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破廟里，一個女人死了。

        并沒有人為她哭喪，睡在這里的人上一頓什么時候吃的，忘了，下一頓什么時候吃呢？沒影。

        這里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亂葬崗，一眼望去，睡在這里的十幾個東倒西歪的人頭大部分是老人，也有幾個殘疾的孩子。

        路過這個地方，能感受到幽幽的死氣，靠近聞一聞，一股腐爛的肉味會充斥著你的鼻腔。

        張癩子的娘，就在這里死了。

        在她兒子去大牢的那一夜，母子連心，他們的生命這個時刻也同樣危急，天亮了，一個人倒下了，一個人熬了過來。

        ……

        這幾天山桃在為一件事發愁，就是要給自己的小廚房找一個新的廚子，李桃開始孕吐了，最厲害的那幾天，吃完就吐，一天下來沒有一秒鐘肚子里有東西，山桃只能買點牛奶，羊奶什么的，等她快睡著的時候給她灌下去，這個時機，經歷過幾天后，山桃已經找的非常準了，就是趁她腦子不注意，胃又不注意的時候，山桃為自己能如此自如地照顧兩個人非常得意。

        李桃完全沒辦法在小廚房干活了，她現在一個人生活都成了問題，山桃只能每天在家照顧她，然后等她睡著去找廚子。

        山桃一透露出來這個消息，就有好幾個人來她面前毛遂自薦，山桃選來選去，選了一個踏實肯干的孫婆婆，說是婆婆，其實看起來才四十多歲。

        但是在她和山桃嘮嗑的時候山桃了解到，她的重孫子已經在孫媳婦肚子里了，就是孫子一家住在京城，要過年才能見到，談起重孫子，她臉上露出了向往的表情，然后失落地跟山桃嘮叨，哎呀，他們還不讓我帶，我帶孩子可是一絕！我三兒兩女，都是我一個拉扯大的，我家老頭子根本不管，婆婆去的早，你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怎么過來的！

        孫婆婆表示，這話雖然是她孫子和她開的口，但是一準兒是孫媳婦教的，這個嬌小姐仗著自己爹是二品官就天天擺架子……

        山桃聽的直打瞌睡，不過經過她這一頓嘮叨摧殘出的菜卻不錯，色香味俱全，山桃狠狠地表揚了孫婆婆，并錄取了她，孫婆婆聽到工資的時候并沒有柱子的驚喜感，或許是因為她孫媳婦的爹是京城二品官吧……山桃聽了一個時辰，就記住了這一句。

        換了廚子后，店的生意變好了，不過這話她不敢跟李桃說，李桃最近才表現出一個孕婦標準的樣子，情緒反復且失常。

        她在李桃不孕吐之后就又做回了店里的賬房先生，有一次柱子休息的空檔看了看她記賬，發現她的字不僅看不懂，有些地方還鬼畫符一樣，他問山桃，山桃以不識字搪塞過去了，其實是因為山桃寫的現代簡體字，再加上不會用毛筆，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視覺效果。

        她和柱子這么些天的相處下來，其實現在更像兄妹了，柱子很可靠，又勤奮。

        在柱子指出她的書寫錯誤之后，山桃刨根問底地問出了柱子的家庭情況，他娘是個繡工，他爹是個秀才，家里的生計全靠他娘賣繡品撐著，他爹在一次進京趕考后，渺無音訊，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娘也想過出去找他爹，但是在他爹出發的時候，他娘已經懷上了他，把他生下來，一年，兩年，三年，最后他娘放棄了，專心供柱子和他哥讀書，等到他哥也去趕考后，曾經信誓旦旦地保證兩件事，一定考個名次回來，一定把他爹帶回來，這又過去了六年，剛開始還有書信，慢慢的也就沒了，最后一封是，他哥告訴他，考上舉人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大概猜到了為什么，心里暗罵哥哥是負心人，他娘卻堅信，他哥哥也好，爹也好，都只是有自己的難處，不是故意不回來。

        柱子不信這套說辭，要是有心，寫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嗎？他們這十幾年都沒變過地方。

        柱子娘也想把柱子供養出去，可惜因為這么多年繡東西，熬壞了眼睛，現在她只能模糊地看出人影，做繡品雖然手一摸就知道怎么繡，但是經常因為繡錯那些相似的顏色被罵。

        柱子講到這兒，眼眶都紅了，山桃摸了摸他衣服上的補丁:“這是你娘給你繡的嗎？”

        柱子點了點頭，山桃想，怪不得針腳這么細密精巧，柱子第一次來應聘的時候，自己就注意到了他的衣服。

        柱子接著說:“我娘現在依然要我去讀書，我不讀了，我爹讀了書，拋棄了我娘，我還有我哥，我哥讀了書，拋棄了我和娘，孫婆婆說的對，仗義皆是屠狗輩，負心盡是讀書人，我不能拋下我娘了。”

        山桃摸了摸他的頭，柱子突然就抱住了山桃，臉埋在她肩膀上痛哭了一場，眼淚浸濕了山桃的衣服。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店里點了蠟燭，靜的只剩下后廚孫婆婆切肉的聲音，沉悶的響聲一下一下，越來越急。

        柱子哭夠了，山桃在燭光下盯著他的眼睛，問:“你愿意當賬房先生嗎？”

        柱子的眼睛像黑洞，似乎要把山桃吸進去，他說的話也很奇怪，他說:“我愿意……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山桃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眼神閃躲了一下望向了別處:“哦，太好了，你的工錢該漲漲了，每月三百文。”

        說完，山桃就叫了孫婆婆，鎖了小店的門后飛速地溜了。

        晚上躺在床上，山桃的臉越來越紅，小黃哼哼唧唧地爬上了床，今天山桃還沒喂它靈水。

        山桃起身，一只手伸給小黃，心里想的全是柱子，他今天在燭光下帶著柔光的臉，他趴在山桃身上，滾燙的眼淚滴在肌膚上的感覺像是滴進了她心里……

        小黃舔呀舔，發現今天的靈水很快就沒了，欲求不滿地輕咬了山桃一口，山桃猛的驚醒，臉立馬漲地通紅，她沒好氣的拍了小黃一巴掌，背過身用棉被把全身都包裹住，只留一張紅的像猴屁股一樣的臉蛋在外面。

        今晚，山桃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春風蕩漾的夜晚，睡不著的又豈止她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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