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漫長的異地也會帶來一些不安全感和一晃而過的猜疑。

        那天他和她一路視頻直到教室,剛坐下，正準(zhǔn)備和她說bye的時候，視頻框上角飄落一縷好看的金發(fā),接著像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旁邊那個座位能不能坐人。

        畫面搖動，那人的臉進(jìn)了畫面中，是個高鼻梁,身形修長曼妙的外國女生,孟雨過看來是婉拒了她，說這位子是給別人留的,女孩笑了笑,碧藍(lán)的眼瞳讓她想到了藍(lán)寶石,美得很奪目。

        一絲奇怪的醋意就這么涌上心頭,她覺得孟雨過并沒有做錯什么,那個女生也只是普通地問個座位。

        真正有些介意的是另一個女生。

        他們約好了雙方身邊如果有一些“警報作響”的情況,要對對方坦誠。

        有一回他主動交代,那邊的教授在安排同組討論時會盡量考慮國籍和語言溝通問題,有一次他們組有個香港女生,很有港女風(fēng)格的穿著打扮，氣質(zhì)不錯,曾借著討論和做課題對孟雨過示好。

        “我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擔(dān)心。”他雖然這么說，她心里還是有些吃味。

        至于她這邊，平常就是上課、看書,周末照常去臥龍墨湖給林羽墨輔導(dǎo),閑來去蹭了蹭戲劇與影視專業(yè)的課,偶爾自己試著寫一些小劇本,慢慢打磨。

        看起來也沒有什么太讓他值得擔(dān)心的事，除了一個人，俞初言。

        其實俞初言從那次天晴和他說開之后，就維持著朋友之間的距離，他自己平常實驗室里幫老師做項目，日常繁忙，他的方向說起來更偏向航測遙感，和無人機有些關(guān)系，也在學(xué)習(xí)程序編程，畢業(yè)后有機會進(jìn)省測繪院。

        有一回天晴去信部圖書館借一本書，本部圖書館沒有收藏，好巧不巧地手機沒了電，充電寶也落在宿舍，還來不及跟孟雨過說一聲。

        他下了課給她發(fā)訊息，沒回，等了半個多小時，依然沒回。

        心里已是有幾分急躁，本來和同伴準(zhǔn)備一起逛逛牛津街，給她備份圣誕禮物的。

        他以前竟從沒體會過，等一個人的消息等得百爪撓心的感覺。

        好容易等她回了消息，已經(jīng)過了一個鐘頭。

        “手機沒電了剛剛找人借的。”她的語氣聽起來倒有幾分心虛。

        因為在書架找書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俞初言，畢竟他那一頭棗栗色的發(fā)實在太過于顯眼。

        “視頻行不行？”他仰頭看頭頂灰藍(lán)的天宇，不知道這時江城是什么樣的天，突然好想她。

        她急急地跑出圖書館外，在館外的玉蘭樹下和他視頻，正說著，背后一抹棗栗色閃過。

        俞初言沖她抿唇，“在視頻？我先走咯。”

        她朝俞初言擺手，再看回鏡頭時，面前的人早就一臉鐵青，一雙眼幽幽怨怨，眉頭緊皺。

        心里更是醋缸打翻一樣，翻江倒海。

        “你是跟他一起在圖書館嗎？”他臉上的表情像小狗生氣，她竟覺得有些可愛。

        “是偶遇啦。”她盡力解釋。

        他“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心里生著自己的氣，氣的原因自己都覺得好笑，覺得為什么宋天晴偶遇的不是自己。

        她正以為他生了氣，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要說些什么，該說些什么。

        “親我一下。”視頻里的人傲嬌地偏過頭，留下一張線條凜冽清晰的側(cè)臉，讓她親。

        “可是我在外面耶。”宋天晴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在外頭，旁邊還有只貓看著呢。”他鏡頭下移，果然微雨過后有些濕潤的地上，蹲了一只貓，渾身漆黑，像是暗夜精靈。

        他以前跟她介紹過，這是哈羅校區(qū)宿舍的“宿舍管理員”，名字很響亮，叫做batman。

        那貓有些迷茫慵懶地舔著爪，朝鏡頭“喵嗚”一聲，意思是“我什么也沒看到，你們隨意。”

        它當(dāng)然不明白，為什么這兩個直立行走的兩腳生物，會對著一個小小的屏幕，憨笑，皺眉，嘟嘴，親親，然后它邊上這個高個男的就開心得幾乎原地跳起。

        人類真奇怪。

        也許是逐漸習(xí)慣了異地的生活，再加上課業(yè)繁忙，最初深刻的思念慢慢浸透到生活里，像顏料浸入布料的肌理，并不是不想了，而是習(xí)慣了。

        她也習(xí)慣于在倒計時小軟件上標(biāo)記他回來的假期，每年有三次，一次是圣誕節(jié)假期，從12月14日開始，約有半個月；一次是復(fù)活節(jié)假期，從4月10日開始，也約有半個月；還有兩個學(xué)期之間的間隔，類似于國內(nèi)的暑假，有3個月左右。

        他回來總是偷偷地，但是從造成的效果來看，卻又是某種大張旗鼓。

        給她的感覺就像開盲盒。

        有一次她們正在上古代漢語課，有些可愛學(xué)究氣的王老師正講解著唐詩格律，忽然指著后門處，說道：“門口那位同學(xué)，我看你已經(jīng)站了半小時了，好學(xué)是好事，不是我們班的也沒關(guān)系，進(jìn)來聽。”

        所有人齊齊轉(zhuǎn)頭，見那里站著的人身形挺拔，氣質(zhì)疏朗，像風(fēng)吹過的杉樹，眉眼斂著點笑意，笑答：“謝謝老師，我來等我女朋友下課，不過這兒確實蚊子有點多。”

        她在眾人的羨慕眼光和議論里，發(fā)覺他愛一個人的方式，是那么張揚恣肆，一如他這個人。

        日子就這么水一般地流淌過去，于普通人而言，不是什么磅礴奔涌的大江大河，沒有那么多的九轉(zhuǎn)曲折和泥沙俱下。

        最多是一條明凈小溪，穿山過嶺，起落平緩，流動時裹挾著一些石礪沙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

        轉(zhuǎn)眼已是大三下學(xué)期。

        大家紛紛感到一種畢業(yè)的迫在眉睫，社會的廣闊門庭已經(jīng)朝他們展開，中文系的就業(yè)范圍并不算窄，傳統(tǒng)的體制內(nèi)公務(wù)員、教師，國企私企文秘，進(jìn)媒體界當(dāng)記者，或是出國深造跟考研。

        陶宛每天都不著宿舍，抱著行測和申論復(fù)習(xí)材料奔走在各個閱覽室之間，她一早就決定要考公了，有一手好字，和人際關(guān)系處理能力，這個決定倒也挺適合她。

        “你們有沒有覺得，人生就像咱們以前中學(xué)學(xué)過的一首詩，弗洛斯特的《林中路》。”林淇投了幾家化妝品公司的實習(xí)申請，卯了勁要在美妝行業(yè)大展拳腳。至于她曾經(jīng)立志要給明星化妝，她歸結(jié)為一句話——“難伺候”。

        “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天晴記得很清楚，她曾經(jīng)很喜歡這首詩。

        顧汐反常地沒有說話，她已經(jīng)決定要出國，去見識她所熱愛的異國風(fēng)光了，每天早起搭地鐵去寧江區(qū)上一個語言班，難得今天在宿舍，卻靜得有些奇怪。

        “誒，顧汐，你出國的事和你男朋友說了嗎？”林淇忽然問起來。

        “我們，分了。”顧汐的聲音里聽不出悲喜，她素來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陣輕靈自在的風(fēng)，拘不住，也留不住。

        可有時候我們?nèi)菀淄�了，風(fēng)也許也有它悲傷的時刻，只是，我們看不到罷了。

        因為，不是所有的悲傷，都有眼淚。

        分手的原因其實也不必細(xì)問，走到了選擇的路口，兩人異地那么多年，本來期盼著畢業(yè)后可以有同一個目的地，這一留學(xué)，歸期渺渺。

        人心大概是有個閾值的，爭吵也好，分別也好，對未來的希冀?jīng)Q定了這個閾值究竟有多高。

        如果未來不可期，那么分道揚鑣也是遲早會來臨的一件事。

        天晴有時候也會想，孟雨過會不會也想留在倫敦？自己在他的未來規(guī)劃里，究竟扮演著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終于在某天視頻的時候，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了出口。

        幾度寒暑，他的頭發(fā)修剪得更利落清爽，鼻梁挺拔，狹長的眼里沉淀出了清朗而可靠的氣質(zhì)，襯衫領(lǐng)口開著兩顆扣，露出的頸部和鎖骨有成熟男子的氣息。

        “怎么這么問？”他眉頭一蹙，“我們家晴寶不希望我回去？”

        “當(dāng)然希望。我只是假設(shè)哈，如果沒有我的話，你會怎么選？”她垂下頭，手一下下敲著鼠標(biāo)，私心里總希望他能夠走自己最想走的路。

        那頭沉默了一瞬，接著開口，“我會選，有你的未來。”

        她心里有種奇異的安寧，緩緩地蔓延開，有被人堅定選擇的歡喜，夾雜著一絲絲生怕令他大失所望的惶恐。

        她不曾和他說，其實她也很憧憬，那個有他的未來。

        某天在電話里，天晴和孟渝鳳說了自己未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意思是她希望能夠從事話劇相關(guān)職業(yè)。

        孟渝鳳并沒有接受過太多的教育，她雖然不太清楚“話劇”是個什么東西，但自己的女兒從小看著乖巧聽話，遇到大事卻格外有主見，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晴晴，你做決定，媽媽肯定是支持你的。你說的這個話劇啊，媽媽就是擔(dān)心，它夠不夠養(yǎng)活你自己？媽媽也一年比一年老了，倒是有買養(yǎng)老金，你不用太擔(dān)心我。”

        “媽媽想問一句，你是不是不回楓市了？或者說，在外面先待幾年，再回楓市？”

        這些現(xiàn)實方面的考慮一齊朝她涌來，她一時回答不上來。孟渝鳳在她心里是最好的母親，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她一向把生活的重?fù)?dān)扛在自己身上，用愛和包容來理解天晴做的決定。

        她覺得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她不能把孟渝鳳獨自一人留在楓市。

        天晴開始在各大招聘網(wǎng)站上搜尋話劇團(tuán)相關(guān)的正式崗位，終于看到江州省話劇院演藝有限公司的招聘簡章，里面有個“劇本創(chuàng)作及創(chuàng)意策劃”的崗位，可惜招聘對象學(xué)歷要求至少博士專業(yè)。

        這一行的門檻的確是挺高。

        她嘆了口氣，在招聘網(wǎng)搜索欄里選定了“實習(xí)”，重新進(jìn)行搜索。

        這次搜索出零星幾條信息，但都是外省的。

        最后她到幾個平時關(guān)注的公眾號上找了找人員招聘的信息，其中有個號叫做“臺上有戲”，最近發(fā)布了幾條戲劇行業(yè)招聘求職的消息。

        她劃動著手機屏幕，一條條篩選，最后鎖定了江城話劇院的實習(xí)崗位【場務(wù)】，主要負(fù)責(zé)演員接待、協(xié)助日常彩排和舞臺事宜等等。這是她目前所能找到的最接近話劇舞臺的崗位了，她毫不猶豫地投了簡歷。

        第二天是天晴的生日，晚上宿舍夜聊時討論著要怎么過。窗外蟲鳴陣陣，夏至過后，天氣逐漸炎熱起來，大家都不怎么有睡意。

        “要不咱們?nèi)ネ鎰”練�吧？我在美團(tuán)上看到樂天城新開了一家，叫做什么‘殺破’的，新客有幾率打半折，據(jù)說妝發(fā)和服裝做得很贊，怎么樣？”

        幾乎是毫無異議地全票通過。

        凌晨12：00，她的微信收到一條新訊息，她知道是孟雨過發(fā)來的，連著幾年在她生日這天的凌晨，他都會掐著點發(fā)來生日祝福。

        孟雨過：【生日快樂，我的晴寶。明天有驚喜，先不告訴你是什么。】

        她也沒有太多想，回了句“阿過最好了~”就把手機放到床邊的小置物籃里。

        有一件事可以期待，就像最好的催眠劑，她很快入夢，少有地睡得安穩(wěn)又香甜。

        作者有話說：

        大學(xué)時看過不少情侶分分合合，印象最深的是有個長得巨漂亮的女生失戀了，在樓道里靠著那面鏡子，醉酒醉得一塌糊涂。但顧汐不是這樣的女生，顧汐輕盈得像風(fēng)一樣，連悲傷也是淡淡的，也許因為她心里有值得追尋的夢想，所以女人們！最要緊還是自己心里有夢想~

        孟·日漸望妻石·雨過：我真的！！！好想她！！！！

        最近蘇蘇是早晚6點雙更，差不多再有10章內(nèi)就結(jié)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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