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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外面已是沉沉的月夜,今日是凌厲孤清的的上弦月,周圍幾點孤星,光芒微弱,樹影黢黑,夜晚的寒風(fēng)一吹,有幾分冷澀。

        樹下影影憧憧地仿佛有什么人站在那里,影子在地上搖晃。

        她一恍惚,仿佛自己曾經(jīng)也見過這個畫面,那好像還是在高中時代。

        那是高三年的一天,只要你離開一會兒,桌面隨時就會被白紙黑字的試卷淹沒,每節(jié)課老師都在想盡辦法講題、畫思維圖、做升級訓(xùn)練,恨不能立刻打通大家的任督二脈,黑板一角的每日雞湯從來也沒有缺席,平凡庸常的人們,寄希望于一場考試讓自己飛升。

        是每一個中國學(xué)生再樸素不過的青春。

        宋天晴記得,自己就在那段似乎漫長得永無止境的日子的某一節(jié)課后,老師讓她去膠印室?guī)兔δ梅輳?fù)習(xí)材料,她感到一絲放出籠中的久違輕松,那一陣狀態(tài)有些頹靡,頭總是莫名抽痛,像是用腦過度的后遺癥。

        遠遠看到操場有一群男生在打球,籃球敲擊著地面?zhèn)鱽淼年囮図懧暎附葸\球的身影,進球后心照不宣的擊掌和歡呼,連空氣都比教室里更有活力。

        很快是中場休息,他們?nèi)齼蓛煞炙⒉梁埂?

        有個人站在香樟樹的陰影下,風(fēng)吹過來,樹影隨風(fēng)搖落灑下一地細碎的光,他的側(cè)影清雋,臉上的光影分割讓輪廓顯得很立體,他仰頭喝著礦泉水,喉結(jié)浮動,像無聲的誘惑。

        她的心神恍惚了一秒,唇角勾起笑意。

        想到最近放學(xué)時,在公車上總會聽五月天的《笑忘歌》。

        “那一年天空很高風(fēng)很清澈/從頭到腳指都快樂/我和你都約好了/這一生只愿只要平凡快樂/誰說這樣不偉大呢”

        那時的她,覺得有孟雨過在的地方,天空都更高遠,風(fēng)也更清澈。

        冷風(fēng)一吹,毫無預(yù)警地鉆進了脖頸,冷得她打了個寒噤。

        原來,那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樹影下的人朝前慵懶地邁了一步,冷白的膚色鍍了一層清冷月光,金絲邊框眼鏡,棗栗色的頭發(fā)似乎是深海火山在噴薄。

        是俞初言。

        原來是她看錯,樹下的人不是孟雨過。

        為什么她心里還是會有一瞬的失落?

        她不得不承認,剛剛的一剎那,她希望樹下的人是他。

        心底那種混雜著期待、緊張、害羞的麻酥感,也隨著確認來的人不是他,而瞬間消散無蹤。

        她可以心平氣和地見俞初言,卻永遠沒有辦法無動于衷地見孟雨過。

        一個是坦然的朋友,一個,是無疾而終、決心深埋于心的愛。

        “天晴。”俞初言朝她招了招手,眉眼間有散淡的笑意。

        她小跑幾步過去,柔軟的頭發(fā)在肩膀上跟著跳躍,路燈給她的發(fā)梢都染上了昏黃,“你怎么來了?”

        “幫卿姐拿幾本書給你。”他原本一只手掩藏在背后,現(xiàn)在拿了出來,上面還有幾本書,“她說這些書都是寫劇本很有用的工具書,送給你了。”

        她匆匆掃了一眼,錢理群的《大小舞臺之間——曹禺戲劇新論》、《幽默行旅與諷刺之門》,還有《中國現(xiàn)代戲劇論》,都是一些著名的戲劇專業(yè)書。

        她本能地有些不好意思收,這種突如其來的好意和幫助,而自己又沒有什么可以回饋給對方的,讓她覺得,受之有愧。

        “這改天我請你和卿姐吃飯吧,那個劇本她后來幫我提了好多修改意見,我還沒好好謝她。”

        俞初言細長的手指扶了扶眼鏡,鏡片映著路燈閃著朦朧光圈,“客氣。不過改天倒是可以一塊吃個火鍋。”

        她不是沒有感覺到俞初言對她的好,只是他從未逾矩,維持在友情允許的范疇里。

        “俞初言”她垂下眼眸,杏眼里氤氳著蒸騰的水霧,清冷的面容因為一雙眼,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意味,再抬眸時眼神堅定,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我很榮幸,可以擁有你這樣的朋友。”

        停了一瞬,她輕啟唇,聲音落在周遭安靜的空氣里,輕柔得像一片羽毛。

        “希望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俞初言眼里的光沉了一瞬,移開眼,像是在看婆娑的樹影,薄唇無奈地抿了抿,聲音沉靜。

        “好。”

        松園的植物不聲不響地開始換季,葉的顏色暗沉,像醞釀著什么悲傷的消息,冬日的氣息愈發(fā)濃郁。

        每日的生活被改稿、參與劇社的話劇編導(dǎo)、上課占據(jù)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這么過了一兩周。

        她和孟雨過彼此仿佛就這樣相安無事,在各自的人生線上獨自前行。

        除了每天不定時被放在傳達室的小零食,沒有留下姓名,用袋子包裝得很完整,上面貼了張便簽,字跡認不出是誰的,“給104宿舍。”

        起初大家也有些疑神疑鬼,后來陶宛壯著膽子打開包裝試吃了下,狂夸味道還不錯。

        她發(fā)消息去問孟雨過,他只有一句,“我不太清楚。”

        也是,怎么可能是他呢。

        宋天晴把那些零食統(tǒng)統(tǒng)收起來,準(zhǔn)備等找到是誰送的之后,再退還給人家。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說來也怪,她最近有好久沒有做過完整的夢,每天起床后只殘存了一些模糊斷章。

        倒好像夢境都離她而去一樣。

        夢里,好像還是高二那個午后,廣播室,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玻璃折成一道道,鋪在地面上。空氣里的塵埃在光束里浮動,她熟悉的那個少年穿著白襯衫,坐在廣播臺前,修長的手指推動著中控臺,各種顏色的調(diào)節(jié)器參差著。

        她激動極了,上前喊他的名字。

        孟雨過,孟雨過。

        他卻仿佛完全沒有看到她似的,自顧自地對著話筒廣播,側(cè)臉起伏,眉眼一如既往清峻,說話時唇角誘人地向上勾起。

        無論她做什么,他眼里都沒有她的影子。

        終究只是,一場徒然的夢境。

        夜半從夢中驚醒,還是會心悸。

        她愣愣地抱著被子,發(fā)了半天的呆,直到更深露重,打了個巨響的噴嚏。

        有些人就算表面上絕口不提,不過是被掩藏在潛意識的冰山之底,夢境翻涌滾燙,他們窺探到機會,依然會浮上水面。

        入了初冬,清晨的早課就變得更加難以忍受,夜里的寒氣像是無孔不入似的,晚上一整個宿舍都睡不安穩(wěn),以至于鬧鈴響起的時候,天晴第一反應(yīng)就是按掉。

        天晴翻了個身,把自己蜷成一個舒服溫暖的姿勢,她隱約聽到隔壁床林淇下床的聲音,可以想象得到林淇摘掉眼罩,準(zhǔn)備去上廁所的迷糊樣。

        “幾點了?”她從被子里發(fā)問,聲音甕聲甕氣。

        “不知道。”林淇的聲音也還沒睡醒。

        她從被窩里摸著搜尋了一通,終于碰到一個冰涼的屏幕,按了下邊鍵,屏幕亮起,泛白的光照在她臉上,有些刺眼。

        7點30分。

        把手機胡亂放進被窩里,手臂也縮回被窩里取暖,再瞇一會兒。

        等等。

        7點30分!!!今天可是有早八的。

        還是一門新課,第一節(jié)  !!

        中文系的課程有時會把課程量不大的兩門課排在同一個學(xué)期,一門結(jié)束后,緊接著安排上另一門,她們上周剛結(jié)束了一門文學(xué)概論,老師布置了一篇論文,接檔的課是:中國文化概論。

        她的一聲驚呼像投了塊巨石入河,四個人慌忙起來洗漱,叼著吐司忙不迭地往第四教學(xué)樓趕,一路跑得氣都喘不上來,才看到那座爬滿綠藤的教學(xué)樓。

        教室是106,一個大階梯教室,可以從容坐下大約100多個學(xué)生。

        四教是老式的教學(xué)樓,地面的磚樣式古樸,連上課鈴的聲音也是從那個銹跡斑駁的鐵鈴里發(fā)出來的。

        “叮鈴鈴鈴——”

        總算是踩著點趕到了。教室里早已黑壓壓坐滿了人,畢竟頭一次上課,大家摸不準(zhǔn)授課老師的脾性,萬一是個“名捕”,那掛科就指日可待了。

        來得太晚了,放眼望去一個位置也沒有,難道要買“站票”聽課?

        講臺上站著一位身材渾圓敦厚的中年男老師,臉上的五官融合成一種和善的氣質(zhì),他抬起手看了眼表,環(huán)視了教室一周,發(fā)現(xiàn)后門處四位顯然是剛剛趕到的學(xué)生,微皺起眉,嗓音洪亮。

        “到了就趕緊找位置坐吧,門邊的四位同學(xué),課馬上開始了。”

        被老師這么突然cue到,她們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而且許多腦袋齊刷刷地朝后面看過來。

        “真是尷尬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林淇扶額嘆氣。

        她們垂著頭縮著腦袋,天晴默默拉高了毛衣領(lǐng),只留下一雙清冷純凈的眼在外頭。

        忽然人群中有人舉高了手,熱情地朝她們招著,居然是魏弈然!

        他怎么在這兒?

        “過來坐。”他連說帶比劃,頭上一撮早起沒來得及壓平的頭發(fā),隨著動作搖擺,看著可逗。

        教室的走道很窄,她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魏弈然那一排。

        他幫她們留了同排的四個座位,他右手邊有個男生趴在桌上像在補眠,穿了件黑色的工裝外套,天晴覺得這個側(cè)影很像是孟雨過,正在猶豫之間,后面林淇催促她趕緊坐進去,她只好朝里走了幾步,坐下。

        “哥們,醒醒。”魏弈然拿手肘杵了旁邊的男生一下。

        “上課了?”那人仰起頭,先是左右松了松脖子的筋骨,筆直的脖頸線條分明,喉結(jié)折出凜冽的角度,指節(jié)分明的手揉了揉額前的碎發(fā),剛補覺醒來的眼依然惺忪。

        睜開眼時,對上了那雙干凈分明的杏眼。

        宋天晴這才終于確認,她邊上這個人,還真的是他!

        “早,早啊。”她腦子和心都陷入凌亂,錯亂地搜索著措辭,卻還是說了聽起來很蠢的一句。

        “早。”壓低的聲線湊近了聽,蠱惑得不像話,空氣都在隨之振動。

        哦,不是空氣在振動,是她的心臟。

        她扯了扯林淇的袖子,給她使了個眼色,想和她換一換位置。

        林淇從包里拿出筆記本和筆,朝她伸出手比了一個“x”。

        “你們不知道,這座位可是孟雨過”魏弈然剩余的話,都被一連串悶聲哼哼所取代,孟雨過的手掌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掩住了他的嘴。

        天晴做好上課準(zhǔn)備之后,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中文系的熟面孔,但也有接近一半的人是全然陌生的。

        這堂課的老師姓武,這時開始扯儒、釋、道對于中國文人思想的影響,講課的語調(diào)悠然舒緩,拿捏著一股書卷氣十足的腔調(diào),底下的同學(xué)卻神游九霄起來。

        “我昨兒就聽說咱們這個中國文化概論是和新傳一起上的,沒想到是真的!”林淇很歡樂地開始物色周圍的帥哥,“感覺新傳的男生質(zhì)量比咱們中文系是強多了,你看兩點鐘方向那個,嘖嘖,針不戳,應(yīng)該有腹肌的亞子。”

        “你不是喜歡俞初言的嗎?”天晴有些疑惑不解,一邊聽著課,筆頭在紙間留下一行行清秀好看的字跡。

        “我給他發(fā)消息,他總是懶懶地回上一兩句,熱臉貼冷屁股,我又不是熱水壺。”林淇挺秀的鼻子“哼”了一聲,可眼里的落寞卻逃不過天晴的眼睛。

        天晴也不好再勸她什么,默默嘆了口氣,她顧著記筆記,渾然沒發(fā)覺旁邊孟雨過的目光。

        正灼灼地盯著她看,眼底像躍動著一團火。

        作者有話說:

        孟·追妻·雨過:開熏,和老婆一起上課了~

        此處鳴謝萬能僚機魏弈然同學(xué),掌聲感謝!!

        魏弈然:(罵罵咧咧)敢情老子就是個工具人?嗯?

        評論區(qū)隨機掉落紅包,和留言走心程度成正比,蘇蘇謝謝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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