喜歡。

老仆看著小主人喜不自勝:“先生和太太最想養(yǎng)個姑娘,如今地界兒太平,也有了姑娘,哪里再能去尋這樣兩全其美的事兒了!”

北京到廣州視察的官老爺?shù)缴穷^那日,任胭和辜廷聞?wù)郎?zhǔn)備收拾行囊離開,人要見七爺,一大早就派車給人接了去,任胭無所事事,上百貨公司淘換了一個洋布偶。

布偶有雙水藍(lán)色的眼睛,梳著兩條金黃的辮子,穿著黑白格子裙,手臂還挎著一個筐子,筐子里裝滿了面包棍兒,軟綿綿的。

沈太太打趣:“我們沅沅這下再不敢忘記任姨姨。”

吃了近一個月的面包,提起來就不大好受,偏偏百貨公司只剩下這樣一個,任胭想想就覺得有趣。

沈太太一面哄孩子,一面小聲兒問她:“你同七爺多早晚要個孩子?”

任胭哽了兩聲:“還早,不急。”

“我聽我先生講,七爺這會已經(jīng)預(yù)備婚禮,后年同你結(jié)婚,伯央還向他討請?zhí)麃碇睦锞瓦早?”

任胭悶著頭樂。

沈太太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現(xiàn)在是民國了,又不是舊時,提早生個孩子,結(jié)婚時候還能給你們做花童呢,多羅曼蒂克!”

任胭紅著臉,不肯再同她講話。

晚間休息時,辜廷聞叫人送了回來,大約吃的多了些酒,神情嚴(yán)肅。

任胭總是見他溫和的模樣,難得繃著臉,只覺得滑稽,抻了脖子去逗他:“七爺,可還認(rèn)得我是誰?”

他在拆解袖扣,不肯搭話。

任胭接茬鬧:“上個月,七爺來萃華園吃飯吃茶,不給銀子,還記得這事兒嗎?”

他還是理會,皺著眉頭,很可能在思考她話里的真?zhèn)巍?br />
任胭煞有介事地列了幾樣菜品:“您瞧,好些錢,多早晚給?”

袖扣骨碌到地上,屋子里的蠟燭熄滅了。

她一時看不清,瞇著眼睛尋人,卻覺得腰身被人摟住,擱在了床上。

氣息壓下來,淺淺的酒氣極好聞,那人戲謔:“趁著我醉酒,誆我?”

哪里就醉了,誰有膽兒灌七爺,任胭始知他不過縱她玩鬧罷了。

她想逃走,卻被扽住了衣擺,勁兒不大,卻不容她逃開:“話說一半兒,沒膽兒了?”

小姑娘誠摯地點(diǎn)頭:“有的,有的……”

他笑:“再編些,我聽聽。”

編什么,都是假的!

她氣,要推他,卻被吻住。

他的身子燙得很,燎得她的心都軟了,偏偏還要說那樣的話:“那日說愛我,再說一遍,我聽聽!”

她不依,他就解她的衣裳。

夏日里頭,能有多少件供他揮霍?

后來他抱著她的身子摟在胸膛上,額頭抵著她的:“可我那日竟撂下你走了,拂了姑娘家的面子,我受的教育決不允許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

任胭無言。

他肯定是哄她玩兒,什么樣的教育,還會教人男女的情愛?

她胡思亂想,卻又被他親住:“可我貪心,失了禮,卻還想要你的余生。”

她被他親得慌亂,只看見他漆黑的眼睛:“八月二日在風(fēng)雨下,我祈求若你若平安,定不能再同你分開半步——”

他笑,撫她燙手的身子:“胭胭,你可愿應(yīng)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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