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哥們李大仁
次日一早,就有兩個男孩子跑來看我,其中身材很壯的那個,就是毅凡常掛在嘴邊的“大仁哥”了。
一次我問他為啥喜歡大仁哥,小家伙認真答道:“大仁哥會保護姐姐,不讓壞人欺負姐姐,還會陪我玩,別人都不跟我玩……”小家伙年紀雖小,心里倒是跟明鏡似的。
我漸漸發覺,大仁對以前的三桂是真滴好。
及至我被人誣陷,就是何家嬸子(牛車上與我娘攀談的婦人),她說自那天(我穿過來的第一天啊)遇到我以后,她家孩子(那天牛車上婦人身邊年紀較小的男孩)勇哥當晚就全身高熱,發起疹子,盡是給我禍害的。
第二天何家請了村里嚴大夫過來看,說是得了瘟疫,活不了了。何家嬸子就到我家里鬧,我娘只好請了村長過來主持公道,村長的決定還算公允:勇哥趕緊隔離,而我則要去村里祠堂呆一夜,算是去去邪氣。
畢竟我癡傻多年,突然就好了,確實挺詭異的。何家嬸子就是死死咬住這一點,說我是妖魔附體。
我爹從鎮上急急忙忙地趕回來,一個勁地求村長,說祠堂陰氣重,我身子又剛剛痊愈什么的,我娘和我阿婆也跟著說了一籮筐好話。
何家嬸子還有她家的老太婆眼睛都跟淬了毒似的,死死盯著我,我估摸著這事過后,何家鐵定不會善罷甘休,連帶著,村民說不定也會對我甚至對吳家避而遠之。
于是我當著一眾村民還有村長的面兒,故作凜然道:“這判罰,何家鐵定是不服的,我也覺著冤枉。我這兒有個法子,讓何家按嚴大夫說的,找個地方給勇哥安置,不過由我來照管他,若他咽氣了,我給他陪葬,倘若他度過難關,我要何家向我吳家賠禮道歉。”
我可沒有逞一時意氣,之前在勇哥房里,我見過他身上的紅疹和其他癥狀,可以判斷,他得的是麻疹,不是致命的天花或者水痘,好好隔離,服用點湯藥,一周人就好了。
在場的人自然都很震驚,何家人勉強答應了,我爹娘沖過來把我摟懷里,慌里慌張地仔細檢查我是不是魔怔了。
我一派輕松道:“爹,娘,阿婆,其實我病好以前,曾做過一個夢,夢里菩薩顯靈,說我與佛有緣,日后福澤深厚,可庇佑他人。我想著,勇哥得了急癥,我去照看最是合適,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與他定然無恙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果然,我家里人全被唬住了。
無意中瞥見人群中的大仁,他眼里寫滿了關切,正準備上前同我說話,卻被旁邊的婦人拉走了。
快到中午,我和勇哥就被安置到村西頭樹林里一個簡易棚子里。
期間,我爹來給我送飯,早中晚各一次,還有我讓他幫我熬的葦莖湯。
我爹是個心軟的,每次離開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弄得生離死別似的,搞得我又想哭又想笑,我怕他晚上還要來看我,跟他再三強調,讓他好好顧著家里,不用管我。
頭天晚上,月黑風高,勇哥這娃已經睡了,我正盯著破桌上的燭火發呆,突然,桌子旁邊,窗戶下面伸進來一個人頭,我的媽呀,就看到個后腦勺,我倒吸一口冷氣,整個兒嚇傻了,都忘了叫人。
那人頭往上一抬,一張圓圓的大臉瞬時映入眼簾——是大仁。
他看到我受驚的模樣,摸了摸后腦勺,憨憨地笑道:“三桂,你還好吧?”
我能說什么,剛才殺他的心都有了!
我招呼他進來,他麻溜地跑進棚里,立即從懷里掏出兩個紅薯放到桌上,“三桂,要是餓了,吃這個能飽肚子,還是熱乎的哩!”
我跟他道了謝,讓他趕緊回去,他大概也是偷溜出來的,于是趕緊走了。
桌上的兩個紅薯,我看著看著,還真有點餓了,剝開一個來吃,真甜。
第二次,也是晚上,我聽到腳步聲,悄悄從墻邊撿起一根粗的樹枝,緊握在手里。
你妹的,又是大仁!
他壓根沒察覺出我的情緒不對,儼然一副熟稔的口吻,道:“三桂,晚上天冷,你怎地沒生火?”
我沒好氣道:“我不會。”
大仁笑了笑,眼里閃著別樣的光芒,道:“沒事,俺給你弄。”語畢,他扯了一把干草,搭了柴火架子,一會兒的功夫,火生好了。
我直接催他趕快回家,大仁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陪我待會兒。我隨便尋了話頭問他,晚飯吃啥啦,白天干啥啦……他一一作答。
不多時,大仁起身要回去了,我硬著頭皮道:“大仁,你晚上能不要來么?”
大仁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完了完了,說錯話了,我趕緊補救:“我的意思是,我膽小,每次你晚上來,我都嚇得半死。”
他木木地點點頭而后離開。
后面的幾次,大仁都挑在傍晚來看我,還多了條尾巴——小寶——我在這里結識的第二個朋友,確實是條尾巴,這家伙躲得遠遠的,都不敢進屋來,在外頭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大仁有時拎著一包糕點過來,有時用衣服兜著幾個果子。
這事過后,大仁便三天兩頭地來找我玩,還帶著我跟毅凡,和他的一幫朋友們去池塘里捉魚捉蝦啥的。
我有時真想把實話告訴他,可咋開口哩,哎,好生糾結啊。
“桂丫,你咋又魔怔了?”娘見我發愣好半天了,擔心我“舊病”復發。
“娘,我正在默背夫子教我們的課文呢。”
我娘樂了,揉揉我的小腦袋瓜子:“桂丫好生用功哩!”
學堂里的柳夫子有個習慣,每次上課前,必點人起來背課文。中國這應試教育的傳統真可謂是源遠流長。
背誦的東西類似千字文,四字一句,帶押韻,朗朗上口的,很好聽。
頭回我坐在教室里,看他抽查了一半的學生,大部分都表現不錯,偏偏李大仁這熊孩子,一共四句話,背完第一句就卡殼了,不少孩子都在下面捂著嘴巴偷笑,這娃撓了半天的頭,愣是沒記起來,末了,柳夫子只得搖搖頭叫他回去多溫習溫習。
我暗暗轉過頭去瞧他,這娃居然對著我傻樂,一張大大的笑臉跟個向日葵似的,太他媽刺眼了。
我那時就琢磨著:這娃一點兒羞恥心都沒有,未來堪憂吶。
不曉得這次的課文他背熟了沒,我在廚房里喝著粥胡亂地想,相比而言,小寶就強多了。
我這個朋友小寶,他可不姓“韋”,而是姓“宋”,哈哈,沒錯,他叫“宋小寶”!
其實名不副實,小寶妥妥的一小白臉,這得歸功于他爹。
小寶的爹——宋大郎,絕對稱得上永豐村一奇葩,他做得一手好豆腐,三十多歲的年紀,卻長得跟個娘們似的又白又嫩(我抽空要去驗驗),容貌清俊,偏又是個臉皮薄的,村里的小媳婦上門買豆腐時常愛拿他打趣,前提是宋家娘子不在邊上。
宋大娘一向善妒的緊,且又特別維護自家官人。
話說前幾日,葉家小娘子去他家門口買豆腐,同宋大郎討價還價個沒完。也不知小娘子是有意還是無意,開了幾句重口味的玩笑,臊得宋大郎當場紅了臉。
誰曾想,聽見動靜后的宋大娘,直接沖到大門口,捧起一塊豆腐就沖著對方腦門砸去,葉家娘子也不是個好欺負的,兩人立馬廝打起來,宋大郎拉都拉不住。
葉家娘子大罵道:“你這潑婦,就你把這小白臉當個寶,誰稀罕吶!生怕被人欺負了去……”。
宋大娘霸氣回道:“俺就是把他當個寶!以后你別來俺家買豆腐,俺見一次就打一次!”
我頗為欣賞小寶他娘的性子,可惜,小寶一點也沒沾到他娘的邊,整個人扭扭捏捏,膽小的很。
匆匆扒完剩下的幾口粥,我便開啟晨練模式。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心情好的時候再來幾嗓子,家里人早已見怪不怪了。
“姐姐,姐姐……”毅凡小朋友剛起床,站在堂屋門口可勁地揉眼睛,看見我在做運動,急忙沖過來,后面還跟著一個狗狗護衛隊——大雄和雪碧,大雄是俺們家的看門狗,酷似哮天犬,老實說,我還挺怕它的,每次它搖著尾巴,湊過來蹭我的腿時,我都一陣惡寒……
它們原先叫大黑和小黃。原諒我是哆啦a夢超級粉,至于雪碧,哎,姑且用這種方式,來緬懷一下我的碳酸飲料生涯,別了,我的可樂,我的芬達……
那天很巧,我正在做毅凡小朋友的思想工作,讓他接受我取的新名字,小家伙努著嘴,大大的眼睛里分明寫著不愿意。
大仁和小寶正好來找我玩,聽過我取的名字,很是好奇。
我硬著頭皮胡扯一通:“雄者,壯實有力也,大黑叫這個名字很貼切吶。至于雪碧,我昨日在鎮上聽一說書匠念了幾句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碧者,竹子也,雪中竹更顯高潔,故而起名“雪碧”。”
忽然,一道清潤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女娃好文采!”
我循聲望去,一位中年男子,下巴上一撮飄逸的胡子,身著一席淺藍直綴(樣式同《瑯琊榜》里面的梅長蘇穿的青色衣服很像,常作宋代文人的家居服),頭發盤起以發簪固定,眉目和善,一雙眼睛特別清亮有神,還有那pose,一只手放在身前,另一只背在身后,特有文人君子范兒。
大仁和小寶趕緊跑到門口,齊齊向那男子拱手問好。
完了,碰上行家了,我心里直打鼓。
“柳夫子好。”毅凡小家伙還有樣學樣地跟著行禮。
男人笑著點點頭,開口問道:“吳家這丫頭的病可是好了?”
“是的,柳夫子。”大仁道,說完,又補上一句:“柳夫子,三桂能同俺們一起上學堂么?”
大哥,你能不要這么自作主張不。
柳夫子笑著問我:“丫頭可愿意?”
知識就是命運,我當然愿意啦,何況我以后要在這大齊國混得風生水起,不念書識字怎么行。
我興奮地點點頭:“三桂也想上學堂。”
“好,依例,我當詢問縣學學政,不日再告知于你。”
切,浪費表情,還要請示上級,畢竟我是女娃,這個朝代不知道有沒有那么開放。
勇哥事件后,柳夫子親自到我家拜訪,同我爹娘說我有慧根,學政破格收我入學堂。
這事兒在村里火速傳開,原因無他,以前就有幾戶人家想把女娃送到學堂念書,均被柳夫子婉拒掉了,而我卻偏偏被相中,以致于村里人見到我爹娘,少不得要稱羨幾句。
歪打正著地進了學堂,我真心覺得自己挺走運的。
一個深呼吸,我開唱啦:“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么背上□□包……”
毅凡小朋友一面學著我唱歌,一面跟著我有樣學樣的,踢踢腿壓壓腳,一會兒的功夫,就喘得不行。我娘聽到動靜,一把把小家伙拎到廚房洗漱去啦。
“三桂,三桂……”這中氣十足的叫聲,一定是大仁。
掩著的大門被推開,露出一張憨憨的笑顏,“三桂,你又在打拳吶。時候不早了,得趕緊走啦!”
“哦,曉得啦。”我去堂屋拿了書本,跟我娘打過招呼,在毅凡小朋友羨慕嫉妒的目光中,跟著他們上學去。
大仁家條件不太好,他爸除了種地,也上山打獵砍柴,賺賺外快,但收入并不多。他還有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妹妹叫李小宛。大仁平時穿的都是廉價的麻布衣服,袖口上多有補丁。
小寶家就好些,家里六口人,爸媽,奶奶,還有兩個哥哥,宋大寶、宋二寶,都滿十二歲了,小寶家是做豆腐的,在鎮上的生意不錯,平日里,他兩個哥哥會幫著爸媽打打下手,因著小寶從娘胎里出來時身子骨就弱,所以家里干脆讓他念書去。
這娃平日里穿得就不賴,每次上學,行頭總是一身騷包的白布衫,頭發盤得一絲不茍,唇紅齒白的斯文樣兒,簡直就是一文弱書生。
而我,忘了說了,我前些日子幫我爹娘掙了幾筆銀子,呵呵,俺們家手頭寬裕了不少,不久就要重新蓋房子啦。
我的行頭也不差,一身嶄新的藍色布衫,頭發高高束起,用同色系的發帶扎在頭頂,絕對滴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穿男裝真是過癮。
我的長相嘛,鵝蛋臉,大眼睛——隨我娘生的美;眉毛又黑又密,鼻子挺拔——隨我爹生的俊,經過這小半個月的肉食大補,臉色也養得白里透紅。連柳夫子在學堂頭次見我時,眼睛明顯一亮,嘻嘻。
上學的路上,大仁問我早上吃了啥,不夠的話,他那里有餅子,說完就要從衣服里往外掏。
我連忙擺擺手說不餓,一抬眼,就對上他赤誠的眸子。此刻,陽光還未朗照,天兒有些陰冷,我的心里卻竄起一股暖流:這哥們,真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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